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木经受木气催发,栽在断崖边上就显得格外苍然伟俊。子时夜深,凤屠已经睡下。他显出凤鸟本相栖在树冠中,时或吐出一二口气息,一沾到梧桐叶上,便化成了连绵的金红二色焰火。若哪天凤屠觉醒了凤凰血脉,那这火焰便该全是金色或者全是红色了。
满树的梧桐叶上均沾着瑰丽的凤火,亓官奉不曾见过这瑰美景致,心下喜爱便折了一枝下来。只这轻微声响的发出,便将凤屠从睡梦中吵醒了过来。
凤屠:“你来做什么?”
亓官奉:“青儿性子和善不追究你,我却是要问问你的来意的。”
凤屠睡眼迷蒙,也不隐瞒,“凤族不容我,我便离了族地四处流浪。近日有所听闻,便来了此处,那个一刀斩了两个雷族供奉的人,便是你吧?”
亓官奉对这说法并不十分信,只是凤屠问了,他也就应了声“是”。
凤屠:“雷族固然讨厌,但你下手也太重了些。一连折损两名仙级,只怕雷族近日便会兵临城下来拿你了。”
亓官奉对他话里几不隐藏的幸灾乐祸并不如何在意,反而抓着关键一再追问:“这与你来这里有什么关系?”
凤屠困极,只轻声道:“我原是来找你的。我族与雷兽势同水火,你既折了雷兽的兵,我凤族也乐得给你一些庇护。不过我又遇到了羡青,所以我不打算救你了,你死了正好。”
亓官奉听了这话不恼,他问完了话便径自回了禅院。觊觎万羡青的人太多了,早些年,他也会为此大动肝火。后来才渐渐豁然,被陌生人喜爱是一件好事,起码证明这个人拥有很多正面的表现。不过男人的天性之中,大多存着一些割之不去的占有欲,如凤屠这般浮滑无状的人去宣讲自己对万羡青的爱意,便只会叫亓官奉意欲给他一番教训。
临到翌日晨光初破,万羡青与亓官奉齐齐飘身而出。他俩同时感受到了一股绝强的灵力。
事实亦如他俩心念所感。待二人步出屋舍,便见到天穹上已然是雷云翻涌乌浪滚滚。那缕晨光未能启明,便被强行灭了。
待二人去到灵力源头,便见到了负手而立的修士。
万羡青:“殷刹。”
殷刹严肃的面容上,带出一丝笑,他问:“你如何知道我是殷刹?”
万羡青心中有无数佐证可供言说,然而这种种理由皆是揣测臆断,言及唇边却又收回,她最终指导了一声“猜的。”
殷刹依旧轻笑:“那你猜对了。”
万羡青也笑了起来,福了福身子报上了名讳。亓官奉不喜殷刹的倨傲,并不理他。殷刹对亓官奉的态度也不恼,他是见惯了少年英才的,那些尚未被打磨去无用锐气的年轻人,虽有几分天赋造化,可在他眼里却不值一文。未成长起来的天才,就他这个身份地位而言,并不需要予以重视尊重。
殷刹:“我为我儿无觅而来。”
万羡青:“杀我?”
殷刹:“招安。”
万羡青轻笑,继而招出枯芳笔执与指间,心念轻动,无边无际的墨色莲池便铺了出去。她面上云淡风轻,话里却坚定分明:“那便战吧。”
殷刹面上不显,只道:“你们两个一起上吧。我很忙。”
亓官奉立时招出秋灵,直欲一刀斩去,不料又听得万羡青出声道:“殷刹族长怕是尚未认清现状。”
“我要杀你,不过百招。”
殷刹面色一沉,冷哼一声,抬手一道紫电朝着万羡青打去。
千里莲沼已然设下,时值此刻立时便有两簇莲荷拔地而起结成盾墙,为万羡青挡下这一击。
战势起!
五行金木水火土,雷相冰相皆不在正五行之中。雷由金相衍生,冰由水相衍生。偏金克木,且金生水,无论万羡青使木法还是冰法,皆要被殷刹占去上风。
只是术法上难分秋色,万羡青还有旁的路子可走。
挡下紫电,万羡青登时御风而起,“青赤助我!”
嘹亮鸟鸣冲天而起,青赤如山岳一般显化此间。妖族重视血脉,而抚浪孤羽乃是与凤祖同辈的异鸟,此来镇压一个历无名号的雷兽,无疑是轻而易举。
而事实也的确如万羡青所想的那般。青赤甫一显形,殷刹的脸色便彻底沉了下去,与先前的不悦不同,力量上的压制叫他心生愤怒。
万羡青当然不会就此停下,她立在青赤身上,一手执着守月莲,一手抬着九莲印。无边的生杀含义绕着她的周身飞速旋动,冥冥之中天道亦有所感应。一时间,殷刹先前布下的漫天雷云竟也被破了开,露出一道金玄二色的荧光落在万羡青身上。
此时的万羡青,面上无限慈悲,气势却肃杀庄严异常,截然不同的威势泾渭分明,落在她身上却毫无矛盾。
殷刹盯着空中目不转睛,而对峙期间,他已把灵力精气拔到了最高点,只等万羡青攻势落下,他便能第一时间躲开。
然而天道之下,命如草芥。但凡与大道沾上,便无处可躲。这是稍有见识的仙魔都能知道的事情,故而仙级修士特别注重对大道的领悟。然而陨灵界只修“技”不修“道”,故而殷刹才生了躲避攻势的念头。
万羡青深知其底蕴,故而一出手便是杀招。
仙元激发九莲印,促其生出两尾小巧可爱的锦鲤。
与尚未突破凡俗的昆灼不同,殷刹虽无“大道”体悟,但这两尾锦鲤上传出的浩渺威势,却叫他心下警铃大作。他可不是昆灼那样的年轻修士,常年征战的他,早从无数战斗中总结出了谨小慎微的性子。
殷刹欲躲,却无法使出遁术。那两尾青鲤犹如追命的绳索一般,任凭殷刹如何腾挪,就是避不开它俩的追踪。
所幸这两尾鲤鱼游速并不快,殷刹尚能与之拉开距离,然而,万羡青先前可做了两手准备。
压在青鲤之后的,便是那一支守月莲。
青鲤出,白莲落,罩在万羡青身上的金玄两道清光也一并散去。然而此时的殷刹却有如泰山压顶一般只觉千钧万担压在心头。
而此时,一直罢手在旁的亓官奉却出了声:“若我一齐出手,你待如何?不过也是井底之蛙罢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