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狗刚一进屋,宋君鸿就直接问道:“我问你,咱们手下的这支黄成军操练了这些日子后,怎么样了?”
“刚刚有点模样而已。”李三狗微微晒道。必竟从捧日军出身的他们,已经很难再把别的军队的士兵素质看在眼里了。
“能打仗吗?”宋君鸿又问。
“和金兵打?肯定不行。”李三狗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和金兵打,就问你如果遭遇上那些盗贼路匪之类的,可以打吗?”
“应该......可以吧!”李三狗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肯定的答复道:“必竟也是兵啊。再加上咱们也训练了他们一阵子,如果连个把小蟊贼都打不过,我看他们就都可以直接回去找条娘们的裤腰带吊死算了。”宋君鸿听到这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轻轻的拍了下桌子,笑道:“反正已经被逼到这份儿上了,那咱爷们就赌一把好了。”八天后,扬州城下辖的天长县突然在城门口、驿站、各大主要道口都被黄城军的军汉们帖满了一张张的告示,引得无数人围过去观看。
“张先生,这告示上倒底写了些什么?是要砍谁的脑袋了吗?”一名贬枣子的老汉看到有那么多人跑去围观,以为是发表了什么新鲜事儿,可偏偏自己大字不识几个,目光在围着观看告示的人群中来回巡视了几圈后,终于发现了一名认识的一名书生,急忙过去拉住了好奇地询问道。
“也没什么事。”那名被唤作
“张先生”的人撇了撇嘴说道:“官府说,咱们天长县和淮阴县沟联的王兴山、天青山一带的官路年久失修,故黄成军打算择日前去修整路面。”显然,这份告示的内容没有引发他多大的兴趣。
“黄成军?”枣贩疑惑了一下,问道:“难不成就是前阵子小老汉在街道上碰到的要招人的那只厢军吗?”
“应该就是他们。”张先生轻蔑地笑了笑:“就他们,还四处招人?招来人也不过是去修桥补路,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劳役尔,有谁会稀罕着想去吗?”
“是极、是极。”枣贩点了点头,又咐和道:“何况就那条官路,本就少有人愿意去走,就算修好了又有甚用?厢军果然都是不堪用的。”张先生无意在此久待,又和枣贩聊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枣贩也刚想离开,突然一个身着青衣的大汉拦住了他。大汉头上带着一顶斗笠,让人看不清面容,倒是一身魁梧的身板,让人多少有点望而生畏。
枣贩以为遇上了收小钱的地痞,吓的略微后撤了一步。大汉看到枣贩畏缩的神态,便笑了笑,问道:“大叔,您的这个枣子怎么卖的?”听明白了来人是想买枣子的客人,枣贩恢复了镇定的神情,笑着答:“七文钱一斤。是今早儿小老儿和儿子刚摘下的,甜着呢。”那名大汉一边在枣贩的大筐中翻捡着枣子,一边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大叔,我听您刚才说官府要修的那条路没有人愿意去走,这却又是为了什么?”
“你不知道啊?”枣贩吃惊的问:“那可不是一条太平的路,稍有不慎,轻则失财,重则丢命呢。”
“在下是刚从外地至楚州做买卖,途经此处。人生地疏,还望老人家多指点一二。”大汉笑着拱了拱手。
枣贩小声的道:“那里的山间近年来盘踞着一批山贼,打劫过路客商,十分凶狠。自是走的人少了。”
“山贼,很多吗?”大汉似是很害怕的问。
“小老儿也不知道,那批山贼占山为王不过是不到一年的光景,据说有百十号人呢。”枣贩答。
大汉点了点头,再没多话。只是抓了两斤的枣子,付过了制钱。枣贩得了银钱,高兴的便走了。
大汉轻轻嘟囔了一句:“百十号人,倒是和我们头之前猜的差不太多。”他抓起一个枣子,用袖角擦了擦,扔起了口里,一咬,脆甜的果汁溢了满口。
大汉满足的把枣子吞下后,又笑了声,轻轻的自言自语道:“头儿把这么多的告示帖的城里城外倒处都是,怕是用不了两天便就无人不知了吧?”两天后,大宋朝在扬州的本地厢军之一,杂牌中的杂版——黄成军果然拉着队伍开始出城干活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倒也是有几分壮观景色,只可惜其中竟无一人荷载兵器,倒是一车一车的劳役工具,源源不断的从敞开的城门中鱼贯而出,并且,按照告示说明的那样,在指定的路段,开始一锄一锨的整修起官道来了。
修了五天,已经修完了规定任务量的三分之一,逐渐修到了天青山的山脚附近。
此时,已经渐渐进入夏季,日渐灼热的阳光照得人头上很快就会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子来。
尤其是对于修道的黄成军来说,天气的温热加上体力劳动的辛苦,每个人都是身上汗流浃背。
很多人甚至脱了上衣,光着膀子进行干活。远远的看去,倒似是一片在田里忙碌耕种的老农们,任是谁也不会把这番光景和一支军队联系在一起。
一名大汉穿过几名正在担着沙子铺路的人,来到了一名穿着褡裢的年青人面前。
“将军。”大汉赫然便是前几日在城门口买枣子的人。他口中对着面前的年青人轻声唤了一声,便习惯性的抬臂想行军礼。”
“不必了。”年轻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制止了他,轻声言道:“我说过,这次出来,大家若是越不像一名军人,就表现的越好。”大汉闻言立即放下了手臂,笑了起来:“看到将军您这个样子,我一开始都还差点没有认出来呢。莫说不像军人,简直都不像将军您了。”原来,这名年轻小将,正是时任黄城军指挥使的正五品定远将军宋君鸿。
若说起平日的宋君鸿,要么就是军容端庄举止严谨的军官表率风范,要么就是闲暇时偶尔的儒生深衣幅巾一派风流,最不济时,也要求衣冠整齐,这也是宋君鸿对治下全军的要求。
衣着打扮,有时会直接反映一个团体的精神面貌,更会反过来影响这个团队的整个精气神儿。
像这样穿着像个苦役一样,和一众役兵们一起淌着汗水锄地的宋君鸿,刘长业还是头回见到。
“如果连你都觉得不像我了,那就说明我们的伪装是真的成功了。”宋君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尤其是进入了这一段范围后,就越发的要注意隐藏好自我。”刘长火点了点头,说道:“大人还是怕山林间有耳目啊。”
“我想,这里的山贼也不是傻子。咱们这样大规模的人修路经过,他们不可能不知晓,应该一定会派人暗中观察上咱们几回,才能放下心来吧。”宋君鸿说。
“果然如大人所言。”刘长火亦低声说道:“我刚才偷偷摸进山腰以下的地方,发现了三处山贼的暗桩警哨。”在捧日军中也数的上前十的优秀探马刘长火的火眼金睛搜视之下,山贼那几个简陋的暗桩根本无处遁形。
“嗯,你没有冲他们动手吧?”
“按将军你吩咐的,没有打草惊蛇。”
“好。”宋君鸿把锄头一扔,找了颗有点荫凉的树中靠坐下,说道:“把将领们秘密叫过来,注意不要一起来,让大家机灵点儿,我们要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开一场作战会议。”一会儿的工夫,几个人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大树之下。
为了保证作战的效果,宋君鸿采取了严格的保密制度,只有跟着宋君鸿从捧日军走出来的几名将领,和极少数的被证明可以放心的黄成军将领才被告知这是一场特殊的战斗。
在出城的千余人的黄城军中,绝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和告示中说的一样,他们只是来修路的。
只有不足十人,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而他们被严令在战前不许对这件事在任何场合下私自谈论上半句,违令者立即以通敌论罪。
看到人来齐了,宋君鸿低声说道:“好。从现在开始,正式进入准战斗阶段。”几名奋命前来的领将脸上都是一肃,无人应声,但却一致点了下头。
“兵器都准备好了吗?”宋君鸿问向李通。李通低声道:“全在大车中,上面是稻草和农具,藏的严严实实。”宋君鸿放心的点了点头,说道:“待到今晚子夜之后,再趁夜色偷偷分发给大家。”几位心腹将领听到这话,一齐眼中一亮。
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宋君鸿又对刘长火说道:“散布出消息去,嚷的越大声越好,就说这里路太难修了,索性不再修理。咱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到下一个路段去。”刘长火低声领命。
宋君鸿接着下达着命令:“今天下午时,告诉大家不用太卖力的干活了。稍微小干一会儿,就陆续开始休息。关扑、造饭、睡觉,干什么都可以,只要不私正离队就成。”
“咱们今天晚上就对敌人进行偷袭吗?”李三狗按捺不住兴奋的问道。武士久不征战,会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的。
“不!”宋君鸿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对于这片山林远不如盘踞于此的盗匪们熟悉,到了晚上,就更不易审查地形,反而利敌不利我。何况,我相信就算我们放出要撤走的风声让盗匪们闻知,他们也还是会在夜中偷偷监视我们的。一量我们大军有异动,盗匪们得知讯息后趁着夜色流窜,我们反倒容易瞎忙一场。”宋君鸿盯着大家看了一圈后,说道:“跟大家说下,今晚好好睡觉养足精神,要待到明天卯时,天已蒙蒙亮,可以看清山林地形了,而那时大多数的盗匪都还在酣睡未醒,而我们的战斗——”宋君鸿的右手握成拳头,重重的砸在地上,说道:“就从此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