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粗糙干燥的大手动作轻柔擦掉言伤嘴角的血。尽管他明显放轻了力道,但她还是痛得轻吸了一口气。
他的手猛然顿住,随后默默地移开来。
“没什么的。”言伤见他不再打算为她擦血,于是自己拉起自己袖子抹干净嘴角。说话间嘴巴里一股血腥味,大约是嘴里破了皮。
她站起来向‘门’口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打量着他,似乎在迟疑着什么。
凌止水不着痕迹拉过被子被子将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遮起来,随后淡淡道:“我暂时不走,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
少‘女’这才‘露’出如‘花’笑靥,满足的跑出房间,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碟糕点和一壶茶回来了。她端着糕点坐在‘床’边,当着他的面就着壶嘴大口喝了几口,冲淡了嘴里的血腥气,这才将糕点递给他。
“厨房里今日看得牢,只偷到这些东西。”她看起来有些遗憾。
“……你在自己家中,吃东西都需要偷么?”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她面‘色’如常,说罢拿起一块糕点丢进嘴里,嚼了几口以后后知后觉看着抓紧手中餐碟并不进食的他。
“凌大哥,你怎的不吃?”她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偷食的兔子。见他不回答,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声音都焉了下来,“你是怕我……下毒么?”
凌止水很想说他不是怕她下毒,而是在心中抗拒着吃别人递过来的食物。除非是自己确认无害的东西,否则他习惯‘性’想拒绝接受。
“我可以吃给你看啊。你想吃哪一块,我都咬一口再给你,这样你就不必担心了!”
眼看她真的拿起糕点要咬下去,他终于伸手拦住她的动作。
“……不必了。”
少‘女’的眼睛里一下子有了神采,她将手中糕点递到他‘唇’边试图喂他吃下去。然而答应吃这些糕点已经是他的极限,他身子向后倾巧妙躲开她递过来的手。
“我自己可以。”
自己拿起糕点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然后凌止水的动作顿住。
他虽然二十年来被关在牢狱之中,然而却从来未放弃过求生。报仇雪恨的意志支撑着他活下去,对于看守人送来的剩饭剩菜剩糕点他会抗拒,但到最后都会艰难的咽下去。
于寸心拿来的糕点,味道竟是跟监狱中的一样。
“于霸云让他们把糕点藏起来,不让我吃。他两天才让人给我送一顿饭,我饿极了,就会自己找东西吃。”
眼前少‘女’将糕点塞进嘴里,面上表情是满足的。她‘舔’了‘舔’嘴‘唇’看着停住动作的凌止水,怔了怔,然后有些遗憾的抓抓头发:“凌大哥,你是觉得这糕点不好吃么?其实我也觉得难吃,不过剩菜剩饭今日真的偷不到,待明日我再帮你去偷可好?”
“不必。”他重新恢复了动作,将手上糕点放进嘴里,声音里似乎‘波’涛汹涌,“明日,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她张大眼睛盯他半晌,随后轻拍自己的头怅然笑了几声:“我竟然忘了,你说了你不愿意娶我的,所以你早晚都会离开的。”又拣起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等到明日你走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凌止水的动作再次猛然顿住,但是很快他便恢复了面无表情,吃完手上糕点,她递过茶壶来他依旧拒绝。
他在心中觉得深深不安。
这个仇人之‘女’现在境遇同他预想受尽宠爱的待遇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显然是被困在霸云山庄,身边没有丫鬟,只有护卫犯人一般看着她。没有像样的衣服,没有像样的首饰,就连吃的,都是从厨房偷来的,同他在牢中时吃的一样的,是干涩无味的剩饭剩菜。
“凌大哥,你是不是觉得这茶我喝过,所以不愿意喝?”
心中想起在牢中的二十年,再看看她小心翼翼的表情,心中忽然就一阵钝痛。他的手早在无休止的受刑中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虽然伤痕最后都好了,但是整只手却因此变得十分粗糙。他伸过满是伤痕的手,接过她手中茶壶,嘴巴并不接触壶嘴,仰头喝了一大口。因为喝得急,一些茶水从‘唇’角流出,顺着他的下巴滑到了肩上,再滑到‘胸’肌结实的‘胸’前。
她无意识间竟是轻轻咽下一口唾沫,随后默默伸出袖子擦干净他‘胸’前茶水。
此时‘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护卫手上用力胡‘乱’的敲着‘门’。
“大小姐,到了每日散步的时间了!”
凌止水低眸看她,却见她坦然面对着他:“于霸云见不得我过得清闲,每日里不许我呆在自己房间里,总要我不停地在‘花’园里走来走去,走得脚上起泡他才满足。”
凌止水一怔,然后默默握紧手上茶壶。
“凌大哥,我出去了。我会顺便帮你‘弄’件衣服,你可不许光着身子自己跑掉。”
凌止水“嗯”了一声,看着她收敛了脸上神‘色’,从他手里拿走茶壶,又拉起被子严实的盖住他的身体。退后了一步打量了一下,这才满意点点头。
“你便在这里待着吧,应当没有人会发现你的。”
说罢拉开‘门’,不等外面的护卫看清‘门’里情形又快速的关上了‘门’。
“大小姐,昨夜你去哪里了?”
“你们管得着么,既然叫我一声大小姐,便该明白我是你们的主子。即使再怎么被于霸云厌恶,他总归是不会‘弄’死我的,现在主子叫你们不许再问,你们还要问么?”
“……属下不敢。”
‘门’前身影窸窸窣窣离开了。
从毒发到现在,心中思考的事情太多,凌止水觉得有些心力‘交’瘁。顺从自己疲惫的身躯倒在少‘女’香软的被褥里,浅浅睡了过去。
天不知不觉已经黑了下来。从清晨到黄昏,这期间于寸心没有回来过一次。直到整个房间里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门’外才传来几声极轻的脚步声,是她。
本来一直微微悬着的心缓缓落了地。
“凌大哥?”少‘女’动作轻柔点亮了一盏油灯,整个房间里一瞬间充满了昏黄的光。凌止水没有回答,却听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轻轻睁开眼看去,只见少‘女’坐在旧椅子上缓缓脱下鞋袜,‘露’出一双小巧的脚,只是那本该轻盈白净的脚上,竟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泡。
“你的脚怎么了?”
连凌止水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就这样突兀开了口。本来正将脚翘起来准备擦‘药’的少‘女’一惊,匆忙将脚放下,满是血泡的脚直接站在地上,痛得她低叫了一声,手中伤‘药’也掉在了地上。
顾不得自己上身□□,凌止水匆忙下‘床’将她抱回‘床’上。
见他神‘色’冷凝中竟是透‘露’出几分紧张来,少‘女’不仅没再叫痛,反而是低低笑了几声,扯了扯他因睡了整整一日而变得‘乱’糟糟的头发。
“凌大哥,你明日便可以走了。我为你带了衣服回来。”
凌止水并不多说,埋着头应了一声。他捡起她掉在地上的伤‘药’,拿干净帕子擦干净她的脚,随后打开‘药’瓶竟是要亲手帮她上‘药’。
她仿佛吃了一惊,动作幅度很小的挣扎了几下,他的手炙热有力,她自然是挣脱不开的。
他面无表情一丝不苟的为她上完了‘药’。似是想明白了她脚上的血泡从何而来,也不再多问,只是将她按倒在‘床’上,他的脸就在她的脸上方。就在她的脸不可控制红起来的同时,他拉了被子给她盖好,随后自己拿起她带回来的旧衣衫披在身上,动作端正的坐在椅子闭上了眼睛。
“凌大哥……”
他连眼也未睁,低低应了一声。
“你不来‘床’上睡么?”
“不必,你安心睡觉。”
他既如此说了,她便也不好多说。
脚上的血泡在他方才为她擦‘药’时被‘弄’破了,钻心的痛。但言伤并不打算多抱怨,他肯为她包扎伤口,她已然感到十分满足。
两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端坐在椅子之上,都闭着眼睛似乎是睡得很熟。然而大约四更天,房外突然燃起冲天火焰,将房间内外照得亮如白昼时,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猛然睁开了眼睛。
“凌止水,你以为躲在我爱‘女’房中,勾.引了她同你狼狈为‘奸’便可逃过一劫么?”‘门’外传来于霸云标志‘性’的‘阴’沉声音,“今日当着众多武林豪杰的面,我便来个大义灭亲,将你这丧失人‘性’的魔头和我那已经不干净的‘女’儿一起,烧死在房里!”一番情绪高涨义愤填膺的话,得到了‘门’外许多人传来的随声附和。
“于霸云,你这个丧尽天良的‘混’蛋!”
余光瞥到凌止水一双杀机迸现的眼睛,言伤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开始试图拉开‘门’和窗户,然而‘门’外火焰越来越猛,一股股白烟从外边扑进来,她只觉得快要不能呼吸。
“凌大哥,现在怎么办?”
言伤扑到凌止水身旁的椅子上,凌止水目光森冷,似是在看着她,又似在看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心中一跳,言伤知道,他是在怀疑自己告了密,让于霸云知道他藏在这里。
一咬牙,她将脚狠狠踩在地上碾了碾,脚上的血泡破开,带来深入骨髓的痛楚。
眼泪冲破眼眶,大滴大滴落在地上。
“凌大哥,我知道一个地方,能绕过着火的地方,逃出去。”
他看着她,神‘色’依旧冰冷。
“只是,那个地方,我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