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城外西南方向,距离安平大约二十里,有一个在山脚下的小村子。在村头有块一人高的残破石碑,上面刻着“陈家村”三个字。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姓陈,因此村子得名陈家村。陈家村不大,仅有几百口人,不算宽阔的村路一眼就能看到尽头。村子靠着山,不缺木材,村里的房子大多都是木质的,零星有些土屋。
夕阳西下,夜幕将要降临,有两个人出现在村口的石碑旁。
虽然陈虎已经在山里待了四天,但这四天里他并不是一直在朝远离安平的方向走。因此,经过一整天的艰难跋涉,在独孤止水的帮助下,在傍晚时陈虎终于回到了陈家村。
到了村口,已经筋疲力尽的陈虎瞬间仿佛打了鸡血,近乎奔跑般向家里冲去。独孤止水跟在他身后,却感觉村子有些异常。周围太过安静,按道理此时正是外出打猎的猎人们回家的时候,应该有不少妇人在门口一边闲聊一边等待自家男人回来才是。村里也不见小孩追逐打闹,甚至连狗叫都听不见一声。
空气中有淡淡的焦味,独孤止水脸色不由变得有些难看,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陈虎仿佛对周围的异常全无所觉,他此刻只想着赶紧回到家里。
陈虎拐进一条小巷子,走了没多远,他奔跑的身影突然一个趔趄。他摔倒在地,跪在地上,顾不得爬起来。他抬起头,怔怔地盯着不远处。独孤止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小巷两侧再也没有房屋,只有依然散发着淡淡白烟的焦炭。
由于每家都是一个独立的小院,火势似乎并没有殃及太广。
突然,陈虎如同疯了一般,连滚带爬冲向那片焦土。他越过被人推倒的篱笆墙,直直地跑到那片只剩焦炭的废墟前,大叫着:“爹!娘!儿子回来了!二虎子回来了!你们去哪儿了!爹!娘……”
陈虎叫了半天也无人回应,整个村子仿佛鬼村一般死寂。独孤止水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有六处院子都变成了废墟。
独孤止水提醒道:“别急,先找邻居问问怎么回事。”然而他心里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他刚刚散出灵识探查过了,周围百丈内竟然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波动……
闻言,陈虎忙不迭爬起来,跑到离得最近的一家院子门口,那院子关着门,他一边拍门一边大喊道:“二叔二婶,都在家吗?”然而他的手轻轻一碰,那门便开了。陈虎楞了一下,直接走进了院子。屋门是开着的,但是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独孤止水走进另一家院子,那院子大门和屋门都开着,但是屋里空无一人。他又走进一家院子,依然是门庭大开,但内里空无一人。房间里桌椅板凳都完好无损,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两人一连进了十多个院子,但一个人都没找到,这些院子大多都敞着门,显然主人不像是有事出去了。接连搜索未果,陈虎回过头来和独孤止水碰头。见独孤止水朝他摇了摇头,他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蹲在地上抱着头,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大家都去哪儿了……”
见陈虎情绪处在崩溃的边缘,独孤止水问道:“你们村有没有宗族大会之类的事情?说不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把大家都给召集到一起去了。”
经独孤止水提醒,陈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对对。祠堂,陈氏祠堂,祠堂还没看。”他爬起来就往村子外头跑,一边跑一边说道:“陈家村大部分人都姓陈,大家都同宗同源,所以当有什么大事的时候全村人都会聚集到祠堂里。”
“祠堂在哪?”
“就在半山腰。”陈虎指着旁边的一座矮山。
独孤止水跟着陈虎前往陈氏祠堂。然而还未等他们赶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扑鼻而来。独孤止水猛地伸手抓住陈虎的肩膀,陈虎顿时停了下来,焦急地问道:“恩人,怎么了?”
“上面可能有危险,我自己去一趟。你到村口等着我,最好找个地方先躲一下。”说完,独孤止水正要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一定不要再进村里。”
陈虎猛点了点头,“恩人,你多小心。”
说罢,独孤止水身影如同鬼魅般飘进了树林里。他悄悄地向陈虎指出的祠堂方向靠近,到了祠堂附近,血腥味愈发的浓重。此时,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独孤止水躲在灌木丛里,看到不远处有一座砖石砌成的建筑,上面挂着块匾额,写着“陈氏宗祠”。此时,陈氏宗祠外亮着火堆,周围还有火把在闪动。独孤止水看向亮着火把的地方,发现有一队穿着黑色轻甲的士兵正在掩埋着什么,有两个人在远远地看着他们,一人穿着黑甲,一人锦衣华服,这二人似乎是领头之人。那些士兵大概有二十多人,看其盔甲的式样并不是禁卫军,也非城防治安军队。
独孤止水并未见过那些士兵的盔甲样式,他猜那些人应该是安平某个贵族的府兵。在陈氏宗祠前是一片平地,平时村里开大会便是聚集于此。此时,这片平地上满是血迹和污物,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箭矢。
独孤止水眼睛眯了眯,已经猜到了那些村民的下场。他耳朵动了动,那两个领头人的对话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大人,城中现在怎么样了?”黑甲军官恭敬地问道。
“情况不好,但也算不得太过严重。已经查明,这瘟疫主要靠水源传播。城里各家宅邸都有私井,食物妥善加热之后也不会有太大问题。”锦衣人回答道。
“大人,殿下派我等前来封锁村庄,本是为了防止疫病扩散,却未曾吩咐要斩尽杀绝。如今这帮人不听指挥疯狂反抗,属下听从大人的吩咐将这些贱民尽数斩杀,回城后此事怕是不好交代,到时还请大人在殿下面前为末将说句好话。”
锦衣人漠然看着低头抱拳的军官,语气讥讽道:“怎么?你是在提醒我此事都是我的吩咐,与你无关?”
军官身体顿时一僵,惊慌道:“大人,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锦衣人摆了摆手,“这里的水源食物已遭污染,这帮贱民又不懂得防护,只知道把染病死亡之人的尸体和房子烧掉。殊不知一旦有人染病,只要接触那人排出的秽·物也会马上感染。他们早晚会死光,与其如此,不如尽早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是,大人所言极是。”军官附和道。
锦衣人看着正在往坑里搬运尸体的士兵,提醒道:“干活的时候都注意点,别沾到这些贱民身上的秽·物了,不然神仙老子也救不了你们。”
处理这些可能染有瘟疫的尸体本就让士兵们如履薄冰,经锦衣人提醒,他们的动作顿时变得更加谨慎小心。所有士兵都全副武装,嘴上围着布,手上缠着布,等干完了活,这些布和工具都要烧掉。
“刚才似乎有人在叫喊?”锦衣人皱了皱眉,“若是被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你可知道后果?”
“属下明白,我已经派人去了。”军官恭敬地回应道。
“明白就好。”锦衣人点了点头,“待此间事了,若无宣召,尔等暂时不能回府,你们自去找个地方安顿吧。”
“是,大人!”
锦衣人转身上马离开,独孤止水这才看清那人的长相。那是一个脸型方正的中年人,留着大约一指长的络腮胡。由于那人气息并未外露,加上距离太远,独孤止水也无法看出那人的实力如何。所幸山道并未直通陈家村,从陈家村有条小径可以上来,但不能容马通过。
独孤止水沿着小径回陈家村,他已经听到有士兵到村里去抓陈虎了,必须得赶在他们之前把陈虎带走。那些士兵似乎没走小路,不然双方很可能早就遇上了。
至此,独孤止水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安平可能爆发了瘟疫,而且陈家村很可能是源头之一,这队士兵奉命过来封锁村庄。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村民集中到了祠堂附近,这样便于他们看管,不然凭他们这点人,村子又背靠着山,很难防止有人逃跑。村民显然不愿意等死,于是和士兵发生了冲突,而在锦衣人的命令下,士兵们放箭杀光了还活着的村民。
独孤止水猜想当时村民里应该有不少已经染病了,有不少人应该丧失了行动能力,不然他们不至于反应激烈闹到如今这般地步,凭那二十多个士兵也不可能这么轻松杀掉整村的人。至于陈虎家,八成是村里人放火烧的,看来他父母都未能幸免。
种种迹象表明,这次的瘟疫很像是古籍中记载的“霍乱”。这是一种烈性传染病,起病急,死亡快,在上古时多有发生。霍乱主要通过受污染的水和食物传播,染病者排出的秽·物也是一大传播源头。吃熟食,饮沸水,可以防止染上霍乱。因此,自上古以来,随着人族逐渐褪去了兽性,不再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这种瘟疫便少了许多。但是每次一旦发生,还是死亡无数。主要原因在于,这种瘟疫可以通过苍蝇传播,一旦爆发,即使吃熟食饮沸水,也是防不胜防。
不过此时独孤止水心里有些疑惑。陈虎家周围的房子都被烧了,说明他家邻居也都染病了,而先前进村时并未见到其他人家的房子有被烧掉的,加上陈虎说只有他爹有那种症状,看起来似乎陈虎家是这疾病的源头。只是陈虎为何没事?他们村里用的是公井,若是井水出了问题,村民早就应该大规模染病了,为何似乎最初只有陈虎家附近那几家人染病?这是否意味着陈虎他爹染病的源头在村外?
独孤止水有些问题需要进一步询问陈虎才能得到答案,因此脚下速度又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