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治病4(1 / 1)

“小爱肯定是没人要了!”胡妈嘶着喉咙大叫,捏紧拳头,仿佛灾难来临了,她伸出胳膊给胡爹看,“她一回来,我整整瘦了一圈,你看!我们现在就要做好准备,这个忤逆女会害死我们的!”

胡爹威严地说:“小爱,你大伯早就要我们狠狠打你一顿,往死里打,不信你这样拗,说你这样拗下去,将来没有好下场!”

“你已经是个老麻×,老货了,还得瑟!”胡妈一巴掌掴在小爱脸上,“找到郑医生这样的男人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你还不要他,真不要脸,呸!”

“医生是人渣,他用那东西抵我屁股!”小爱捂着脸。

“那又怎么样,你爹抵了我几十年呢!”胡妈对着小爱脑袋一拳头,脚踢小爱的屁股,得意地躺到了椅子上,她一会儿咒骂,一会儿流眼泪,问小爱到底受了谁的指使,被谁收买了?竟然要害死自己的亲妈!……“世上到处死人,你怎么就不死呢?反正你要不结婚,立刻就去死!我恨你,到死都恨你!”

“你怎么那样说郑医生?”胡爹缓和地看着发呆的小爱,“快莫说那样的蠢话。结婚以后就要多替他着想,夫妻要互相关心才增进感情。”

“既然他抵了你,就只能看好他,没得选择了!你再不同意,大家都会认为你有毛病!”胡妈坚决地说。

小爱全身发软,喘不过气来,父母总是让她畏怯。呵,她真的是老货了?再也没有男人喜欢了?家里到处摆满了酷妹的时髦玩意,大熊猫和狗狗,雪白的囡囡……完全没有她的位置了,她似乎真的不再是“闺女”。她觉得自己很亏,全身上下堵住了,脑海空空,意识越来越怪,浑身颤抖,忽然她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她看见自己疯狂死劲地踹家里的门,喊叫着胡妈的名字,命令这个老妖婆滚出来!这一次,她一定要恨下去,决不半途而废,决不犹豫和同情她了,因为她根本不配称为母亲,她只是一个混世魔王而已。她忽然明白小时候父母动不动就把她赶出家门,原来是从一开始就不想要她,现在这样急切地给她找男人,也是不想要她。记得小学五年级时她向母亲写过一页信,批评母亲重男轻女心思恶毒,悄悄把信放在母亲枕头上,结果那天放学回来被两个大人剥光衣服痛打了一顿,还罚跪到半晚,不准吃晚饭……最可恨的是,胡妈一直对外宣扬她小爱是一个贼,她一回家,胡妈就把她当贼一样防着。

她看见自己冲到厨房抓起一把生锈的菜刀出来了,她乱舞着菜刀,闭上眼睛朝前冲,柜子,床架都被砍得落花流水,胡妈端起桌上的热水瓶朝她砸来,滚烫的热水浇得她的脸上,手上顿时起了血泡,她竟没感到痛。她只感到无穷无尽的屈辱,所有的都是欺骗,父母对她没有半句真话,全是欺骗,让她变成傻瓜了还要欺骗。他们一直想甩掉她,灭掉她。

“那都是我的气话,哪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闺女,不惟愿闺女好啊!”胡妈的语气和蔼了,眼睛诡异地闪烁,“小爱听话,真的不要出去了,在家里找个男人,你会幸福的。我求你了……”胡妈扑腾一声,对着小爱跪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小爱的心软了下来,菜刀还在手里,恨意却没有了。她该怎么办?……她又可以留在家里了,她顿时有一种幸福感,同时又畏怯。

胡妈抹干眼泪就过来抓住小爱的手,要带小爱去超市买一些营养品,说小爱身体很虚,缺的就是奶,她们去买奶粉去,小爱吃了奶粉一定会好!小爱傻住了,胡妈的神情很神秘,好像掌控了她的一切秘密,胡妈总是通过这种神秘行为来向她透露出什么,但决不正言告诉她。她无法立刻就向胡妈投诚,她的恨怎么办?她是相信自己还是相信胡妈?突然胡爹过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菜刀,连连摇头说她是个没用的废物!她又愤怒了,原来她的妥协还是无法改变他们的歧视,她冲上去要夺回菜刀,胡爹一脚踹得她倒地,胡妈对着她乱踢,像鬼一样嚎叫着,抢过胡爹的菜刀就砍她,她的手和脚都被砍出血了,血流不止,胡妈沉着脸,像看一摊贱物样看着她,恨恨地对胡爹说,早就应该不要这个没有用的女,生下来时就该扔进尿桶的!

小爱拼命爬起来就跑,紧迫极了,回头一看,家里没有任何人追出来,他们连门口也懒得跨出来,她不值得任何人追逐。她终于证实出,在父母眼里她早就已经死了,她是不配享有任何人权的死人。原来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她猛地跌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再想,就断了气。奇怪的是,路人看见她就像看见一堆垃圾样,捂着鼻子走过去,半点兴趣也没有,到处都是冷清清的,就像她大脑中的那种静止状态,静极了。

小爱醒来时,身边围满了人,都在笑。胡妈笑眯眯地拿来衣服要小爱快穿上,说小爱光着身子倒在厕所里呢,最有意思的是小爱像并未真正昏过去,她刚凑近,小爱就闭着眼睛问她是谁,还搂住她亲脸,说“我爱你!”说了一遍又一遍,真是太好笑了。胡爹和弟弟远远的望着,小爱慌忙用手护着自己,不明白发生的一切。

“姐,你为什么总要装出一副可怜相,好像我们都在虐待你!”弟弟拍了拍胡妈的肩膀。

“姐,你怎么这么冷酷,你看妈妈多伤心,她毕竟是你亲生妈呀,你就别让她伤心,赶快向她保证,你马上就结婚!”酷妹过来拉小爱的手,推搡着要小爱去照照镜子,说小爱长相不好,年纪又一把,还挑什么呀,是不是脑子里进水了?赶快和郑医生结婚吧!

小爱很累,不由自主往床上爬,头一次感到和亲人交往是一件比任何工作都要辛苦的事情,她疲劳得像要死去,她不能再奉陪他们了,她要睡。

胡妈把小爱从床上拖了起来,大喊小爱怎么就累了,小爱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通晚不睡还精神好得很呢!是不是在外面混坏了身子?说着胡妈又要掉眼泪,表功说自己拼了老命把小爱从出租屋搬回来了,她不怕辛苦。现在,只要小爱安心在家里养病,她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小爱的病治好。胡妈忽然想出了一个妙计,就是把小爱送到诊所里去,让郑医生给她打几针,保准小爱的病会好。

“好极了!”大家一窝蜂地抬起小爱,强行给小爱穿一件低胸的紧身衣,他们热心地翻箱倒柜,不一会儿就硬套地给小爱穿上了牛仔裤,高跟鞋。每个人都怔怔地望着小爱的新装束不作声。

胡爹和弟弟一人架着小爱一个胳膊,送往郑医生那儿去。小爱很虚弱,只觉得眼前模糊,昏暗而又闹哄哄的。她不想去见医生,这样太耻辱了,她已经表示拒绝,又去见他,这是怎样的混乱啊!但她不敢吭声,胡妈这样坚决,表明去医生那儿一点也不耻辱,反而还有无限希望,他们的神情仿佛在说她的耻辱无足轻重,甚至是根本不存在耻辱。远远地看见诊所门前趴着一条大黑狗,闷不作声。已经是傍晚了,诊所的灯光昏暗,像在节约用电,医生正和两个青春女孩满屋子追跑,看到小爱她们到来,医生立刻回过神来,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整了整白大褂,又恢复了医生的庄重,两个女孩不乐意地走了。医生招呼胡爹胡妈坐,瞟了一眼小爱,整理一下他看病的桌子。胡妈说:“小爱忽然晕死在地上,头上还跌了个大疱,你就给她打两针吧!”

“真的么,快来看看!”医生露出微笑。

医生冷冷地瞅着小爱,抓起小爱的手臂,往上摸,又摸了摸小爱的脸,再摸小爱的头,搜寻那个大疱,他反复摸了两下,却不吭声,也不问原因,好像觉得这点轻伤无大碍。有趣的是,他那微笑的神情好像根本不相信小爱是摔的,宁愿相信小爱是被打的。小爱屈辱地听从医生躺到了病床上,但知道他肯定看不出她的病,她害怕别人看出她的病,一种丧失意识的古怪病,真的可怕。医生在她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捏捏,不像在看病。

“伯母,你放心,小爱只是受了风寒,精神差点,吃了我开的药,保证会好。”医生振振有词,开始写画。胡妈瞟了眼那张写着东倒西歪的字的纸,摇着头说:“郑医生,我这个女儿只有打针,一打就好。”

“打针?好吧!”医生迅速推来了输液的架子,握着小爱的一只手,刚把针头插进去就流血了。小爱愤怒地盯着医生,医生慌乱地换了一块地方再扎,扎好后一副很有成就的模样。小爱静静地躺着,胡妈和医生说笑起来,医生吹嘘着自己医术高明,在乡下无人可比!胡妈就催促医生快点安排小爱去他家的事,反正她这个母亲是没有任何意见的,要不,医生现在就住到她家来也行,已经没有什么好犹豫了。医生笑了,说胡妈讲话可真有意思,他已经在本村物色了一间房子。

“本村的房子?”胡妈连忙阻止,要医生住到自家来,现在社会都是这么开放了,就不管那些禁忌了,让男方睡在女方家里,只要男方付钱,钱也不多收,由医生看着给,意思意思就够了。

胡妈又劝小爱说,“有了男人,就要忍受住自己的脾气,帮男人打理好家务,一切都由他安排。女人嫁了,就要贤惠,不要斤斤计较,多让着男人,只要你是真心实意,男人能不感动吗?他的心又不是铁打的,你对他好,他自然就不打你了。小爱啊小爱,你还有很多要学,一个像样的菜也不会做,能抓得住男人吗?你呀,现在得赶紧学,要不然,以后还真难说!”

乐阿姨来了,她脸上堆笑,眼睛却左顾右盼,身形飘乎不定,让人捉摸不透。她弯下腰朝小爱友好地笑笑,小爱纳闷着更迷惑了,也许嫁给郑医生真的可以让全家扬眉吐气?……她本是极想结婚的,现在怎么磨蹭起来?机会摆在眼前,她应该毫不犹豫地抓住,何况只有结婚才能让人真正地长大,不再幼稚。

医生端着药杯,要小爱喝,还扭过脸憋住笑。小爱不喝,医生沉下脸,要和胡妈一起按住小爱强行喂药(就像小时候被大人灌药那样),小爱猛地夺过杯子“咕隆咕隆”大口吞下了药,心里生出一丝伤感,没有一个人在乎她,她又何必在乎自己呢,还是遵循他们的套路,讨他们的欢心吧!要不是这病,谁会这样热心地理会她呢?她已经很少得到这种热情和关照了。

药很苦,很苦,而不一会儿就使小爱想睡,头格外昏沉。迷糊中她觉得周围一切都陌生极了,但是她仍记着自己没结婚。想到自己要好好积累那方面的**,要跟上医生之类的男人的步伐,就像跟上这个社会一样。

喂完药,医生不望小爱,要胡妈明天尽快送小爱去做脑电图,万一有后遗症,得了脑震荡或羊痫风之类的,那就不好办了。胡妈哈哈笑起来,很快意的笑,说她早看出小爱的脑子有问题,要不怎么这么拗,这么不听话?医生忽然板起了脸,看上去很不高兴,胡妈也感到了他的冷落,急忙从口袋里掏出钱,付了医药费。胡妈咕嘟着明天送小爱去脑科医院照个片子,医生赶忙说他这儿有许多治疗精神病的药,很优惠,他还可以开些中药,减轻副作用。胡妈点着头,说有病就要吃药,她早就这样说了,小爱就是不听,一点儿也不相信科学。

我还要重复一句:他并不愚蠢,他只是浑噩,还是一种特别的、带有民族特色的浑噩;他可以说是我们全县中一个最头脑不清的狂人。——《卡拉马佐夫兄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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