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胡巍的人名叫冯闯,是胡巍家的邻居,他俩在这里见面,也算得上是巧合。
胡巍之所以厌恶冯闯,是因为两家不但是邻居,在村子里两家的田地也挨在一起,划分两家田地的是两块界碑,这两条界碑形成一条直线,界碑的东边是胡家的田地,界碑的西边是冯家田地。
两家是多年的邻居,虽谈不上什么邻里之情有多深厚,但也相安无事,可有一年的春天却出事了。
那年春天,当胡家人去开垦田地时,发现界碑被移动了,向自己家田地这边移动的,这便使得胡家的田地至少损失了两垄地,这两垄地可不是小数,换了谁家,都会大怒的!
胡家当然不肯,便找冯家理论,冯家的家长莫名其妙,说他们从来也没有动过界碑,再说这是犯法的事情,他冯家哪会做这种事,这田地都是各家的宝贝,谁家少了两垄地,谁家还能发现不了么,这种便宜根本占不到,那么何必去占,所以这两块界碑不是他们移动的。
等两家人到了田地现场,冯家发现界碑确实是被移动了,他们也很惊讶,便把界碑又移动回了原位,但冯家的家长说界碑确确实实不是他们移的,他们真不知道这回事。
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有村民看到是谁移的界碑了,确实不是冯家的家长,但却是冯家的儿子,也就是冯闯移的!
冯家的家长大吃一惊,急忙找来儿子询问,冯闯当然不承认,但指认他的有好几个村民,就算他不承认也不行,冯家的家长大怒,狠狠地痛打了一顿冯闯,并且向胡家的人赔礼道歉。
邻里邻居的,而且冯家的家长又不是故意的,还惩罚了儿子,所以胡家的人也就没有追究,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有必要把事情搞得不可开交,所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胡家的人也没有再提过。
可胡家的人不想追究,这个冯闯却不肯罢休,他这个人的脑子有点儿不太灵光,光想着占便宜,却从不想这个便宜能不能占,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被人揭穿之后,他又记恨胡家,总是想着报复。
所以从那儿以后,胡家不是今天丢只鸡,就是明天少了捆柴火,要不就是家门口被人撒了泡尿,隔着院墙被人扔了脏东西,全是冯闯干的。
胡家当然生气,便找冯家理论,冯家的家长都是讲道理的人,他们也知是儿子干的蠢事,自然要严加管教,但冯闯挨了打之后,却屡教不改,仍然我行我素,和胡家顶上了,继续做坏事,虽然没到放火烧房子的地步,可也差不太多了。
那时胡巍每次从书院回到家,都会听到父母抱怨,却谁也没法,不是冯家的家长不管,而是冯闯太过恶劣,所以胡巍非常讨厌冯闯,从内心深处往外那么讨厌他!
终于有一天,连冯家的家长也无法再忍受冯闯了,他们也怀疑,这个坏种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完全不象他们两口子的任何一个啊,除了长相之外,性格脾气一点不象。
冯家的家长决定送冯闯外出去学门手艺,希望冯闯在知道了世道求生的艰难之后,能够成熟起来,不再干这种幼稚的蠢事!
冯闯被送走之后,胡家立即就安静了,再也没有那些恶心的事情发生了。
胡巍这次来到户县,不想却在这里看到了冯闯,他有心不理会,但冯闯却热情地端着酒杯,跑到这个桌上,非要和胡巍一起坐,一起聊天喝酒不可!
胡巍心里厌烦,有心赶他走,但冯闯死皮赖脸地坐着不动,还满口说着他学了手艺,艺成归来,打算回家了,以后就要在家务农,农闲时靠学来手艺赚点零花钱,他也知道以前做的事情不对,所以这次回家之后,胡家要是有什么活儿,他都会帮忙干的,就为了赎以前犯下的过错。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胡巍也没法再赶冯闯走了,那岂不是成了他小肚鸡肠,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冯闯没杀过人,顶多也就是偷过他家几只鸡杀了吃肉,道歉到了这种程度,差不多也就行了。
但胡巍仍是不喜欢冯闯,就算他再怎么道歉都不行,就是心里厌恶,冯闯同他说话,他也是哼哼哈哈的应付。
冯闯对胡巍吹了几句他在外地的见闻,便道:“胡老兄,咱们也是从小认识到大的朋友了,这几年我在外地涨了见识,明白了许多事理,所以我决定,等胡老兄你落榜回家,你这些年来光读书,肯定也不会怎么种地,所以你家的地,我替你种了,每亩地的产出咱们五五分!”
冯闯在刚开始时,说的话还算凑合,只是讨人厌,但却不能算是恶言恶语,但这句话可不是讨人厌了,简直就是恶语相咒了!
胡巍听别的话也就罢了,可他辛苦读书,不就是为了考进士么,虽然他自己也知道有可能科举无望,别说进士了,可能连州里的考试都过不了,但自己想归自己想,别人要是这么说,那这话就没法听了!
胡巍大怒,砰地一拍桌子,怒道:“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会落榜,你在诅咒我吗!”
冯闯忙道:“别别,别这样啊,发什么脾气,我只是随口说说,好心而已,万一你落了榜,这地不是还有我给你种么,这怎么就说到诅咒上面去了!”
他又说一句落榜,胡巍怒不可遏,如果不是看冯闯比他强壮得太多,他真的想动手打人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书生不打无把握的架,所以胡巍便没打算动手,只想以理服人,古人云:君子动口不动手。
胡巍指着冯闯的鼻子,道:“那你为什么说我要落榜,而不是我要高中呢,如果我要高中了,那地你也一样可以租种,结果不是一样么!”
冯闯嘿嘿一笑,胡巍越生气,他便越高兴,他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气胡巍的,胡巍烦他,他岂有看不出之理,他也同样烦胡巍,甚至他很希望胡巍死掉,比如说在街上走时,被马车撞倒,扎断了腿,无法医治,痛苦哀嚎而死。
冯闯摇头道:“必是落榜无疑,你不可能高中的。我走南闯北这么些年,看到过的那些当官的,个个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表面上很讲道理,可私底下手黑着呢,杀人不眨眼,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要想高中,要想当官,那就得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你行吗?我敢说你连打架都不敢,要不然你动手打我下试试!”
冯闯是非常想要修理胡巍一顿的,但他在外面流浪了几年,已然学得奸滑了,修理别人不一定要动手打人,也可以是被打!
他只需用言语有时候可能打得更多,甚至会出现原告比被告还惨的情况。
这使得除非是过不去的坎儿,否则百姓一般不愿意打官司告状,而被告往往因为一点小小的过失就要受到重处,更不愿意上堂,情愿找长辈或有身份的人与原告说和,私下解决。
这样普通百姓都老实了,都怕见官,案子少了,地方太平,官员受到上司的嘉奖,升官发财!
泼皮告行商时正好就遇到这样一个官员,泼皮装可怜,行商大喊冤枉,其结果可想而知,行商被好好上了一课,算是长了经验,赔了那泼皮无赖一大笔汤药费,算是破财免灾了!
在外面这么多年,冯闯别的没学会,但耍赖敲诈这门手艺,他自认学到了点儿皮毛,他现就等着胡巍动手打他了,只要胡巍打他一下,那就等着赔汤药费吧,多了不敢说,十几贯钱还是能敲得出来的。
然而,冯闯打得好如意算盘,可胡巍竟然不上套儿,并不动手打他!
胡巍铁青着脸,眼珠转了转,他怒到了极点,非要给冯闯一点教训,至少也要吓唬得他几天睡不着觉,今天这事太可恨了,必须要报复一下!
胡巍说道:“你说我不是心狠手辣之人,那你可说错了,告诉你,我也杀过人,你如果再敢和我说些没用的,那我今晚必取你的人头!”
冯闯一愣,他可没想到胡巍会说这种话,他才不信胡巍敢杀人呢,他冷笑一声,说道:“你杀过人,吹牛吧,你连鸡都不敢杀!”
胡巍眼睛一瞪,说道:“告诉你,我昨天便杀了一人,抢了他一百多两的银子,然后把他的尸体扔到了一个大树洞当中,你如再敢说我落榜,那我也杀了你,让你去给那个倒霉东西,去阴间做个伴!”
冯闯哈哈大笑,说道:“就你这德行的,还敢动手杀人,胡吹什么鸟皮,有本事你就打我一顿,你敢打我,就算你有种,如果连打我都不敢,你哪还敢杀人,有种你打我啊,不打你全家都是……”
没等冯闯把话说完呢,就听咣当一声,就见胡巍把一个小包裹扔到了桌上,胡巍冷笑着打开了小包裹,里面是一百余两的银子!
胡巍让冯闯看了一眼银子,便又把小包裹重新包了起来,带在身上。
胡巍说道:“现在,你信了吧!”说罢,眼睛一瞪,恶狠狠地盯着冯闯。
冯闯吓得一哆嗦,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胡巍,他只是一个想耍无赖,还没耍成的人罢了,既非英雄好汉,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胡巍这么一吓唬,他当然就害怕了。
他站起身,悻悻然地道:“胡老兄定会高中,定会高中,小弟还有点儿事,先行告辞,胡老兄不用送了,不用送了!”
胡巍哼了声,道:“这就要走了,你还没付酒钱呢,我可不打算请你!”
冯闯掏出一小串钱,扔在了桌子上,快步出了小店,象逃跑似的,片刻就跑得无影无踪。
店里的伙计还有客人都感到有些好笑,对于胡巍和冯闯两个人的行为,都持看热闹的态度,掌柜的本来正和一个商贩在算账,都停了下来,看他俩的热闹,等冯闯走了之后,才接着算账。
掌柜的那个小商贩说道:“人比驴听话,一吓唬就跑!”说着摇了摇头。
那商贩哼哼两声,也摇了摇头,现在的人啊,喝两口酒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胡巍的心情这才变得好了一点点,看来这个冯闯还是脾气没变,坏人一个,如果自己是好人,那必会被他气着,可自己一旦装出凶狠之色,变成了狠人,害怕的就是冯闯这种坏人了。
好人怕坏人,坏人怕狠人,狠人怕官人,官人怕比他还大的官人,这个世上,最厉害的人,还是官人,所以还得当官才行啊!
胡巍叹了口气,吃罢了晚饭,回房睡觉去了,他认为吓跑了冯闯,也就没事儿了,但有时候,麻烦来了,想要甩掉,不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