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沙子埋住是什么感觉?
答案是,很暖和。虽然不是什么野外求生爱好者,但是少年也知道,在荒漠想生存下去,最核心的两个字就是保温,虽然肚子很饿,可眼下天色已黑显然也不适合觅食,说不定遇到什么觅食的小动物那就真的在欢声笑语中打出GG。此时的少年躺在自己方才挖的坑中,用沙子将自己盖上,只剩下半边脸还留在外面,一下一下的喘气,在这片死寂的地域上,自己已经达成了人类史上最伟大的成就之一,不管怎么说都能笑着对自己说一声这波不亏不是吗……
开,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少年感到前所未有的后悔,在仪式达成的瞬间,自己身上除了裹体的秋衣秋裤之外别无他物,可以说没有任何方法手段能在这片荒漠上生活下去,寒风呼啸着,少年直直地盯着漆黑的天幕,但是那里没有丝毫光亮,在天际最后的微光熄灭在黑暗里的时候,整个世界被纯粹的黑暗吞没,天空没有星辰,更没有月亮,所谓伸手不见五指便是这样,黑暗笼盖万物。
对于人来说,这可不是一种很好的体验,如果不是覆盖在身上的沙土提供着清晰可见的压迫感,少年几乎认识自己丢失了所有的感觉,哪怕他用力地睁着眼,可是所见皆是迷茫的黑暗,睁眼与不睁眼又有什么区别呢?而不知何时,风已经停息了,这片荒漠安静了下来,绝对的安宁支配了这里,甚至连一丝一毫细细碎碎的声音都没有。
覆盖在身上的每一颗沙子都散发着让人沉醉的温热,一种诡异的舒适感让少年眨了眨眼睛,肚子似乎不饿了,口也不渴了,四周一片寂静,睁眼是黑暗,闭眼也是黑暗,疲倦与困顿如同潮水一样涌了上来,清醒与沉睡的界限渐渐变得模糊,因为你无法判断自己是梦还是醒,而眼前,永远是一片迷茫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转瞬之间。少年眨了眨眼睛。
眼前出现了色彩,黑暗的深处,有光芒跳动着,鲜活地,如同生命般的色彩,少年感觉自己是身处梦中,毕竟自己身处荒漠,怎么可能看到这样的色彩呢,那么鲜活,大片大片的红色,金灿灿的光点,火焰一样跳动,扩散,旋转,聚集,然后再度爆发,更为剧烈的跳动。直到目光所见皆是那跳动的色彩,大片大片的,反过来吞没了一切的黑暗。
真美啊。
少年下意识的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撑起身子,沙土沙沙从其身子上落下,再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四周,依然是死寂的荒漠,但是黑暗不再,每一颗沙粒都在反射着那鲜活的色彩,他愣了一下,许久,抬起了头。
我了个大去。
整片漆黑的天幕如同最鲜艳的画板一般被绚烂的色彩涂抹的面目全非,五颜六色啊五颜六色,各种奇形怪状颜色各异的烟火在空中绽放,爆发出绝对不属于尘世的美丽,每时每刻都有色彩在消融,每时每刻也有新的色彩被诞生,整个天幕层层叠叠的光晕映照在少年呆滞的脸上,这超脱凡俗的画面。
一直以为我所追求的,不就是这样的风景吗?看到常人看不到的,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不就是自己所梦寐以求的吗?少年完全看呆了,好想将这天幕的画卷拍下来,好想将眼前的美景跟亲近的人分享,好想让时间,永远的停留在这一刻,一时间身体的疲乏都消退了,突然置身死寂荒漠的恐怖与悔恨都消散了,留下的只有对神秘的讴歌与对未知的赞美,
没错,它真美啊,仿佛这样死在这里,都心甘情愿。
少年突然打了个冷颤,眼前无穷无尽瑰丽的色彩都扭曲成一团,无穷无尽,向最中心处扭曲,像无限盛开的花朵消融在一起,汇聚成一朵覆盖整个天幕的花朵,又像一个漩涡,然后,在那之中,有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少年突然感觉头皮发麻,浑身发冷不受控制的打颤,想移开视线,但是已经做不到了,身体僵硬到仿佛不属于自己,目光直直地盯着天空,那巨大的遮蔽天幕的漩涡在最开始无比绚烂的瑰丽之后展露出它真正的模样,独一无二之己身。
那是,一只眼睛。
整个天幕都只存在这唯一一只眼睛,或者说这个眼睛就是整个天幕,太大了,大到整个世界都被它覆盖在里面,那些扭曲缠绕的色彩编织成的巨大的眼眸,它,不,应该称呼祂,在天幕之上,“看”着这个世界。
如果有幸看到这样的画面,就能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人,是多么渺小的生命,天幕之上的眼睛就这样看着这片苍茫的土地,少年毫不怀疑祂这个世界都在祂的视线之内,因为那是比世界还要庞大的东西,仅仅一个眼眸,便囊括了整片天幕直至无穷远处,因为祂过太庞大,祂过伟岸了,所以即便是如少年这样渺小的生命在祂眼底都有种错觉,自己正在被“注视”。哪怕这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心里知道那东西绝不可能是在注视着自己,这样的东西绝不可能注意到区区一个人,都会有那种错觉,自己正在被“注视”。
在达成了凡俗所难以做到的成就之后,少年也体会到了凡俗所无法体验到的恐怖,比窒息更痛苦,比死亡更深沉,少年与未知的恐怖在不经意间完全了对视,哪怕那未知存在完全忽略了少年,但是那生命层次的绝对差距决定了这种东西当祂被观测到的时候,祂给一切凡俗所带来的精神以及心智的创伤是不可避免的。
祂并没有注视你,祂也没有观测你,但是你,看到了祂。便注定了此事再无法善终。
而精神上的崩塌以及开始了,少年的眼中诡异了出现了无数血丝,浑身开始抽搐,在最初的注视之后,他便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东西,就像自己的小屋里喝下仪式里的牛奶一样,眼前满是光怪陆离,那恐怖的眼眸已经不见了,但是周围是无数色彩堆叠的人像,像是人的光影,但是背后为什么长着洁白的羽毛,像是人的像,但是为什么在地上用脊柱蠕动,无数模糊又怪诞的影子进入视线里,头仿佛要炸裂一样的疼痛,少年死死地抱住脑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后脑勺,
疼疼疼疼疼疼太疼了。
突然又不疼了,但是好冷,好冷。
少年突然沉寂下来,抱住身子,甚至拼命往沙地里钻,但是之前散发着诡异热度的沙子此时却冰一样的坚硬与寒冷,好冷,好冷,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烧把火,就不冷了。
四周无声的黑暗里有人呼了口气,一颗石头被掷了过来,径直对准少年趴在沙地的后背上,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爆发起剧烈的火光,火舌跳跃,火焰吞没了整个身体。
黑暗里的人搓了搓手,火光照亮他一头雪白的短发,以及映照着火光通红的面孔,坚毅地如同铁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