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甄府待到子时末,数算之法传授的差不多之后,辛锐见夜已深重,不好再打扰甄远一家休息,于是将天子赐婚之事简短做了说明,便告辞甄远,打道回府。
甄远见皇帝为辛锐和侄女赐婚,也是与有荣焉,心情颇为激动,赶忙应承自己将尽快准备侄女嫁妆,以待天子降诏。送走辛锐之后,甄远又和侄女连夜研究那珠算法则,直到天明,叔侄二人痴迷此道,竟是忘记了休息。
次日一早,辛锐方才起床洗漱完毕,便听府外一阵喧哗,家人来报,才知是辛霸、糜芳、诸葛亮等人得知自己回军,尽皆回北海述职。
将风尘仆仆的众人引进内堂,辛锐命家人奉上茶点,一路奔波,众人也是饥渴,当下不客气,便和辛锐一同用了早点,这才回复一些精神。
“向民、子方,平原和东平近况如何?”这两处都是战略要地,因此辛锐最先向二人问道。
“俺师傅将平原经营的铁桶一般,现下四万兵马加上数万预备役,四五座军寨,袁绍怎敢窥视?”辛霸傲然答道,“这番俺回来述职,师傅仍在安排军民筑城,俺临行前他叫俺告诉大将军,不必担心平原。”
简短的一句不必担心,辛锐便知太史慈胸有成竹,必能稳稳守住平原。
“有子义在彼,我无忧矣。听说前番我出军征讨曹操之时,袁绍虽未对平原下手,却也叫颜良引军五万驻在南皮,大有震慑之意,但袁绍也是智术短浅到了家,不知那颜良先前曾在平原折了五千兵马么?还敢派他领军。”辛锐哂笑道。
“话虽如此,但在下觉得袁绍此举也不无聪明之处,颜良前番虽败于将军之手,但毕竟是员大将,治军颇为严谨,又有郭图坐镇南皮,出谋划策。这回袁绍遣颜良领兵,此人必定倍加警惕,因此倒是一个劲敌,再者也可看出袁绍之意并不在我平原,颜良屯兵南皮,也是守多攻少,防备为主,安知不是袁绍之良谋?”郭嘉却对此颇为重视,提出不同意见道。
“唔,这倒是,目下子义和颜良屯兵相拒,也算势均力敌,袁绍于平原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安心围剿公孙瓒。既然如此,也不能叫袁绍太舒服了,过几日北海军士休整完毕,我等便去平原再会会颜良。”辛锐点头赞成道。
“时下隆冬腊月,不宜进兵,河北天气寒冷,若是军士不服水土,反而不妙,在下以为还是待来年春天再做打算。”郭嘉又劝谏道。
“好,就依奉孝所言。”辛锐有了郭嘉这个神算子,自己着实轻松不少。
“回禀大将军,东平、任城等国先时还有小股曹军时时袭扰,自大将军大败曹操于豫州后,范县等地曹军便偃旗息鼓,紧守城池,再也没了动静。是以这数月移民颇为顺利,数千军兵加上数万预备役,协助百姓垦荒筑房,预计明年秋收时不仅可以自给自足,还能向北海献纳不少粮草。”糜芳也是志得意满,虽然领地的战略位置不比平原,但自己统辖着方圆数百里的军政民政,如今成绩斐然,怎能不喜。
“嗯,子方做的不错。东平、任城各处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水利便捷,气候适宜,若是经营得当,必然成为我军一个重要的粮草基地。当下寒冬腊月,天气寒冷,需要做好百姓的安置,棉服布匹,你尽可去向子仲、公佑讨要。”辛锐叮嘱道。
“末将遵命。”糜芳是糜竺之弟,虽是武将出身,但于政略上受其兄耳濡目染,也多少有些心得,因此移民垦荒之事,倒也做的中规中矩,有些成果。
“亮哥儿,说说你在泰山的所见所感吧?”辛锐嘱咐完糜芳,转头看向一直倾听众人交谈,微笑不语的诸葛亮。
数月不见,诸葛亮肤色变黑,身躯比先前略显壮硕,整个人成熟稳健不少,越发地精气内敛,有些大家风范了,辛锐之所以将他派到泰山协助臧霸四兄弟,便是想叫他前去历练一番,以求能早日堪当大任。
“亮在泰山、琅琊,无非在厅堂之时给众位将军写写表章文书,向臧将军的令尊讨教些狱法典籍,闲暇时便去田间地头,和移民百姓一起垦荒,大将军所言‘理论和实践相结合’,亮始终记在心里,因此不管何事,都亲力亲为地试上一番,对先前所学天文地理,风土人情,大有裨益。”诸葛亮侃侃而谈道。
见辛锐和郭嘉都是一脸赞许,诸葛亮颇为腼腆道:“前些日子臧将军写书信回泰山,我等都看了,臧将军于信中对奉孝先生推崇不已,提到先生的十胜十败之论,真可谓字字珠玑,金玉之言,因此亮有个不情之请,望大将军下次出兵时,千万带上亮同行,亮要跟着奉孝先生,学学临阵对敌之策。”
“亮哥儿何必自谦,你的大才,在下早就听大将军说过多次,英雄出少年,亮哥儿又是大将军代师亲传的师弟,在下哪敢言教?”郭嘉微微一笑,谦逊地道。
“先生取笑了,亮虽得大将军授业,却资质愚钝,难以融会贯通,若是先生肯指点一二,亮感激不尽。”诸葛亮到底是少年心性,见郭嘉不表态,有些急躁地表白道。
辛锐见二人磨牙,心中暗自好笑,当下不待郭嘉再言,接口道:“你二人都有经天纬地之才,都不要再谦虚了。亮哥儿只是年纪小,经历少些,因此才于大局观上稍逊奉孝一筹,假以时日,其才能必不弱于奉孝。既是你有心求教,我便答应你,下次出兵时,用你为随军参赞,协助奉孝一同谋划军机。奉孝也须倾囊相授,不可藏私,以期早日叫亮哥儿堪当大任。”
“谨遵主公之命。”郭嘉无奈摇头,苦笑道。诸葛亮的人品才能,他是听辛锐说过多次的,这回见着本人,对于这样一个形象气质好,学习能力强的小兄弟,郭嘉倒是欣赏的紧。
但要说教他,却因为有辛锐代师收徒在前,已经是将兵法韬略、奇门遁甲都尽皆传授了,自己一来是有些僭越,再者也略有些自信不足,害怕误人子弟,因此不敢应承。
郭嘉是有些识人之明的,诸葛亮所掌握的理论知识,比自己只多不少,所缺的无非是实践经验和对人心更深一层的琢磨而已,但辛锐一力主张叫诸葛亮跟着自己实习,自己也不好再推脱,只能应诺了。
见郭嘉答应,诸葛亮喜不自胜,连忙拜谢了辛锐,又对郭嘉深施一礼。
既是为了主公大业,郭嘉也打定主意对诸葛亮言无不尽,只要自己能因势利导,把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诸葛亮,怕不北海军中,又多了一位盖世奇才。想到此处,郭嘉不由开怀起来,他本是个洒脱不羁的人,一时间与诸葛亮畅所欲言,聊起了天下大势。
辛锐众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坐而论道,不时喝声彩,都被二人那精辟的论述深深吸引。
半晌,辛锐忽然想起一件事,趁着郭嘉、诸葛亮都在眼前,正好叫他们合议,拿出个办法来。想到这里,他放下手中茶盏,整理思绪后缓缓道:“奉孝和亮哥儿相谈甚欢,我本不该打断,只是目下有桩事情,倒是颇费我的神思。我说出来你们议一议,看看有何良策。”
见众人恭听,辛锐接道:“前些日子在豫州打败曹操之后,抓了不少曹营俘虏,虽说北海并不差这点粮食,但这些人毕竟不少都是当世有名的高士,关在牢狱之中未免有些不妥,但就这般放回去,我又不甚甘心,关于如何处置这些俘虏,你们可有良策?”
“军士自然好说,愿去的便发付原籍,愿留下的,也可给予户籍,或为良民,或征为军兵,但程昱等人,却是不好处置,首先这些人都是曹操死忠,必不肯投效我军,再者即便有人肯投效,我等也不敢轻易用之,人心难测,曹操如今仍有些许势力,谁知他们是否诈降,而后与曹操里应外合?”诸葛亮略一沉吟,率先发言到。
“亮哥儿说得不错,这便是我的为难之处,尤其是曹操宗族像曹洪、曹休等人,自遭俘虏之时起便心存死志,若非叫军士严加看管,只怕此时早有人已经自杀成仁了。咬舌、绝食,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好在一开始便叫军士用布堵住他们的嘴,每日灌些米汤,才不至于叫他们自杀。”辛锐想到那些横眉竖目的顽固俘虏,眉头不由紧锁,郁闷不已道。
“那主公之意,是想令这些俘虏起到什么作用呢?叫曹操以重金来赎,还是想劝降他们,为我所用?亦或是留待日后两军对敌时胁迫曹操?”郭嘉缓缓问道。
“都有可能,首先我北海军政是亟需人手的,最上策莫过于这些人才能为我所用,但目前看起来,几乎毫无可能,正如亮哥儿所言,一则他们旧主尚在,心有牵挂,本身必然不肯轻易投降,再则即便有一两个愿意投效,我等为北海安定之计,也不敢轻易用他。”辛锐分析道。
“嘉料想此事也不甚难,主公似乎忽略了一个关键。这些俘虏,主公是以天子之臣对待他们,还是以曹操之臣对待他们。”郭嘉微微一笑,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中关键。
“哦?奉孝此言何意?”辛锐仿佛抓住一丝诀窍,但一时又理不出头绪,只好请教道。
郭嘉以目视诸葛亮,诸葛亮心领神会,点点头接道:“先生之意,这些俘虏不论来自哪里,都是天子之臣,大将军应该从大义的方向多做文章,先消了众人心中死志,而后再慢慢扭转他们对曹操的死忠。”
“嗯,有道理。”辛锐重重点了点头,“只要这些人见过天子,不再一心求死,剩下的就好办了。就叫他们参加‘劳动改造’,看看能否有所收效。便是不投降也无所谓,大不了北海养他们一辈子,给他们送终便是。总比送还曹操助纣为虐要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