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陌生的城市,晏华一个农村妇女,似乎格格不入,畏首畏尾。好在余舒同两口子和童书权,都是心胸豁达,善解人意之人。一路说笑,也没忘晏华母子,兼且有一个活泼的余文在旁插科打诨。一路上笑声不断,让晏华心绪稍安,说话行事也自如起来。
在临江的一家酒楼,用过一顿宾主尽欢的中饭。临了,晏华准备借上洗手间的当口,准备悄悄把帐给结了。被余文妈发现,给一顿好说,最后余文妈拿钱付了30多块的饭钱。
晏华看得暗自心惊肉跳,30多块一顿饭!
这顿饭,让晏华惊叹,也让她对余舒同一家深感人情债难还,自己这情况,只能待回家后,跟哥哥商量,怎么来报答了。
吃过饭,约定明日到医院的时间。童书权回去医院,余舒同领着一家人和晏华母子,乘公交回到家里。
来的时候,因为背着个小孩,晏华也没让家里人送,只提了个小包,装着几件和小文远换洗的衣服。牙膏牙刷等洗漱用品,因为在家都没用,自然是没有的。在见识了城里的人生活后,尚文远才悄悄跟母亲说,在余叔叔家住,别的不说,个人卫生还是要的,免得人不说,但心底里还是不舒服。
晏华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下午回来后,就对余文妈说来的时候,牙膏牙刷洗脸毛巾都没带,想出去买。余文妈自然说好,准备陪着晏华一同出去,不过余文自告奋勇,说她领阿姨去。
尚文远就留在家里,余舒同两口子自然是留在家里看孩子,顺带休息。主要是余舒同,作为万平机械厂的总工,日常工作是非常忙碌的,而且他的工作又特殊,一般都是一周回次家,有时候任务下来,一个月也回来不了几次。
余舒同坐沙发上,拿着早上送来还没来得及看的,尚文远平常是接触不到报纸的,也爬到余舒同旁边,伸着脑袋跟着看。
余文妈在旁边织毛衣,见着尚文远那副模样,感觉好笑,顺带说了句:远远,你识字哇?
尚文远头也不抬,回她:必须滴,我三岁都会了。
“小子,吹牛吧,这字念啥?”余舒同扭头看着旁边的小屁孩,指着报纸上的“万川日报”中的报字。
“念‘bao’,余叔,这太简单了,我四爷爷天天教我们认字、写字,比报纸上的都难得多了。”尚文远觉得这是一个展示自己天才的时候,也好为后面的一些计划做个伏笔。
“哟呵,还真认识唉,那叔问你,你四爷爷都教过什么了?”余舒同放下报纸,满脸的兴趣,“好孩子可不许吹牛。”
“三、百、千,唐诗三百首,宋词,嗯,反正挺多的。四爷爷天天要我背,还要写,烦都烦死了,还不让玩。”尚文远耍了个小花招,顺便卖了个萌。
余文妈不淡定了,放下手里的活计,也挤到小文远旁边,从茶几上拿过一张报纸,随便在报纸上指了一段文字,说你念一段给阿姨听听。
尚文远看了下,是转载的“苏联宣布抵制洛杉矶奥运会”的一段国际新闻,就照着报纸念了起来,字正腔圆,完了还看着有点发呆的余舒同,问了句,余叔这个奥运会是干嘛的。
余舒同两口子都有点不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尼玛这是四岁的孩子?自己四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在那和泥巴玩吧。
“咳!”余舒同咽了口口水,“你说你还会写字?”
“对啊,竹阿姨,我想喝水。”尚文远对着余文妈说。余文妈叫竹凤英,余舒同给晏华介绍的时候,尚文远就记住了。
“好,好,等阿姨给你倒水去。”竹凤英忙不迭声的起身去厨房给小家伙倒水。
“先吃个苹果,远远,你四爷爷教你的,都会了?”余舒同还有点疑问,从茶几的水果盘里拿一个苹果递给尚文远。
“必须滴,背不下来还得挨板子哦,你看我手板都给打得这么大了。”说完,尚文远还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给余舒同看,另一只手,则是拿着余舒同给的苹果,吭哧吭哧啃起来。
看着小孩儿一副可爱的摸样,倒完水的竹凤英又坐下来,拧了拧尚文远红润的小脸,逗趣说道:那写几个字给阿姨瞧瞧,写好了,阿姨给你个大奖励。
“嗯,我用毛笔写。”尚文远乖巧的点点小脑袋,嘴里还含着苹果。
这小孩……余舒同有点无语,抱着尚文远就来到书房里,竹凤英也进屋,把零乱的书桌收拾好后,在桌子上铺了一张白纸。
这年代,一般有点文化的家里,都齐备笔墨纸砚。
竹凤英在砚台里倒满墨汁,然后把毛笔放砚台里浸泡,余舒同也把尚文远放在椅子上,但椅子对尚文远来说太低,他都够不着桌面了。余舒同折回客厅,搬来一个很高的方凳,小心翼翼的不让碰着尚文远的小腿,让尚文远跪在方凳上。
尚文远确实从小跟着四爷爷尚新安读书学字,但前世,因为父亲的原因。家里都四分五裂了,没那心思好好学,直到尚文远参加工作后,自己有了一方小天地,没事就开始捡起小时候练过的字。日常,他最多临的是柳体。
柳体的“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这点最让尚文远沉迷。曾经尚文远为了练字,曾十数次到西安碑林,让他流连忘返,难以自已。
但现在人小力弱,自是难以写出柳体风骨出来,不过,笔法运转,点画结构还是可以的。
余舒同两口子也不催促,在背后看着小家伙,主要是把小孩子跪着摔下来。
略想了想,尚文远提笔,先来一首唐诗,右首落笔: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
十二个字一下来,余舒同两口子对望,一脸的惊异。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
……
这首李白的诗,现代人一般读过的比较少。全诗82个字,写下来,对于现在的尚文远来说,很是吃力。
写完最后一个字,尚文远夸张的大呼一口气,这可是重生以来第一次提笔写字,对身体力量的掌握和熟悉,使得写起字来,开始觉不是太顺畅,直到全诗过半,才稍微有点感觉。
自我审视一番,前面的几十个字,感觉只是工整,笔势收放生疏,颇有点拖泥带水,自然是没有“斩钉截铁、横斜竖正”的,后半段,运笔自然,速度提了上来,隐约有点柳体的味道。
待尚文远搁下笔,余舒同两口子才舒了口大气:这孩子,太让人吃惊了。他们俩没学过书法,但那年月,谁没练过字啊,不管写得如何,但好坏还是能大约分辨的。
任谁一个有书法判别能力的人,看见尚文远的这副字,如果不看书者年纪,或许说,也就一般般,柳体本就难练。但如果见着书者是4岁幼童,估计也都会惊落下巴,神童俩字是肯定欣然送出的。
余舒同两口子可是亲眼目睹小家伙一笔一划完成,尤为让人感到惊艳的是,写的诗还不是那种小学课本: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之类的入门诗歌,而是对小孩来说较为生僻的这首。没点功底,自然是不成的。
竹凤英表现的夸张些,一把抱起小文远,在小家伙的嫩脸上亲个不停,亲完直嚷嚷:天才,咱们小远远是个天才。
余舒同也是走到书桌前,仔细审视着这幅字的一笔一画,看完就俩字:妖孽。
尚文远可受不了竹凤英的热情,赶紧叫道:竹阿姨,疼,脚疼。
这才把竹凤英给吓一跳,赶紧把小家伙抱着到客厅沙发上放下来,紧张的拿起小腿,使劲用嘴吹吹:对不起,对比起,阿姨太激动了,把你给弄疼了,还疼不?
“不疼了,竹阿姨。”
余舒同也从书房里跟出来,坐尚文远旁边,揉了揉小家伙脑袋:真是了不起。
两口子对这小天才,愈发的好奇:都怎么教出来的,这孩子。没对比不算什么,一对比自个还有现在的闺女四岁的时候,这差距……
因着好奇,余舒同两口子,就换着花样打听尚文远家里的事。当着晏华的面,有些话不好问,但对着小孩,却可以很轻松的问出口。
尚文远也正好借这个机会,把家里现在的情况,还有自己那不靠谱的爹的情况一一合盘托出。
小家伙轻描淡写的说家里情况,但把竹凤英可是说得热泪盈眶,多好的孩子。
但这孩子的老子也太混蛋了些,抛弃妻儿出去闯江湖,还可以说有胆识,但两年多了,都不落家,把几个孩子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年老的父亲全甩给晏华一个人。
余舒同可不会管那么多,直接就开骂:狗日的,你老子不是个东西,我要见着,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
竹凤英流着泪,把尚文远紧搂在怀里,拿婆娑泪眼白了一下自己老公:别当着孩子面骂脏话。
尚文远觉得正好借这段时间在余舒同家,给自己老子写一封信,最好能哄回来。要是回家了,写个信还得跑几十里山路到乡里去,很不方便。
待余舒同两口子情绪稍平静下来,尚文远就把想法给他们说了。
两口子自然是赞同,在两个人眼里,如果自己有这么个儿子,打死都不会远离,一定好好教育,把孩子给培养出来。
于是,余舒同找来一本信笺,拿过一支钢笔,让尚文远在饭桌上去写,正好饭桌的椅子,小文远坐上去刚好趴在桌上写。
为了不打扰小家伙,俩人就坐沙发上不做声,一个看报纸,一个心不在焉的织着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