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芊芊一进前厅,看到坐在太师椅上的中间妇人,就规规矩矩行了晚辈的礼:“让夫人久等了!这么大雪的天,您怎么来了,路上可还好走?”
“还算好走,雪一早就停了,好在路途不远,我只当顺道出来赏雪,所以走得不快。”许夫人亲切地拉着芊芊的手一起坐下,上下打量着,“呵呵,这孩子真是乖巧!”
苏芊芊也暗中打量着许夫人,四十岁出头,一身深蓝色的万字绣花绸缎衣裙,头上只带着一只珠钗,打扮得简单大方,又端庄优雅。
许夫人看到苏芊芊,觉得姿色只能算做中上,谈吐举止大方,尤其那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上去十分有灵气。整个人没有闺阁少女娇滴滴的柔弱感,倒是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许夫人看苏芊芊装扮简单,模样一般,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虽说这苏芊芊举止还算大方,但到底是个“穷苦”的孩子,若不是不凡坚持,还真是配不上他们卓家。
许夫人也不摆相爷夫人的架子,和苏芊芊拉了会儿家常,问了问是哪里人,家里可还有什么亲戚之类。
苏芊芊说他自幼父母双亡,被“世外高人”收养,没有什么亲戚。
许夫人叹了口气,握着苏芊芊的手说:“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以后,定不许别人再欺负了你!”
苏芊芊脸颊微微一红,明白许夫人的意思,于是起身再拜:“多谢夫人疼爱!”
“哈哈,好孩子,快起来,”许夫人扶起芊芊,说,“只要你和不凡将来能琴瑟和谐,早日为卓家开枝散叶,我就放心了。”
苏芊芊含笑点头。
许夫人接着说:“我听不凡说了,他说你年岁尚小,身子骨还未长成,若是过早生子,恐怕有伤身体。只是,不凡年岁不小,像他这么大的名门子弟早就妻妾成群、儿女成双了……”
苏芊芊已明白许夫人的意思,看来她是想给卓不凡纳妾。
果然,许夫人接着说道:“我是想着给不凡纳几房妾室,早早开枝散叶,不管怎样,你是正妻,她们都爬不到你头上去,我和相爷也决不允许卓家有宠妾灭妻的事情……”
“夫人说到哪里去了,我自然信得过相爷和夫人的眼光,即使不凡纳妾,也必定是大家闺秀、名门淑女。何况我和不凡在门中任职,不能时刻在相爷和夫人跟前伺候,正需要有人侍奉公婆左右才是。”苏芊芊抿了口茶水,不紧不慢地说。
“芊芊果然是个知书达理的,我就说嘛,你定不会反对。”许夫人没想到苏芊芊答应得如此干脆,心中十分满意,“那此事我就做主张罗了。”
“但凭夫人做主,”芊芊又站起来福了福,“又要辛苦夫人了……”
“说起来你们还未成亲,我就提出给不凡纳妾,是有点着急了,只是……老人家抱孙心切,还要你多担待……”苏芊芊大方地倒让许夫人有点不自在。
“夫人又见外了,不管是谁生下孩子,不都在我名下吗……夫人放心,我一定会视如己出。”苏芊芊微笑着说。
第六十六章讨价还价
“好!不凡能娶到你这么贤惠的妻子是他的福分,”许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只是我听不凡说,这婚后你们就住在你这里,是不是不妥?我就直说吧,这里终究是你一个姑娘家的产业,我们怎么好意思让不凡和你住在这里?”
“我和不凡都在门中任职,不凡又是掌门大弟子,过了年恐怕就会有重任交给他,我们住在这里,也是为了方便。”
“我知道,你看这样行不,卓家出双倍的价钱将随园买下,依旧送给你们居住,只是名义上是卓家的产业……”
苏芊芊明白了许夫人的意思,原来是怕被人说卓不凡入赘苏家。
苏芊芊笑着说:“夫人多虑了,我家并无他人,我的就是不凡的,这园子就算我的嫁妆。”其他的什么都好说,这里不仅是她的“家”,更是她精心打造的“堡垒”。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随园落入他人之手的,即使这个是卓不凡也不行。
“这……”许夫人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夫人疼爱儿子,芊芊怎能不知,不如这样,另外买个宅子,我和不凡想去哪里住都行,也就不存在住在谁的宅子这一说了……”苏芊芊转念一想,既然卓家想出点银子,她干嘛不收,许家是江南富商,本就不缺银子,卓相又身居高位,据说手上也有不少产业,加上宫中赏赐,自然家资深厚。嫡长子娶妻,怎能住女方的宅子?她那点小钱,恐怕对卓府来说,就如毛毛雨一般。
“这……”许夫人思考了一下,勉强答应,“好吧,我回去再和相爷商量下。”
苏芊芊又站起来冲许夫人屈膝福了福:“有劳夫人了。”
许夫人握着苏芊芊的手笑着说:“傻孩子,还叫什么‘夫人’,过几天就该改口了。”说完将手腕上的玉镯退下,顺势戴在了苏芊芊手上,说,“过几天就让官媒过来写帖子,至于日子,你和不凡就商量着定吧,你们俩都是一流的易师。”
许夫人起身正欲告辞,路清心突然闯了进来:“苏芊芊,你……”看到屋里有个陌生的妇人,连忙打住了话头。
“路大夫,这位是卓相夫人许夫人。”苏芊芊连忙介绍道,生怕路清心口无遮拦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路清心有模有样地跟许夫人见了礼。
许夫人曾听说过苏芊芊和路神医交情匪浅,路神医更是长期住在随园,不过不凡说是因为芊芊一直病着,路神医才一直留在随园,况且是住在前院。许夫人看路清心突然闯进来,很随意的样子,还是有点吃惊。
“苏芊芊,是这样……前几日给你的药先不吃了,你的药方还需要调一下。”路清心摆出神医的架子,煞有介事的说。
“芊芊的身子如何了?可严重?”许夫人对这个“准儿媳”的身体健康十分关心。
“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年少、体弱,月事不调……”路清心瞎掰起来。
苏芊芊一听头都大了,路清心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叫“月事不调”,是不是想说她有可能不孕啊,当着她准婆婆的面这么说她,是故意不想让她嫁啊,还是故意要坏她的好事啊……总之都一样,小清心,你又欠收拾了!
果然,许夫人听到“月事不调”,脸色微变,继而问道:“路神医,那……能治好吗?”
“没问题,吃上两副药就好了,这是体质的问题,根本就算不上病……”路清心条件反射地开始显摆自己的医术高明。
许夫人这才舒了口气,对路清心说:“那就好,路大夫,您费心了,没想到您还会看妇科,能不能……能不能跟俭王妃也看看……”
路清心一愣,没想到许夫人会这么问,苏芊芊也愣住了,原以为许夫人是关心自己,没想到卓雅婷这茬儿。也对,俭王那身体还真是——说不准!
许夫人正眼巴巴地看着路清心等回话,据说这路神医不仅医术高明,更是个性古怪,千金难求,富贵难压。都知道他和温阁主的关系,轻易得罪不得。丽妃也曾经托卓不凡跟温阁主说情,给俭王看病。没想到卓不凡还未开口,就被温阁主一句“不要跟我求医”顶了回去。俭王也曾亲临清心医馆,奈何路清心就是不买帐。这天底下敢不买王爷帐的人一把手也数的过来,偏偏就有路清心和温如玉两个。这次正巧在随园遇上,许夫人无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这不仅关系到俭王的前途,更关系到女儿的幸福……
路清心眨巴眨巴眼睛问:“俭王妃是谁?”
许夫人满头黑线,苏芊芊强忍着没笑出来,这二货要是二起来还真是让人没辙。
“这俭王妃……是不凡的亲妹妹……”许夫人好半天才说出来。
“卓不凡的妹妹?”路清心继续犯二,“您是卓相爷的夫人,卓不凡是您儿子,那就是说……对了,相爷有没小妾?俭王妃到底跟您是什么关系?”
“咳咳咳……”许夫人被气得哆嗦,苏芊芊赶快扶住她。瞪了路清心一眼说,“夫人别跟他一般见识,天才都跟疯子差不多,您千万保重身体……”
“谁说……”路清心这回听出来了,苏芊芊是拐着弯骂他,正准备争论,被苏芊芊赶紧打断。
“等过几天我这病一好,路大夫就回清心医馆了。到时候一定让他亲自到俭王府去一趟。”苏芊芊白了路清心一眼,示意他住口。
许夫人一听苏芊芊的话语气肯定,大喜过望,听说恭王妃能那么快怀孕就是吃了路神医的灵丹妙药。看来外面传言苏芊芊跟路清心颇有交情,此言不虚。虽然自己对苏芊芊并不是很满意,不过如果她能让路清心帮女儿怀孕生子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这个儿媳妇和路神医又交情对自己家来说自然是件好事。
苏芊芊总算送走了许夫人,又再三叮嘱车夫小心慢行。这才直起腰来喘了口气,就这一个多时辰也不知行了多少礼。幸好当初提出不在相府生活,要不然每天晨昏定省,还要对着公公婆婆小心翼翼非把她折磨死不可!
一回到前厅,路清心就迎了上去:“我没答应给他看病啊……你干嘛替我答应……”
“不说这个了,这事情回头再说。你这么火急火燎地来找我,到底出了什么事?”苏芊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不这么说,能那么快打发她走吗?说吧,什么事?”
路清心这才想起来找苏芊芊的原因:“刚才凤轻舞醒了,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地,我趁她不注意,用金针扎了她的昏睡穴,这才跑出来找你。我治病没问题,可是最受不了就是女人哭了。”
苏芊芊跟路清心一起来到密室,凤轻舞被扎了昏睡穴还没醒来。
“把她弄醒吧。”苏芊芊说。
“你确定?”路清心一脸怕怕。
“放心,有我在。”
路清心用金针给凤轻舞解了穴,不一会儿,凤轻舞就悠悠地醒来。
凤轻舞睁开眼睛,看到一旁的路清心,强忍着微微一动,身上伤口就扯得生疼,抓着路清心的衣角,眼泪巴拉巴拉地往下掉:“路神医,求求你,给我一个痛快吧,我真的不想活了……王爷不要我……我又变成了这副模样……生不如死啊……”
苏芊芊一个箭步到凤轻舞身边,打掉她抓着路清心衣角的手,狠狠甩了凤轻舞一个耳光,凤轻舞一愣:“你……”
“凤轻舞,你给我听着,你父亲为了救你,这么冷的天上身负荆请罪,受尽白眼,总算救你一命,我们为了救你忙活了一个晚上,如今你却不想活了,你对得起你爹娘吗?你想过没有,你死了,你父母该如何伤心,你父亲受的屈辱岂不是白受了?你死了,就正如了肖家的意,肖家早就巴不得你死了,你死了,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你堂堂武林盟主的掌上明珠岂能受如此侮辱!”
苏芊芊对着凤轻舞就是劈头盖脸地一堆训斥:“恭王不要你就怎么了?他值得你为他付出的一切吗?他对你有半分情意吗?你被人打得半死不活,他为你说过一句话吗?他根本就不爱你,你干嘛非得爱他!你还要为他生为他死吗?你死了他就领情了吗?他连半分痛惜都不会有!你死了,对他来说就跟死了只蚂蚁都不如!”
“你……你是……”凤轻舞捂着脸,迷惑地看着苏芊芊,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谁,上来就打她。听她说,“她们”救了她,她是谁?为什么要救她?
“我是苏芊芊。”苏芊芊一屁股坐在旁边,翘起二郎腿说:“你和恭王的八字是我合的,你们原来的婚期也是我定的,就怕你碰上肖蓉儿那个瓷娃娃闯下大祸,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这么大的人了,一点脑子没有,还这么任性!以你的那点智商,嫁进皇家只有死路一条!”
苏芊芊对着凤轻舞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丝毫不留半分情面,凤轻舞被苏芊芊那一巴掌打得晕乎乎的,又被这么一骂,整个人都呆掉了。没等她来得及消化完苏芊芊的训斥,就听见苏芊芊接着说:“实话告诉你,不是他皇甫恭不想娶我,而是本姑娘不稀罕她!真正爱我的男人不会让我做妾!本姑娘也绝对不和别的女人分享我爱的男人!”
凤轻舞被苏芊芊训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反应过来,天啊,这个女子好厉害,看样子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竟然能说出这番话,太让人佩服了……
“凤轻舞!你给我好好想想!你真要死我绝对不拦着,一颗药丸下去,你就再也活不过来!不过你要想好,你死了,你和你家人受到的屈辱就再也报不了了,肖家继续作威作福!皇甫恭继续寻花问柳,除了你父母每当想到你就会悲痛万分……”苏芊芊接着说,“你是要活着为你自己报仇,为你所受的苦、所受的伤、所付出的感情讨回公道,还是一死了之做个只能求死的胆小鬼?你自己看着办!”
“我……我……”凤轻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是懊恼,又是伤心,想到父亲母亲,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清心,我们走,让凤姑娘静一静,想通了,就扭动旁边的那个香炉,我和清心在外面就会知道。这里很安全,没人会找到你。”苏芊芊说完,就拉着一脸惊讶还没愣过神的路清心离开了密室。
话说凤霸天收到消息,和儿子凤鸣霄连夜赶往京城,终于在殿前成功救了女儿一命,可是凤轻舞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终还是被判了流刑。
好在流放得并不远,只是流放五百里,算是皇帝法外开恩了。
凤霸天从皇宫出来,将消息告诉在宫外焦急等待的儿子,父子俩总算舒了一口气。两人分头打探消息,打点官差,希望凤轻舞以后的日子不会太艰苦。
可惜二人终归是江湖人士,与朝中大臣、后宫内院交往不深。等到第二天才得到消息:昨天中午,重伤未愈的凤轻舞就被强行带离皇宫,悄悄押着上路了。因为皇上并未指定启程时间,所以刑部就立刻执行了。
此时距离凤轻舞离京已经一天一夜了。想到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父子二人一阵揪心,不由得担心起来。
“父亲,我还是追上去看看吧,妹妹就那样被押着上路,实在让人不放心啊!”凤鸣霄一脸的担心。
“也好,你和云逸、鲁剑一起追上去看看,打点好官差,最好护送你妹妹到应州府,到了应州府找到锦绣山庄庄主铁布衫,拜托他照顾你妹妹一二。”说完,凤霸天就拿出纸笔,写了封亲笔信,让儿子交给铁庄主,“我先回山庄,让你母亲安心。你一路小心,速去速回。”
凤庄主交给儿子一叠银票,又叮嘱了几句,就返回了凤翔山庄。
凤鸣霄带着几个随从沿着官道一路追到百里之外,都没有见到押送凤轻舞的囚车。到驿站一打听,这几天根本没有官差押送犯人经过,若是女犯,他们一定记得。
想必是前夜的风雪在路上耽搁了,于是凤鸣霄又带人折回,沿途仔细需找,终于城外六十里外找到了被遗弃的囚车。
“公子,找到了一辆囚车,却没有人。也没有见到任何官差。”随从回报说。
凤鸣霄等人来到囚车旁,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翻身下马,到囚车旁仔细查看,又用折扇拨开积雪,雪下面竟然一片绯红。
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扩散开来。
“再搜!”凤鸣霄忍住心中的猜测,命令所有人在周围搜索,既然找到囚车,人应该不会走远,只是这血迹……不会的,妹妹一定没事的……
“公子,有发现!”随从终于发现了积雪下掩盖的尸体。
“公子,这边还有,好像是官差!”
“公子,这里也有,好像是自杀身亡……”
随从将一具具尸体从雪堆中清理出来,横七竖八,因为大雪的覆盖,又偏离官道,现场除了几具尸体有被野兽啃咬的痕迹,并没有遭受大的破坏。
这些尸体的容貌看上去还十分鲜活,但是可以想象到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惨烈的战斗!
“公子,发现一具女尸,穿着囚服,会不会是……”
凤鸣霄头翁一下,赶紧下马跑到女尸旁边,不会的,不会是妹妹,不会的……
女尸的脸色被刀痕划得稀巴烂,根本看不清容貌,凤鸣霄从女尸脖颈上摸到一个“长命百岁”的小金锁,这个小金锁从妹妹一出生就带在身上……
凤鸣霄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伏在妹妹的尸体上放声大哭,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多月前活蹦乱跳的妹妹怎么会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都怪自己不好,父母亲进京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妹妹,可他还是太宠她了,一不留神就让她偷跑了出去……没想到,竟然会害死了妹妹!
一个黑衣剑客正想要上前劝慰凤鸣霄,被书生一把拦住了:“就让他哭个痛快吧!”
黑衣剑客长叹一声:“哎!轻舞就这么没了,早知道就多教他几招防身了!”
书生仔细查看了每一具尸体,每一把散落在雪地里的兵器,时而沉思,时而皱眉,等他检查完现场,才走到凤鸣霄身边,拍拍凤鸣霄的肩膀说:“鸣霄,节哀吧,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要商量下怎么为轻舞报仇才是!”
凤鸣霄听到少年的话,强忍着悲痛,止住了眼泪,对!他要为妹妹报仇!妹妹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死了!他要为妹妹讨回公道!
凤鸣霄将大衣解下,盖在妹妹身上包好,一把抱起妹妹的尸体,准备带她回家。
“鸣霄,等等。”书生拦住凤鸣霄,“你现在不能带着轻舞。”
“云逸,为什么?我要尽快带她会凤翔山庄,难道要让她继续在这荒山野岭吗?”凤鸣霄一脸悲痛的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轻舞是朝廷钦犯,但罪不至死,现在轻舞就这么死了,朝廷必须要给凤翔山庄一个说法,给天下一个说法!”书生合起扇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鸣霄兄,此事还要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