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来临，寒意将起，栅栏外的鼠虫鸣叫凄厉尖锐，像是在互相争食，大概是因为白日的时候，捕食的是高阶的野兽，鼠虫这些低阶生灵没有条件和底气觅食，若然叫嚣只有是被食的对象，饥饿了整整一日，夜晚终于可以出来与同阶的争上一争，快意一下，岂能不雀跃欢喜？
“列城与都城相比当然不可能有比较的地方，这里山穷水尽，见到的野兽比人还要多，我哪里会对这里抱有许多期望？”
栅栏边上落下两道身影，一大一小，大的是列城边将陆永康，小的则是刚从密林被糊里糊涂带回来的折阵，折阵此时的脸色润红饱满，不见什么虚弱神态，他除了对密林里面的万千野兽心有余悸之外，对自己昏迷后的任何事情几乎忘记得干干净净。而此时折阵正向身前的将军恭敬行礼，言辞恳切说道：“这些年在将军麾下虽然谈不上安安稳稳，大山里面的野兽偶然会出来吓坏我这个小少年，但像是保护亲人一样保护我的村民，让我感到足够的亲切，我都将这里当做我自己的家了。可是你却说让我去什么京城……是不是想赶我走了？嫌弃我碍事了？对，没错，你家表亲的那个表少爷我不是很给他面子，你也不需要这么绝情吧？我记得我只是拿了他的一条腿……别瞪眼，一条兔腿而已嘛，他还找你了？还是那样小家子气……”
陆永康看着一脸嫌弃模样的少年，下颌的胡子像是针扎一样眼看着要根根脱落，太阳穴边上的青筋微微隆起，没好气说道：“折阵啊折阵，你是不是少一天不发癫不乱语会死啊？”
折阵认真回答道：“若然列城明天就要禁言，我极有可能会死。”
“捂住自己的嘴巴，我宁愿听你放屁。”陆永康神情冷冷，兴趣缺缺，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怎么了，昨日走了一趟大山便是落得这么奇奇怪怪，如果是换做以前，说是能去繁华的都城，怕是他最活跃，抢着喊着非要在黄白纸上写下他的名字，今日反而处处为难扭扭捏捏，不是病了就是疯了。陆永康没好气问道：“为什么不肯随他们去？”
折阵皱着眉毛，像是真的有一些放不下的心事，又像是有什么难以解开的死结，十四五岁的青葱少年，非要学婆婆妈妈的难为情，引得陆永康再次责骂，折阵才低声说道：“陆将军，实话和你说那些人应该很不简单吧。我这么普通，又没有奇特的地方，他们如果没有什么不轨的企图，怎么可能要我与他同路，还要许诺我成为什么入室弟子？你难道就一点不觉得奇怪吗？一点都不为我将来可能坠入深渊，或者是掉进了什么阴谋中而感到担忧吗？”
“什么屁阴谋？”陆永康严厉地瞪着大眼睛，吹着自己唏嘘的胡须道，“你好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要知道你现在正如你所说的只不过是普通的一个村民，与他们相比你连个屁都不是，如何有拒绝的权利？就算这是一场阴谋，他们既然说要带你上路，纵使前路是深渊是悬崖，你都得给我跳下去。”
“刀山油锅呢？”
“都给我跳，给我义无反顾，这是命令！”
“那与木偶咸鱼有什么分别？”
两双眼睛互相圆圆瞪着对方，谁也不服谁，像是墙角长出来的一根倔强青草，又像是灯火通明下飞快穿过黑影不畏惧人类，倔强地盯着两人面前肥肉的鼠虫。肥肉，那是陆永康念及折阵刚从大山回来，又是昏迷了一日才醒来需要好好补一补才送来的肉。殊不知这小子不识好歹，不去好好吃肉，反而在这里跟自己废话，还敢叛逆自己为他打开的一扇美妙大门。谁都知道住在自己帐篷内的那三位是怎样身份人，他们居然对一名猎小子感兴趣，甚至还放低姿态来招他为内室弟子，换做任何一人必然是忙不迭去答应的。这臭小子倒好，和他多年来古古怪怪的脾气一样，在最关键的时刻会出人意表。
陆永康拿这个少年没有任何办法，从小到大没有见过他怕过谁，自己虽然贵为列城最高的军官，可是对自己的城民多是相亲相爱和和气气，少有真的会动用军法，对眼前这名少年更是爱护有加，平日会臭骂他却是极少去命令他什么，所以自己的逼迫也只是表面功夫，想要让他就范必须抚平他内心中的那些症结，陆永康叹息说道：“你到底是在怕什么？神神化化的，究竟有什么屁话就给我放出来，少给我装傻。”
折阵抬起手来，不小心将台上的肥肉弄洒落了一些，黑暗中立刻闪过数道身影，大大小小的冲到台脚边上，在肉屑未来得及落在地上便已经落在了它们的嘴里，双眼满足的光芒希望台上的两人动作能更大一些，自己的晚餐就有数了。可惜隔了一张木台看不清两人此时的动作，但那些肉屑再也没有掉下来便让它们感到失落和失望，拖着意气阑珊的身影投入黑影中。
折阵盯着陆永康的眼神极为认真，对于台下的风光他根本不在意，自己家里有什么值得那些鼠虫偷吃的实在让他这个主人都感到惭愧。
“他们是什么身份你就算是捂住了所有人的嘴巴，掩住了所有人的眼睛，但对于我而言，我想要知道那是极简单的，他们是……”
“你不反驳，那我便猜得没错，他们这些人来到我们最偏僻的列城暂且不提他们有多么险恶的用心，先回想下年初的时候你跟我们说过的京城大事。你说京城如今的局势已然处于水深火热，谁敢去淌一回必然脱层皮，会连骨头不剩的，所以……我不是不敢随行，而是无能为力。”
年初，京城局势，水深火热，脱皮削骨，这些让人害怕的词语，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过的，现在已经年过大半，这小子居然能够清晰说出来，成为他不肯离开列城的理由。
陆永康看着他，叹息问道：“你早就看出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