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幽深的走廊里,顾廷北点了一支烟,静静地听着电话里严律的报告:“昨晚,康董事长昏迷住院,声称与其子康承佑断绝父子关系,并且解除了康承佑在康亚集团的一切职务,目前康亚是冯翰琛在主持大局。冯翰琛暂时没有作大的人事变动,只是在刚刚的高管例会上,有人义正严辞地举报了财管总监陈克贪污受贿的行迹,据说证据确凿,陈克难辞其咎,已经由康亚的法务部移交法办……”
顾廷北冷笑了一声:“陈克不是他的人。”必然是先除而后快。
财务是一个公司的命脉,冯翰琛若是不能把财务控制在手上,又怎么能顺利地展开他的计划?听闻这个陈克一直跟康承佑走得很近,冯翰琛这招是一下子铲除了两个异已。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严律又说,“现在是由一个叫做范粼的在暂代财务总监,还有,那个美佳是他的新助理。”
范粼是冯翰琛的大学同窗,一向唯其马首是瞻,尤其是在冯翰琛晋升为康家的乘龙快婿后,范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
又有美佳这个“助理”在一旁督促监控,冯翰琛想要从财务部拿点什么,根本不再是问题。
看起来,冯翰琛很快就会有所行动了。
顾廷北在电话里吩咐严律要严密关注康亚内部的风吹草动,又命贺承曜盯住美国某投资公司的每一笔资金走向,掌控着股市行情。
沐晴晴从妇科检查室里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走廊深处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男人修长漂亮的指间挟了一支已经点燃了的香烟,俊逸的脸庞正面对着窗外在专心地讲着电话。
青白缭绕的烟雾模糊了男人轮廓深邃的五官,嘈杂的医院忙碌声吞没了他的声音,她看不清他的样子,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侧影,他认真而专注的神情依旧让她无比迷恋。
似乎是感应到了身侧那两道灼热的视线,顾廷北在一片金色的景致中转过脸来,才发现妻子正站在诊室门口痴痴地凝视着他,遂低声打断贺承曜的说话,匆匆挂断电话,又殷切地迎了上去,“医生怎么说?”
沐晴晴收回凝注在丈夫身上的目光,略带几分羞赧地垂眸,低低道,“刚作了检查,还没有出结果呢!”
其实,依照沐晴晴的意思,是完全没有必须跑医院这一趟的。她和顾廷北的身体素质都很不错,怎么会生不了孩子呢?
是顾廷北太心急了,孩子哪能说有就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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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廷北牵着妻子的手在门外等候了几分钟,就有护士前来喊号,“057号,沐晴晴。”
沐晴晴答应了一声,抓着手里的挂号单就跟着护士走进医生办公室。
顾廷北有些不放心,极力说服护士让他也跟进去。
护士有些为难,进去跟医生请示,没想到,里面的中年女医生听说他就是病人的丈夫,倒是一口应允了。
等顾廷北一进来,却是劈头来了一句,“你是怎么照顾你太太的?”
一时把顾廷北和沐晴晴都问懵了,“医生?!”
女医生的性格似乎很火爆,以手势制止沐晴晴开口,又很不客气地瞪向顾廷北,“你太太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适合怀孕。作婚前体检的时候,你就应该给她好好调养身子的,拖到现在——你这个当丈夫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生的语气很不好,沐晴晴被吓得脸都白了,“医生,我是不是——”不能生?
老天爷可千万不能跟她开这种玩笑啊!顾廷北是五代单传,要是到她这里没了,本来就对她诸多不满的顾国锋想必更不容她了!
即便顾家最后终于肯接纳她,可,自古以来,无后为大,她又如何承受得了如此沉重的压力?
似乎是感觉到妻子此刻心里的担忧,顾廷北用力地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男人温厚殷实的大掌将她的柔弱与轻颤悉数收纳于掌心之中,他又刻意地攥紧了又攥紧,仿佛是在坚定地告诉她:无论出了什么事,他都会像这样紧紧地牵着她的手,紧紧地和她在一起。
丈夫的心意,沐晴晴感受到了,内心却是更不安焦灼:他的深情厚爱,她不想辜负,也不能辜负。
中年女医生没有发现小俩口私底下的互动,又继续不满地道,“根据刚才护士交上来的检查报告,病人的体质过于寒凉,卵/子的活动频率非常之低。这种情况是很难怀孕的,即便怀上了,也难免会流/产。”
她说着,犀利的眸光又在沐晴晴苍白的小脸上巡梭了一圈,“你是不是长期在潮湿阴寒的环境里生活?你体内的寒气很重,现在年轻尚且能扛过去,以后恐怕真的是弱不禁风,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你的命。”
沐晴晴刚听说自己只是体寒还暗吁了一口气,以为只要吃药调理一下就好,可医生如此严重的口吻,却让她的心不禁一再下沉,“不是这样的,我家就在本市,而且我住二楼,一点也不阴寒。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
中年女医生紧蹙了一记眉,又肯定地道,“我不可能搞错。报告上显示得很清楚,你体内存有大量的寒气,你的体温比一般人的都要低,我想,就算夏天再热,你也不会怎么流汗吧?”
这点倒是没有错。哪怕是在最炎热的酷暑,温度高达三十七八的时候,沐晴晴也几乎不会冒汗。在开放着中央空调的办公室里,她总是会给自己准备一件棉外套,披在身上以阻挡空调的凉气。
可是,她确实不是“长期生活在潮湿阴寒的环境里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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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医生给她开了一大堆补血调气的药,又让她准备住院接受专业护理,沐晴晴很是纳闷地低声跟顾廷北暗诽,“没道理啊,除了大学是在京区渡过的那四年,我们A市这个南方城市哪为的寒凉之气?”
女医生见她一再地怀疑自己的专业水准,又爆/发了,“我说你这个小姑凉怎么回事,医生还能骗你吗?就算你的生活环境没有问题,也有可能是你以前身体遭受过重大损害,或是长时间浸泡于凉水之中,也可以让你的身体严重变坏……”
沐晴晴听到这里,心头顿觉挨了一记沉重的闷棍:她突然想起,就在六年前顾廷北不告而别的那天,她在磅礴大雨中苦追他的车子,却终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自己,心如刀绞。
那一场大雨,整整下了两天两夜,心死如灰的她,也在他的车子最后离开的街道里麻木地守了两天两夜,任凭淹没了街道的大雨漫过了她的膝盖、她的腰、她的胸口……
那个没有灵魂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黑色暑假,她不知道,此生自己还有再见他的那一天,也不知道她视作生命的爱情在枯萎消毁之后,还会有在重新在荒漠中涎出嫩绿新芽的那一天。
那一刻,她也绝没有想到,她在惩罚自己的同时,今日也会让她所爱的男人受伤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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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亚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临近下班的时分,窗外的阳光却依旧灿烂,金灿灿的光晕透过薄薄的百叶窗帘射进来,在单调沉闷的办公室里洒下一片迷人的景致。
美佳抱着一沓财务报表进来时,就看见冯翰琛整个人窝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目光痴迷地盯着窗外:万里无云的碧湛蓝天下,刺眼的阳光打在他脸上,刺得他微微眯起眼,狭长的凤眸为此变得更加恣意而危险。
冯翰琛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不管阳光有多么毒辣,他都不曾闭起双眸,或是移开双目。
就像进驻在他心里的那个女人,不管得到她有多么地艰难险阻,他也绝不松手放弃。
想到他离他的目标又更进了一步,而他和自己之间所剩的可以相处的时间也已为数不多,美佳面带晦黯地轻叹了一声,“……”
她知道,冯翰琛早就知道自己进来了,也知道他听见了自己的那一记叹息,之所以没有说话,也许是沉迷在他和沐晴晴过往的甜蜜时光里,也有可能是嫌她打扰了他,不想跟她说话。
美佳眉间的悒色更重。
放下手里的文件,她绕过身前的黑色办公桌,来到墙角里的酒柜前,拉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两只杯子,又开了一瓶色泽褐红的上等红酒,往两个杯子各倒了漫过杯子三分之一的酒水,踩着妖娆的步子,风情万种地来到了冯翰琛的面前,将其中一杯酒递到他手边,“今天这么值得庆贺的日子,怎么不早点下班去见她?”
男人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红酒,那双微眯着的双眸却始终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