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打开食盒,把一层层的饭菜拿出来。
燕青并不说话,端起粥碗大口地吃完,对桌上的小菜和点心却是看也不看,挥手让燕北端下去。
燕北看看空空的粥碗,虽然对自家少爷不吃菜有些不满,倒也识趣地没有作声,快手快脚地收拾了,把食盒交给外边伺候的小厮。
待他回来时,燕青已经铺开纸张,拿起了笔。
这是怎么着,少爷要给玉竹写信么?
燕北不敢怠慢,挽起袖子过去磨墨,心道少爷屋里也该添几个婢女,至少这种时候有个婢女研墨,总比他粗手笨脚的强。
燕青在纸上随意写了几个字,终于写不下去,将笔一掷,低声道:“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了她,她只想开个医馆,我却将她拉进皇权之争里……”
燕北一看自家主子钻了牛角尖,不由急道:“少爷,话可不是这么说,现如今外面已经传遍了,不仅说玉生堂治好了康王的病,还说玉府当年的灭门案也同某个皇子有关。即便少爷你不让玉竹帮康王诊病,只要玉小娘子姓玉,这祸患迟早也会来的。”
燕青低叹一声,无心与他多说,挥了挥手示意燕北退下。
燕北犹自不服气还想说什么,但看看燕青难看的脸色,还是乖乖地退了下去。
门被关上,没了燕北的聒噪,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燕青在室内来回踱了几圈,终于一头栽倒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两眼望着帐子顶上的花纹发呆。
玉竹她只想守着家人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他也以为自己可以给她想要的生活,可是现在一切都被打乱了。
燕青知道田家人在玉竹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江氏的死让所有的一切变得无法挽回。
虽然看起来凶手已经死了,但在幕后的罪魁祸首伏诛之前,玉竹一定不会放弃复仇的。
她是个倔强的女孩子,认定的事情一定会尽全力去做。
既然如此,那么,无论你想做什么,都让我来帮助你。
相信总有那么一天,生活会回复到你想要的状态。
……
玉竹和田家人似乎并没想做什么,至少在表面上如此。
玉生堂关闭了十几天之后重新开业,田治辉每天照样坐诊,只是整个人消瘦许多,看着精神也不好,除了诊病的时候,其它时候他都有些呆呆的。
宝儿继续去康王府中当差,郁欢则吸取教训,寸步不离田治辉身边,小俩口搬到田治辉隔壁的厢房中去住,以便就近照顾田治辉。
所有人中,玉竹的变化是最大的。
一连十几天,玉竹再也没去过医馆,曾经她最为重视的宝贝医馆,现在似乎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她的行踪有些诡异。
玉府的下人每天都能看到,他们的大小姐每天不分日夜地在玉府中游荡。她穿着一身宽大的,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细布长袍,长袍的样式偏向于男装,只在腰间系了一条同色的腰带。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身形纤弱消瘦,除了随便绾起的头发上插着一只白玉簪子,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装饰。
江氏生前总是说玉竹打扮得太过素净,要她戴些首饰,玉竹却从来不听,只在发髻上插一根竹簪。如今玉竹终于听了娘亲的话,戴了一支白玉的簪子。
可是,娘亲却再也看不到了。
身着黑袍的玉竹整日里在玉府中游荡,几乎翻遍了玉家的每一个地方。
玉府所有的房间她都去看了一遍,还有花园里最偏僻的角落,假山背后阴暗的长满青苔的阴暗缝隙,柴房里堆得高高的柴堆下面,下人房里的老鼠洞,厨房灶台冷却的草木灰里……
不论隐秘的或明显的地方,她都去翻了一遍。
她甚至在腰间吊着绳子,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树上,自己下到后园的枯井中去呆了将近半个时辰。
这样奇怪的情形维持了半个多月,玉府中就传遍了闲言碎语,说大小姐因为那晚惊吓过度,已是疯了。
上京城里,流言传播的速度是最快的,很快地,有心人就都知道,玉家的神医小娘子疯疯颠颠地,成天在府里乱翻,几乎要把玉府掘地三尺。
玉仕文对这一切不闻不问,只管缩在自己的屋里,每日里打发下人送饭给玉竹便是。
期间燕青和夜自寒都亲自登门探望,却无一例外地由玉仕轩出面接待,礼貌而遗憾地告知他们:玉竹身体不适,不见外客。
如此十几天之后,这一天早晨,玉竹忽然套了件厚厚的斗篷,去马厩中牵了马,在下人们疑惑的目光中出了玉府。
十几天不出府,她发现玉府门口的巷子里热闹了许多。
巷口增加了一个卖糖炒栗子的,老板是个老头儿,雇着两个年轻健壮的伙计;还有一对中年夫妻摆着面摊,热腾腾的汤锅在寒风中冒着蒸气。
卖糖葫芦的小贩儿扛着扎满糖葫芦的稻草把儿,高声吆喝着,眼神却飘忽不定。
巷口的杂货铺换了老板,一名伙计正懒洋洋地拖着一把扫帚,打扫着门前的地面。
还有几个蓬头垢面的乞丐,面前放着破碗,窝在背风向阳处,翻起棉袄捉虱子。
玉竹的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掠过,丝毫没有停留,她面无表情地上了马,两脚轻磕,马儿疾奔起来,眨眼间出了巷口。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看向她,待她出了巷口,这些人又互相看看,目光中有敌意,也有善意,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个牵动着数方势力的少女,匆匆出门要去哪里?
当然,这不是他们的任务,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或监视玉府和玉竹,要知道玉竹究竟去了哪里,自然有另外的人来完成。
很快便有人远远地跟上了玉竹,看着她骑着马从大街小巷走过,最终停在夜府门前。
京中的很多权贵都知道,监谛处的肖大人有个身患重病的义父就住在这儿,甚至不少消息灵通的还知道,治好了昭华公主喉疾的神医玉小娘子,也治好了肖大人义父多年的疾病。
很多人私下里都在议论,肖岸锦同神医小娘子的关系非同一般。
玉竹停在夜府的门口,看门的家丁见是她,连问都没问一句,便打开侧门请她进去。
富贵和夜小楼已经得到消息,在前厅等着玉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