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被选入宫的妃嫔,什么恩宠都没有,依着往例,皆无差别封为从八品的御女,住的地方亦不用格外划拨。若有幸被召侍寝,则再行升位,住所亦重新发配。
这些事情不需要陆静姝特别操心,她回到凤央宫后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对那些新入选的妃嫔不置一词。
对于专门去请示章延,这些入选的妃嫔要怎么安排、安置这样既无趣又不讨不了好的事,陆静姝没有打算干,左右太后和章延都没有特别交待。
陆静姝午休醒来,不觉身上流了许多的汗,今天确实是热得厉害,皮肤上的黏腻的汗水让她整个人都很不舒服。
唤了一声,听到动静的阿苗和阿禾都走了进来。陆静姝坐在床榻上,大约是睡得太久脑袋颇有些晕晕乎乎的,含糊的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差两刻便是戌时了,娘娘睡了有两个时辰。”阿苗笑着说。
夕阳几近西下,徒留余晖与霞光照进屋子里边,却也照得一室明亮。陆静姝缓过来了一点儿,才道,“嗯,准备热水,我先沐浴。”
“娘娘晚膳可有特别想吃什么?”阿禾点头但没有立刻走出去,而是先这么问了陆静姝关乎晚膳的问题。
“许是睡太久了,这会儿倒是觉得没有什么胃口……”陆静姝笑着摇了摇头。
那边阿禾反而没了笑意皱起了眉,“无论如何,娘娘也该用些东西。”随即想到了什么,笑着道,“冰镇的荷叶粥,清淡凉口,娘娘应当会喜欢,奴婢去吩咐厨下先做着。”
陆静姝知道阿禾是这么个爱操心的性子,对她更是忠心得很,一心都是为她好,便不阻止亦不觉得恼,笑了笑由着她去了。
沐浴过后简单用过晚膳,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陆静姝在凤央宫的花园内悠然散着步。
白日里的热气已散去大半,夜风徐徐吹得人浑身都凉爽舒畅。
花园四处挂着灯笼,阿苗和阿禾手中各提着一盏六角琉璃宫灯为陆静姝将脚下的小路照得更亮些。在陆静姝的身后跟着的是盈露和盈霜,再没有了其他宫人。
凤央宫内有一池荷花,池子不大,没有“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壮丽景象,可多少算得上“夏风十里一潭碧”。站在池边,伴着清风迎面的是清雅的荷花香味。
如玉盘般的明月遥遥照着这一方天地,月光如流水静静倾泻在整片荷花池,又似轻纱笼罩着田田荷叶和依偎在荷叶旁的朵朵荷花。
陆静姝站在玉砌雕阑外,望着一池美妙景色,深吸了一口充满清香的空气,唇边绽出一丝笑意。
阿苗、阿禾、盈露还有盈霜都站在她身后,等听到陆静姝的一句,“陛下今晚去了哪儿?”时都险险的有些站不住。
陆静姝见身后竟是没有一人回应,便转身去看。瞧着阿苗几人脸色都不大好,她更不由好笑。她觉得自己问得很轻松没有含半分怨念呀,为什么她们都是这般表情?
“陛下的行踪,确实不该过问。”陆静姝面上是浅浅笑着,眼神里满盛的却是落寞之情。她复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这么一句话,却是令阿苗身子颤了颤,阿禾不怎么淡定了,盈露和盈霜两个人则脸色愈发为难。
一阵风吹得陆静姝颊边的发丝胡乱飞舞起来,阿苗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陛下……”两个字后没有了声音。
陆静姝望向了远处,等着阿苗下面的话。可她没有等来没说完的话,陆静姝只等到了揽住她腰肢的有力手臂、罩住她双眼的微糙大掌,还有紧贴着她后背的男性身体。
“好看吗?”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静姝微侧了头,肩窝处章延的下巴已经霸道的搭了上来。
独属于章延的隐约松柏气息飘至鼻端,蒙住她双眼的手掌松了开来,没有收回反而是覆上她搭在雕栏上的手,掌心的温热从手背清楚的传递给她。
“陛下。”
陆静姝唤了一声,得到章延模糊的应答,可他一动未动。
章延似乎觉得他们这样颇为有趣,看起来是轻易不肯放过她,陆静姝不再说话,安静看向远处朦胧的景色。
呼吸间,入鼻满满是独属于陆静姝的幽兰气息,章延心中大感安定,再伴着丝丝清风,不由闭上了眼睛。
“阿姝今天在丽正殿的时候很不开心么?”
章延想起他刚刚走过来的时候,远远看到一身荼白曳地纱裙的陆静姝立在池边,未束起的青丝随风轻摆,宽大的纱裙也有几分摇摆。
那般静静站立在月色之下,荷塘之畔的陆静姝,清逸出尘,有如欲乘风而去的仙子一般。一瞬间,他近乎觉得陆静姝真的要离他而去。
于是,蒙了她的眼,令她看不清归路;锁了她的行动,令她没有办法逃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才能切实的感觉到她真实的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不会离开。
没有得到陆静姝的回答,章延只是捏了捏她的手心,解释,“在丽正殿,朕看你脸上虽一直都在笑,但却不见得高兴。”
陆静姝的嘴角抽了抽,哪个妻子能见着自己的丈夫马上要有一堆女人了还高兴得起来的?就算真的有这样的,那也是脑子有坑吧。
虽然,她并不在意他有多少女人,无所谓高兴不高兴。
“臣妾今日并没有不高兴,陛下许是误会了,臣妾可没有立志做一名妒后。”陆静姝微恼的语气成功让章延忍不住愉悦的笑了起来。
他不信陆静姝真的是因为和裴蝉嫣不对付,才在丽正殿内独独对着裴蝉嫣没有好脸色。她是皇后,他又早与她表明过心意,再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如果有,那必定是……
想到陆静姝会因他生出醋意,章延心里万分欢喜。
“大启的历史上,曾经有一位十分有名的妒后。”章延慢悠悠的说着,脸埋到了陆静姝柔软的发间,吸了口香气,“朕过去听闻,这位皇祖奶奶是诸多女子羡慕的对象。”
“阿姝原是这般不在意朕么?”
章延的温热气息一下又一下喷在她的耳根处,令陆静姝觉得不舒服。
一手覆上章延的手,她好不容易才扭过身子,正对着章延,微笑道,“古人曾作诗吟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位皇祖奶奶确实是让人羡慕的。”
“陛下现在这样就很好了。”陆静姝的语气十分温柔,“陛下身负家国社稷的重任,皇家的香火需要延续,陛下心里有臣妾在,这样就很好了,臣妾别无她求。”
章延心中一软,抱紧陆静姝将她摁在了自己的胸前,他想起自己方才心里异样的感觉,温和的诱拐着她,“告诉朕,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离开朕。”
陆静姝在章延怀中,轻勾嘴角,“嗯,臣妾不会离开陛下。”章延,这辈子,我不想先死了。
章延听到陆静姝软软声音的保证,心中越是安定。低头看到陆静姝丽质的眉眼,章延动容的吻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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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在凤央宫歇下了?”裴蝉嫣惊疑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讷讷说道,觉得这简直不可置信。
小太监复低了低头,细声细气的说,“是,奴才打听得十分仔细,陛下确实在凤央宫歇下了。”
裴蝉嫣身子一软,身上的力气被瞬间抽走般瘫在檀香木椅子上。她绝望的闭起了一双好看的眼睛,无力的摆了摆手,挥退了小太监。
待那小太监退了下去,从裴府跟到宫里照顾裴蝉嫣的丫鬟蝶衣走了过来,想安慰又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陛下本是翻了自己小姐的牌子,可转眼就宿在了凤央宫,这不是明晃晃的打脸么?尤其是,这还是刚入宫,第一次被召侍寝。
没多久前还是一同进宫的诸人艳羡的对象,可现在,却是沦为笑柄了。依着小姐的脾气,这会儿怕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蝶衣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
“小姐……小姐若觉得气,就……拧奴婢吧。”蝶衣迟疑的说着。
在府里的时候,小姐便曾说过在宫里受了气的话,胡乱摔东西的动静太大,打骂宫人有损名声亦容易落下把柄,而她被选陪同入宫纯粹是给小姐解气用。
裴蝉嫣睁开眼睛,看到屋内果然是只有蝶衣一个人,而她的眼前此时横着一只细嫩的手臂。裴蝉嫣怒意无可发泄,抬手碰着那细嫩的手臂,便是一阵用力折腾……
没多一会儿,原本白皙的手臂上便多了许多的青青紫紫的颜色。
哪怕是这样,裴蝉嫣仍旧觉得不解气。她想起陆静姝在丽正殿内给她脸色看的样子,又想到章延对陆静姝爱护有加,心里更是恨恨的。
总有一天,她非要将陆静姝从皇后的位置上拉下来不可,再让她将自己所受过的苦全部再受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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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御女到,裴御女到,蒋御女到,孟御女到,庄御女到……”
裴蝉嫣等一众数名新入宫的妃嫔相继到了凤央宫,再被宫人领着到了凤央宫的正殿内。她们分作两排,先是与陆静姝规矩的跪拜行礼。之后,一众人又再与其他妃嫔屈膝行礼。
陆静姝坐在上边望着她们两排人,笑容如初。这些人都年龄相仿,皆是稍作打扮就瞧着十分俏丽的年纪。现在这么齐齐站在一处,分外的明艳动人。
“你们初初入宫,有什么需要、有什么事情都可与本宫或者是本宫身边的姑姑们说,都是服侍陛下的姐妹,不必拘谨着。”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亦可主动询问,不拘是本宫还是叶婕妤、安才人、陈才人抑或沈宝林,都会愿意为妹妹们仔细解答。”陆静姝坦然说着,没有去在意叶溱、安锦清等人的表情。
两排人纷纷应是,再规规矩矩的行礼谢恩,动作多少带着点小心翼翼。
安锦清从看到裴蝉嫣的时候,就想说两嘴了,等到陆静姝教导完众人,她可算是有了机会。
“裴御女昨夜睡得不怎么安稳吗?怎的瞧着眼底竟是一片青黑之色?”
别有深意的一句话,让殿内的气氛顿时就变了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