两军被围之时,张辽所率并州骑兵距不过高顺一里左右,一里之遥对于骑兵算不得什么,若是驰骋起来,转瞬便可到达,但此时曹仁和夏侯渊死死缠住张辽,眼见曹军越围越厚,令并州军难以寸进,张辽左支右绌,苦不堪言。
张辽和高顺都是名将不假,但毕竟不是神仙,并州军作战顽强,悍不畏死,也不代表他们都是钢铁铸成。同样的血肉之躯,对手又是曹操手下的青州强兵,在敌我数量相差如此悬殊的现实面前,也只剩下完败一途。
现实永远都是现实,绝不会因为主观意识而改变,近两千的突围军,几乎是巨野城所有家当,一炷香的工夫,便只剩下数百人,各个带伤,惨不忍睹。
高顺仍然在用血肉和生命与夏侯惇进行着拔河比赛,夏侯惇偏执的性子上来,不理会四周喊杀一片的军士,只是怒目瞪向高顺,双手青筋暴起,只想抽出枪杆,除掉高顺而后快。
高顺此时已经失血颇多,渐渐力不从心,整个人在马上都显得摇摇欲坠,但唯独紧握着枪缵的右手毫不放松,亦是冷眼盯着夏侯惇。
陷阵营百战之师,对抗骑兵颇有心得,但好虎难敌群狼,此刻正一点一点被曹军蚕食,堪堪剩下百十人。
人一旦存了杀身成仁的死志,迸发出来的力量是无可比拟的。从并州军那决绝的眼神中,曹营众军读出的只有死战到底。“这样的对手太可怕了,只有斩草除根,才能在乱世立足。”随后赶到的曹操引着文臣武将驻马在高处,俯视着战场局势,暗自感慨道。
虽未感受到曹操的心声,但众人脸上露出的神色却是一般无二,这样小小的一场战役虽然说明不了太多问题,也无法对局势产生多么重大的影响,但对手给予己方的震撼,却是空前的。这还是当初吕布手下那支散漫的并州军吗?
并州军虽然以骁勇善战闻名于世,但军纪涣散同样出名,并且这支部队只善打顺风仗,若是稍遇挫折,士气低迷,早就一哄而散了,哪里有死战的勇气?
再者并州军对战马的依赖超过任何一支军队,骑兵一旦离开了马,还不如普通步兵更有杀伤力,如今再看张辽手下军士,便是不幸落马,只要还有战力,也能迅速结阵迎敌,毫无散乱。
就是这群不要命的家伙,整整叫曹操十万大军苦战了五天,严重影响了进军计划,从这群并州军的身上,曹操看到了那个小孩的影子,心中说不出地郁闷。
曹操可以不在意丢了地盘,也可以不在意丢了曹洪这样的大将,甚至不在意战争失败。因为他志在天下,对于征途中所失去的一切,他都认为是成功的代价,是必然。但他也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自辛锐横空出世以来,自己前进的步伐越来越艰难,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毫不顺利。冥冥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拦住他,叫他感到困惑,觉得压抑。
辛锐!竖子!曹操心情忽然变得很差,无心再看战局,他将哨骑放到五十里之外,始终没有探到半丝风吹草动,辛锐和吕布今夜都无法来援,巨野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就在众人都随曹操回营之际,老天再次和曹操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应该说,是辛锐再次叫曹操失算了。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巨野北门前的围歼战时,巨野泽宽阔的水面上,密密麻麻划来许多小船,每只船上装载十余个军士,或三五匹军马,黑暗的水面上,根本看不清来了多少军队。
登陆之后,步军在前迅速集结,由于曹操营寨火光冲天,喊杀声又惊天动地,因此曹营瞭望哨都是灯下黑,根本对湖面上毫无察觉。
很快岸上便集结起万余军士,当先一将,身材高大粗壮,手提大刀,急火火向刚下船的辛锐请令,正是虎痴许褚。
辛锐果断下令道:“仲康引飞熊军五千从正面冲进战场,营救张、高二将。我和云騄阿姊在岸边布防,接应大军渡湖,其余众将由孟起带领,带兵五千去曹军西寨劫营,记住,不可恋战,我军虽是出其不意,但毕竟人少不占优势。”
众将摩拳擦掌,纷纷领诺引军去了,辛锐微微一笑,转身对因为没有参与战事而不满的云騄道:“阿姊快快随我整军,我另有重任委派与你,再接着给你讲这一百零八将的故事......”
绝处逢生这个词对于此刻的张辽、高顺二人,真的一点不为过,哪怕许褚晚来盏茶的工夫,只怕巨野守军便要全军覆没了。
夏侯惇此时刚刚从高顺手中抽出长枪,正暗自蓄力,准备再一枪结果高顺性命,忽听西面喊声大作,身旁军马不由得一阵骚乱。
就在夏侯惇一愣神的工夫,陷阵营仅剩的几十人迅速护着高顺,向一旁冲突而去,夏侯惇想再刺时,眼前只剩下两个陷阵营的壮士,将盾牌举在头顶,挥动鬼头刀正向他的座下马腿砍过来,夏侯惇连忙一抖缰绳,将那匹骏马前蹄带起,堪堪避过这两刀,反手一枪抡过去,将二人伦倒在地。可怜这两位忠义无双的陷阵军壮士,被随后赶来的曹军骑兵踏为肉泥。
夏侯惇还想再追高顺,但此时许褚所率飞熊军已冲到眼前,冤家路窄,早先在徐州许褚领兵以少对多之时,却正是与夏侯惇对阵。
“夏侯元让,识得某家这口大刀否?”许褚一声巨吼,几刀砍翻眼前碍事的曹军骑兵,冲到夏侯惇近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夏侯惇如何不记得这个力大无穷的巨汉,见许褚来的凶猛,也不答话,举枪便刺向对方。
两人枪来刀往,一时难分伯仲。北海军自徐州战后便一直对曹军痛恨不已,此时的飞熊军,比起当初又是一番新境界,新仇旧恨,这群骑兵中的小坦克摆好阵型,迅速冲向略见散乱的曹军阵营。
这边厮杀正酣,曹军的西寨忽然火光冲天,警报大作。方才回营坐定的曹操闻听外间声响有异,忙唤过亲卫,询问情况。
亲卫此时也是一头雾水,直到随后的传令兵到达,曹操才知道北海军竟然从巨野泽登陆,杀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得知军情有变,迅速集结到曹操帐中,戏志才急道:“辛锐从巨野泽渡湖而来,船只有限,其人马必然不多,不若叫文谦和曼城引一支军马,杀向湖边,围魏救赵。另外传令子孝和妙才,叫他二人分兵两路,一路前往西寨救援,一路往助元让,我等坐守中军,以防有失。”
见众人点头称善,曹操果断道:“就依志才,众将速去点军。”
比及曹军做出反应,开始增援之时,北海军不再恋战,果断撤退,将张辽、高顺救出包围圈。而后都集结到巨野城下,辛锐此时和马云騄也点起全数渡湖的万余军马,向巨野杀来,船只早被辛锐叫军士荡回湖心大岛上,乐进和李典自然扑了个空。
见北海退军,曹操亦不敢过分深入,唯恐辛锐留下埋伏,折了己方军马,因此急忙传令叫众将收兵回寨,紧守不出。这场曹军原本胜券在握的围歼战被辛锐抢滩登陆成功解围,巨野多了两万余北海生力军,更加难以攻下了。
巨野府衙内,辛锐望着榻上重伤昏迷的高顺,不禁热泪盈眶,军医官已经为高顺验过伤势,全身上下大小十余处伤痕,以左肩那一道血窟窿为最大,只怕已是伤到经脉,又兼失血过多。
若不尽快结束战斗,遍寻名医为高顺疗伤,只怕将来就算好了,他的左臂也从此残疾,再也上不了战场。
张辽亦是全身带伤,所幸皮外居多,并未伤筋动骨,见辛锐伤感,劝慰道:“大将军切莫哀伤,我等多亏大将军及时来援才能捡回一条命,既然高顺性命无碍,便已是我等造化了,请大将军国事为重,保重贵体。”
“二位叔父坚守孤城五日,以万余军马对抗十倍之敌,实在是惊天的壮举,只恨我来的迟了,没能多救下些并州健儿。”辛锐擦擦眼角,悔恨道。
“尽心而已,这都是我等身为军人的职责所在,大将军万万不要自责,如今巨野保住了,不是比什么都好。”张辽语气平淡,虽然自己二人确是有天大的功劳,但比起战死的袍泽,这些功劳真的无足轻重,假如战功能换回几千壮士的性命,那张辽必然毫不犹豫地会做此选择。
“嗯,我本是要安慰叔父的,却反被叔父安慰了。”辛锐调整一下状态,正色道:“好了,接下来就让我等化悲痛为力量,狠狠地给曹操来上一刀,为死去的勇士们报仇。我已定下十面埋伏之计,只待来日,便叫曹操也尝尝被围攻的滋味。”
“今夜杀得不痛快,和那夏侯惇未分胜负,来日定要取他狗头,为高将军报仇。”许褚虎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