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启皇宫,一处隐秘地底。
此间除了一位发丝斑白的黄衫老者,还有一位年轻、不,或许不能说年轻,这是一位看起来约莫及冠之年的年轻人,温和而儒雅,令人见之便心生亲切,赞一句好个俊秀公子。
他们面前不远处摆着一方小几,上面是一个做工精致至极的食盒,在昏暗的烛光之下更有一种沧桑古老的气息。
只是这食盒放在这既无佳人相伴,更无美景相依的地方,显出了几分诡异。
“陛下,数日不见,您越发显得年轻了。”公子笑道,他的话也不能算是恭维,他面前的皇帝虽已年过五十,但看起来至多只有三十岁左右,更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更何况,被如此风姿卓绝之人称赞,本就是一种愉悦。
若纪真在此处,恐怕会立刻想到这个男人是谁,他的声音分明就是那位给她提点、救过她一命的仙人。
“不不不,这都是仙人您给我的。”纵使是万人之上的王者,在这位他口中的仙人面前,也乖顺得仿佛一只小白兔。
“呵呵,”容与依旧是那么一副云淡风轻地样子,仿佛真的那么看重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男人,“我这次来的目的,想必陛下已经清楚了。”
“是的,”大启的皇帝忙不迭点头,伸手将那精致食盒推了推,“都照着仙人您说的,放在这里面了。”
“恩。”容与伸手打开食盒的盖子,略微一点数,满意地给出了赞誉:“这次一个不少,不错。”
皇帝连称不敢,事关他自己的驻颜大事,容不得他不上心。
“不过,下一次这么多就不够了啊,毕竟时限隔得越久,所需的也就越多。”此话方一出口,皇帝的表情就紧张了起来:“敢问仙人,下次您需要多少?我定会竭尽所能为您办到!”
“一千,不过不急,这次的五百人大致可以维持十年的时间。”看着他的表情,容与摆了摆手,“若你不是凡人,我也不必如此麻烦了。”
“是是是……”皇帝只敢点头称是,对这位几乎无所不能的仙人,他心服口服。
容与不再说话,微笑着伸出筷子,姿态优美几可入画,仿佛面前食盒中的是什么无上美味,很快,他便从食盒中夹出了一颗小丸子,雪白可爱,其中传来一股股清香,闻起来香嫩可口,简直在引诱人们上前咬一口。
然而丸子上声响不绝,只有顶尖大能才能看清楚的丸子听明白的声音。
——那丸子中,竟是夹着五百哭嚎不绝于耳的娃娃!被当做真正“食材”用筷子夹起的无辜娃娃!
从出生不久还含着指头的婴孩,到十二岁的大孩子,竟是足足五百赤身裸体的娃娃!
有人抱着自己的弟妹茫然无措,有人不断冲击球的边缘,又被法阵反弹回去,还有人蹲在地上,哭喊着要爹娘……
丸子中的空间极大,他们一分散更是显得空旷,但那不绝于耳的悲鸣硬生生填满了所有缝隙、溢了出来。
仿佛知道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所有人都在哭喊,喊爹娘、喊友人、喊什么的都有,更有不会说话的孩子在咿咿呀呀。
“爹娘对不起,我上次不小心把菜汤洒在了自己衣服上,还骗你们说是弟弟干的!”
“小花,我上次弄坏了你的木头人,你还能再和我一起玩吗?”
“阿姐我下次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偷跑出来了,你每次都会找到我的,为什么这次一直不来……”
“我才和二虎他们偷的玉米还没吃呢,他们这次绝对没给我剩下了吧……”
“……”
这些声音太单纯。
而正因为单纯,所以显得惨烈。
这是他们在世界上最后留下的痕迹。
仙人面色不改地将这一团娃娃放入了瓷制的研钵,拿起木臼轻之又轻地研磨了一下,霎时间声响全消。
在这时候,他依旧是嘴角含笑,不染尘埃地高洁模样,像极了在人们传说中隐于深山,背着药框踏着晨露在日出之刻便外出采药的神医。
那些哭喊的娃娃们在一瞬间,被药臼捣了个粉碎。
谪仙似地公子,白瓷做的研钵,却是恶鬼的心肠,杀人的凶器。
他细之又细地研磨,仿佛自己手下真是什么可活死人生白骨的良药,将那些娃娃们的躯体一点点地被磨碎,化为肉糜。
等到他终于停手,所有血肉都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了一颗晶莹圆润的赤红色丹药。
五百童子的精血,化作的血腥丹药、人肉丹药。
容与屈指一弹,丹药便到了皇帝手中,他看着皇帝几乎是立刻就将丹药吞了下去,还被噎了一下的样子,眼里笑意越发深刻。
……这样就好了。
……你永远那么愚蠢就好了。
驻颜丹入口即化,滚烫地在口中流过,沁入每一寸四肢百骸,皇帝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皱纹被抚平,白发脱落又重新长出崭新的黑发,时间从他身上回归,似乎从未抛弃过这位天子。
“说起来,我做的这些……”在吃完这次的驻颜丹后,皇帝第一次不安了起来,“是不是太伤天害理了一点……”
已经迟了哦,陛下。
“这没什么,陛下。”容与笑着说出了与内心想法截然相反的回答,轻而易举地将他心里的最后一点点良知掐灭:“能为您分忧是他们的福分。”
“更何况,”他的眼睛一点点晕开诡异的光彩,深邃地几乎能令人陷进去:“在您得无尽逍遥之后,为什么还要去在意那些凡人的想法呢?”
不过是随时可取随时可杀的猪猡而已,为什么要去在意呢?
养猪不就是为了杀猪吗,为什么会为了区区食物而产生罪恶感?
容与不理解。
“对了,我听说湘西出了大事。”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下一次的千人,可以用平息天怒这个理由收集。”
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之后,容与就不管了,他相信,这个人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的。
容与站在大启的皇宫上空,比世俗的权利更高的地方,从他那食盒中摸出一块细薄入婵娟的物体,再迎风一抖,霎时展开——这竟是一件人皮!
那些童儿的皮、娃娃的皮。
驻颜不过是借口,他想要的,只有人皮而已。
每个人身上只取一小部分,可能只有指甲也可能只有眉毛,但就是这么一点点,他也杀人取皮。
毫无必要的虐杀,毛骨悚然的残酷。
这世上也有邪魔,但他们能用一个人搞定的法术,不会再去祸害第二个人,他们是拿犯罪当职业,而不是拿变态做乐趣。
对他们来说,凡人杀多了,也会沾上因果。
但容与完完全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就像买菜时都会挑最好的一样,他做衣服用最好的布料有什么不对的?
按理说,制衣不论是采取死人皮或者活人皮都没差,但他就是要找活人皮、童儿皮。
只为了在自己庆生那日,用精挑细选的皮,织一件人皮大衣、漂亮大衣!
他送了自己一件人皮衣。
千百童子的人皮衣!
人为猪猡,仙即刍狗。
湘西一事,也出自他的手笔,只是用了小小的手段,就令人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
理由?自然是与他说的一样:“以童男童女祭天,以此平息天怒。”
他截断无数人至今为止的人生,摧毁成千上百个家庭,毁灭了一个王朝,只是为了他的人皮衣。
甚至不惜破坏刑天封印,令远在万里之遥同被封印刑天身躯察觉到头颅,以此酿成了另一个大难。
胆大包天,并且肆意妄为。
与这样一个人生在同一个时代,是一种不幸。
容与看着自己完成了一半的人皮衣,满意点头,同时对脚下摇摇欲坠的皇朝发出了最后的讽刺:
“那么,透支寿元而换来的青春永驻,您感想如何呢?”
容与笑得温情至极,一如他与皇帝对坐时潇洒又优雅的笑容:
“陛下。”
仿佛回应他这句话似的,在不久之后,走火入魔的皇帝坚持要收集童男童女而不听大臣的规劝,更无视了已经四处揭竿而起的叛军。
在他想来,最后的千人恐怕不止是驻颜,而是让他成仙!
他的太子数次规劝父皇无果,甚至差点被废掉太子之位,万般无奈与焦急之下进行了逼宫,打算软禁父皇,但皇帝抵死不从,最后关头在自己寝宫里放了一把火,自焚而死。
但为时已晚,天下大势已成。
如今群雄割据——逐鹿中原!
在后世,专司史官之职的一脉仙道传人,在整理这段历史时发现,有许多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陆续发生,就是从这一刻起,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