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已经三个月没有回公司。公司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
可是,每次,几乎是他一到公司楼下,高铭就会下来,或者给他打电话。
他连自己的办公室都回不得,自然是没有见到洪子衿的。
他安排在公司关键岗位上的人,也被高铭换下了七七八八。
其中,有很大一批人是跟着高湛出生入死过的人。高铭说换人就换人,已经动摇了公司的根本。
高湛决定找高铭好好谈谈。
他当初把董事长的位置让给高铭,仅仅是因为高铭是大哥,能力尚可,也不会太过于自作主张。
公司他虽不是太看重,但就这样放任下去的话,将会有很多人无家可归。
可是不等他找到机会,高铭已经被看管起来。
高铭的罪名是巨额贿赂行政官员,侵占国有资产。
原来,那处岛屿的订金,到了海南市国土资源局局长王某手中,构成了贪污受贿,证据确凿。
钱确实是从公司账户出去的,本来应该付给土地出卖方公司账户的,却莫名其妙变成了王某的私人账户。
高湛正准备飞往海南的时候,马场那边又被警察查封了,很多贵客的交易资料被泄露,马场负责人被羁押,以非法经营的罪名。
高湛自己,花了巨额的保释金,才被放出来。
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位于刘家港港口的那批货,被人黑吃黑,吞了。
多处酒吧发生群殴事件。往往是极小的摩擦,都是以伤残收场,甚至还有几处闹出了人命。
资产管理公司,客户资料被泄露。因巨额资金来源不明,洗钱内幕被曝光。
如果到现在,高湛还不知道是被人阴了,他就不配为高湛了。
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和人脉。一夜之间,把高铭换上去的所有人都抓了起来,用集体出游的名义,将他们禁锢在一个无人的小岛上。
高铭用人如此不当,高湛没有多费力气,就找到了怀疑对象。
他去了一趟洪家,被告知洪子衿去了加拿大,已经一月有余了。
洪卫川,洪子衿的父亲。一改往日的热络跟客气。冷淡地说:“高铭做了对不起子衿的事情。凭什么子衿还要跟他共患难,接受别人的指责?”
高家跟洪家的订婚就此取消,两家的关系跌入谷底。
一如高氏集团旗下的几只上市公司的股票。几乎要跌破发行价。
如果不是李诺在帮忙运作,现在的股价。恐怕更加惨不忍睹。
高湛也有一些疑惑。
李诺竟然没有持有高氏公司的股票,这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说别的公司,就是高阳地产,公司的经营业绩,不可谓不好,可是李诺竟然在什么时候已经卖空了公司的股票,真是奇怪。
当然,也仅仅是奇怪,高湛是不会怀疑李诺的。
如果李诺都不值得信任,他谁都不会相信了。
再说,李诺在低位接盘,总比被别人乘虚而入要好得多。
高湛在暗自庆幸的同时,加拿大的叶莞却是额头青筋直跳。
她辛辛苦苦布了一年的局,费尽了心机,就是在等待一击必中的机会。
可是,不知道下面的人为何竟然擅自行动,将她的计划破坏得干干净净。
这样的发难,只会让高湛手忙脚乱,根本就不能动摇高氏的根本。
为了弄清楚是谁在背后捣乱,洪子衿放下加拿大这边的一切,动身回了国内。
阿彦在上海浦东机场接洪子衿,脸上有显而易见的轻松跟欢喜。
“阿彦,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你不该过来。”洪子衿头疼得厉害,却还是压抑着心中质问他的冲动。
在加拿大的这段时间,她几乎没有安心睡过觉。小迪的身体一直不好,前段时间,更是低烧不退,整日地躺在床上。
洪子衿整夜的守着,就怕一觉醒来,小迪再也叫不醒。
直到前两天,小迪的病情才得到了控制。她还没有来得及放松,就在报纸上看到了高湛公司的动乱。
“小姐,我来接你,是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阿彦的脸上,话语中,都有着不同于以往的欢快和激动。
洪子衿心里就有了期待。她一直花了大半的人手在各处暗访叶正天的下落,却始终没有眉目。
可是她不敢过于期待,怕希望之后是失望,因此谨慎地问道:“你是想告诉我,你们对高氏的打击,是给我的惊喜吧?”
“小姐已经知道了高氏的事情?小姐真厉害。我们这次的人全部调动起来,高铭已经被收押,判刑五年呢!我们动点手段,就能让他死在监狱里。”阿彦说地得意洋洋。
“是谁的主意?”洪子衿压下心中的气恼和失望,不动声色地问着。
她手下的这帮人,来得太快,多半都是前面父亲留下的名单上的人。性虽然可信,但总不那么服从她的管理,倚老卖老的大有人在。
她真正放心地用的,一个是阿彦,一个是阿辉。
跟阿彦是打小的交情,自然不用多说。
阿辉是洪子衿在去韩国之前认识的。那时阿辉只是一个酒吧的打手,刚丢了工作,穷困潦倒,因为父亲滥赌,四处借债,家人都被逼得走投无路,唯一的妹妹也被人掳了去。
洪子衿帮阿辉将人救了出来,还了钱,拯救了阿辉一家。
条件是阿辉为她卖命五年。
很狗血的桥段,但在这个社会却屡见不鲜。
洪子衿很信任阿辉,甚至比信任阿彦还要多。
“是赵叔。小姐。我接到了赵叔的电话,赵叔在刘家港等您。”阿彦看着洪子衿的脸上没有任何开心的神色,也赶紧收起了心中的得意。
打倒了高铭,为老大报了仇。是好事不是么?为什么小姐还是不高兴?
洪子衿点点头,没有继续说话。
赵叔就是赵子敬是赵阳的父亲,也是她当初逃亡开始选择的第一个容身之所。
赵阳的家就在父亲给她安排的藏身之处的隔壁,洪子衿对赵阳一家都很有好感。
她也知道赵子敬做事一向谨慎。便将心中的疑惑按捺下去,准备见面再说。
蹙眉躺在椅背上,洪子衿不由自主地又开始担心远在加拿大的小迪。
想到小迪,她心里就痛,对高湛的怨责又加深了一层。
对高湛,洪子衿一直是爱恨交织,想到他现在必定为了公司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便觉得心中的气顺了不少。
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进了她的专线。
打电话的。是她安排的接应人。叫阿勇。阿勇说。所有安插进高氏的人,一时之间都失去了联系。
洪子衿顿时被这个消息吓了一大跳,手机都差点丢手。
在知道下面的人开始发难的时候。她就吩咐了阿辉,让他通知所有的人撤退的。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颤抖着手。她拨打阿辉的电话,才发现阿辉也失去了踪迹。
什么时候,竟然连阿辉也暴露了?!
她不自觉的一个个试起来,明的,暗的,显眼的,隐晦的,所有安排的二十几个人,竟然都联系不上。
洪子衿愣愣地放下手机,头脑嗡嗡作响。
原来,是不是提前发难已经不重要,自己所有的一切,原来都在高湛的掌握之中。
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让这么多人面临性命之忧,却只给高氏这么不痛不痒的来了这么一下下。
想到小迪身体衰败,想到父亲下落不明,再想到那么多人生死不知,洪子衿再也坚持不住,她捂住双眼,张大嘴巴,无声地痛苦着。
身旁的阿彦在洪子衿脸色大变的时候,已经将车停在了一边。
电话的内容,他也听得很清楚。
他在洪子衿拨打电话的时候,也帮着拨打了几个熟识的人,可是跟洪子衿得出的结论一样,所有的人都瞬间蒸发了一样,不知所踪。
他们的家里甚至还不知道他们已经不见了。
看着洪子衿满脸的伤心,阿彦也觉得心脏揪揪地疼痛起来。可是他不是阿铮,也不能帮忙洪子衿拿主意,就是想给她一个怀抱,也是不能的。
他太瘦小,他的肩膀也不够宽阔,他没有能力为她遮风挡雨。
这时,本来晴朗的天空,骤然阴黑起来,电闪雷鸣之后,大雨瓢泼而下,很快就什么都看不见。
雨水哗啦啦的倾泻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咚咚”地暗响,在这种嘈杂又单一的声响中,慢慢加入了另一个声音,一开始只是嘤嘤的啜泣,慢慢的变成呜咽,然后是嚎啕大哭。
认识洪子衿这么多年,阿彦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大哭的样子。
他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或者时间里,洪子衿还有没有这样的痛哭过。
他只是觉得心疼,觉得痛苦,然后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洪子衿哭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想。
几年来,她心里装了太多的委屈和不甘,她只是需要排泄一下。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雨声渐渐弱下去的时候,洪子衿的哭声也止住了。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便吩咐阿彦把她送到南京,然后让赵子敬去南京找她。
她本来准备先去找高湛的,可是到南京的时候,天色已晚,她的衣服上都是泪痕,便决定先回去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