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脑子里轰隆一下!
王希贵不晓得怎么会下意识的喊出这个称呼!
他已经二十年没有喊出过这个词了!
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这一嗓子让站在他前面的那个女人回头了,而那个回头的女人根本不配让他喊出这个称呼!
“阿贵,你回去,带好弟弟妹妹。”
女人回头,终于忍不住哭了。
王希贵没吭声,他觉得自己在做梦,用巴掌使劲地拍自己的脸,左右啪啪两下,很痛。
“阿贵啊,你这是干嘛啊。”女人拉下王希贵的手,“听妈妈的话,在家好好跟着奶奶,等妈妈出去挣了大钱就接你们过去。”
他就那样沉默着,他怀疑这是真的,他不是在做梦。
在不甚明亮的月光底下,他依然能够看清那个女人的脸,虽然听见了哭声,可是见不到那张漂亮脸蛋上的一滴眼泪。
女人见王希贵还不说话,再次提起手里的箱子,拍拍他的肩膀,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王希贵眼泪水终于唰唰得下来了。
他重生了,可是绝对想不到会重生此刻这一幕。
她的母亲,丢下他和弟弟妹妹跑了。
从现实角度来说,他理解他的母亲,一个女人,操持着三个孩子,在门里门外操劳,嘴唇一年四季缀着白疱,手象男人的手一样铺满老茧的时候,常常忍不住在地里抱住头哭半天。
虽然此时已经是1996年,中国人普遍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可是他们家是例外。粮食都是紧着吃,简直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是啊,一个女人再坚强也无法撑起这个家,在心理崩溃的时候,自然想着逃避。
但是,从一个儿子的角度,他恨,他才14岁,他同样没有能力担负起家庭责任,他的母亲为什么要把家庭重担甩在他的身上?
他要养弟弟,要养妹妹,他的整个青少年时期都是灰暗的,灰暗的不见天日。
而他的父亲,在最小的妹妹出生以后,由于小偷小摸,去吃了皇粮,有上顿有下顿,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家庭的概念。
即使是出来以后,也不曾问过他们兄妹三人,他们三个人仅仅是人生的错误。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三间土坯房。
门是开着的,大黄狗蹲在门槛上,看到他过来,就屁颠屁颠的围着他摇尾巴。
小丫头的哭声把他拉回现实,他赶紧从床上把她从上抱下来,“给你把尿。”
这是最小的妹妹王希悦,才刚刚学会走路。
“我要妈妈!”小丫头不要王希贵碰她,只在那扯着嗓子喊妈妈。
“当我不敢揍你是吧!”
一瞬间,所有的委屈都出来了!
老娘老爹都不问你们!
是老子贴心贴肺的对你们!
上辈子是这样!
这辈子还得是这样!
他受够了!
“哥。”睡在另一头的一个男孩子被王希贵这一嗓子吓醒了,揉着眼睛看着一脸怒气的王希贵。
“没事,你要不要撒尿?”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这是他的弟弟王希山,只比他小一岁,才13岁。
他把哭哭闹闹的小丫头收拾完以后,给她喝了点水。
然后又叮嘱王希山道,“快点睡觉,明早要上学。”
而自己躺在床上,反复的睡不着。
他觉得这是命。
第二天一早,他煮了一点稀饭,赶紧让王希山自己吃了去上学,然后才开始喂小丫头吃饭。
看到希山在那背着书包不动,他虎着脸道,“还不去上学,在那干嘛。”
“妈妈呢。”王希山一早上都没看到妈妈。
“出去打工了,挣钱给咱们交学费。”王希贵没有告诉他被抛弃的残酷事实,也许时间长了,他会自己理解到。
事实上,他们兄妹三个,后来也都慢慢意会到,及至到各自成家立业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去刻意提这个事情。
“哦。”听到打工挣钱,希山也没有再多说。
“你怎么还不走?”王希贵看到弟弟还在那发呆。
“等你啊。”希山回复的很自然,兄弟俩一个初二,一初三,平常都是一起去学校。
“到我班里找黄志强,让他帮我请个假。”王希贵此刻正是初三。
“哦。”弟弟点头,背着书包走了。
高高的太阳照得人有点烦,简直好像要杀了人似的,王希贵就蹲坐在门槛上,看着在门口无忧无虑玩耍的小丫头,不自觉的唏嘘叹气。
他在想将来的路怎么走?
首先第一件事就是要不要继续读书,上辈子他尽管很艰难,可还是读了书的,最后混上了一所重点的大学。
至于此时,他想了想,大学还是照样要读的,大不了还是按照上辈子的路线来,考个最好的分数,去上普通的高中,因为许多高中为了吸引优质生源,都会有免学费和奖学金的待遇。
第二一点就是弟弟妹妹怎么安排。
上辈子,他主要精力都在学习上,他高中不用学费,生活费都是靠奖学金,给人补课,捡垃圾卖废品得来的,不但够自己用,还能给弟弟妹妹一部分。
至于弟弟只上到初二,就出去打工了,不但能养活自己,还很懂事的知道省钱补贴家用,这一点,王希贵很心酸,出去的时候也只是一个14岁的孩子,他没操上多少心。
只到他发家之后,才帮着买了房子给娶了媳妇。
而最小的妹妹,一直都是他奶奶在照顾,虽然也是缺人管教,可小丫头自己争气,学习成绩比他还好。
当然,兄弟两个也不含糊,把她顺利的供到了大学毕业。
这辈子,他不准备走老路了,兄妹三无论如何都要在一起。
但是,无非就是钱的问题,要是没钱,这日子可不好过。
他发狠绝对不能像他上辈子那样过得栖栖遑遑。
“喂,你妈呢。”
王家门口,一下子出现了五六个人。
“刘叔。”面对村里的大队干部,王希贵眼皮也没抬,不用说,这是来收计划生育罚款的。
“问你话呢?你妈呢?”大队书记刘广兴很是不高兴。
“出去打工了。”王希贵依然是懒洋洋的样子。
“出去打工了?”刘广兴眉头一皱道,“你们家超生你知道不?”
“知道,要不你把她抱走,再给塞回肚子里。”王希贵指着在那一个人玩的开开心心的王希悦,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你这孩子!”刘广兴直接被噎住了,可是对于一个半大孩子,他也没辙,不能打不能骂,他无奈的朝着旁边的人一挥手,“走,走,去黄国玉家去。”
即使是大人在,他也没有办法!
只能是走个过场,期待有个奇迹,万一王家有钱交罚款呢?
只是这王家穷的方圆几里地都是有名有号的,他连屋里都没进就知道没什么好东西可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