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烟又是那样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而后脸上的神色与一双紫色眸子中的眼神都是越发地坚定了起来,“我其实不会愿意他那样子的。我活着,愿守着他、缠着他、陪着他过完这一世,愿只有我俩一直这般相爱相守,绝不愿他与其他女子有什么瓜葛。可是我若死了,我却不愿他余生孤苦。我宁可他渐渐淡忘了我,去娶一个凡间普通的女子,生下自己的儿女,在那万丈红尘、繁华人世之间过那平安喜乐的日子。爱一个人,是希望他好,不是吗母亲你问我这样做值不值得篱烟觉得,值得。只要我在仍有这样的心情的时候,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爱了自己想爱的人,那就绝没有什么不值得”
不得不说,王后听了篱烟这一番话,心底是很有些震惊的。狐族的王后活了这么多年,是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对自己这唯一的女儿,了解得并不多么透彻。
东山狐族的王后,一生平安顺遂,与老狐王也是琴瑟协和、间谍情深,一直都非常恩爱。她这一生,若说还有什么烦恼,那也就是自己的这一双儿女了。
篱烟自不必说,从小被娇宠惯了的,一直都是任性妄为。只要篱烟不在自己身边,王后就会时时担心她会不会又闯下了什么祸事。
而篱陌,虽然自小就十分优秀,多年来又被老狐王与东山狐族中的长老们一直精心教导、培养,是绝对担得起未来的狐王之位的。
但是篱陌性情中总有着三分不羁七分孤傲,一直是个冷心冷性的样子,王后虽然嘴上说着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的能力很是信任,本不至于有什么不放心的,但其实王后心里总还是隐隐觉得,篱陌他这般冷情,恐怕要一生孤独在王后心中,孤独寂寥的一生,总算不上幸福的。
可是,要直到今时今日,听了篱烟这一番“生时只求长相厮守,死后不必朝朝暮暮”的话,才恍然觉得,原来篱烟她对于之事已经有了这般了悟
王后觉得,自己作为母亲,已经是再没有什么能够劝篱烟的了。既然她用情如此之深,行事如此果决无悔,自己作为母亲,似乎也只能支持她的决定了。
而篱陌,在旁边虽然一言不发,但一直都有仔细听妹妹篱烟的话。虽然以篱陌多年来对妹妹的了解,篱烟这一番话所要表达的意思,他是早就预料得到也理解得了的,但是真的看着自己这从小一直任性妄为的妹妹,如今用这般坚定的神情、用着这样一种鲜有的沉稳的语气说出这一番话来若说篱陌心中没有受到触动,那绝对是假的。
篱烟看着自己母亲听了自己这一番话,神情微微地变化着,终是又默默流起了眼泪来,却也没再说什么,便知道母亲已经心软,是同意支持自己的决定了。
所以篱烟就这样跪在地面之上,抬头仰望着自己唯一的哥哥篱陌,用那种已经坚定到寂然无波的眼神定定地望着他,祈求着他的同意。
篱陌沉思久久,终是长叹了一口气。如今,已是别无他法,只能顺着她的意思了。只盼望这伽摩曼陀罗果,带给篱烟的会是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而不是一场痛苦的杀伤。
如此,篱烟终于是说动了哥哥篱陌与母亲一起支持了自己的决定。
老狐王那里,自然还有一番闹。篱烟哭过求过,在东山狐族的宗祠也跪了一夜,终于是让老狐王无奈地一声长叹,说了句“由你去吧”
终于得到了家人的理解,篱烟就带上那一颗由哥哥篱陌为自己寻来的伽摩曼陀罗果,回到了凡间自己情郎的身边。
过了不久,篱烟就有了身孕。
王后心中明白事情原委,知道女儿篱烟这一步走的其实会很凶险。篱烟她用服食那伽摩曼陀罗果的方法来为那凡人生孩子,本是有一半的可能性会难产而亡的。
王后她自然十分担心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在知道篱烟有了身孕之后,王后终于开始觉得自己每日在东山狐族家中长吁短叹、无语泪流,其实对于女儿顺利生产根本没有什么帮助。如今篱烟既然已经服食了伽摩曼陀罗果,也已经有了身孕,自己身为母亲,是应该前去照顾她才对。王后心里想着,自己应该到凡间去照顾篱烟,帮助她好好调理身体,说不定还能对于她在几个月后顺利生产有所帮助。
老狐王与篱陌自然也同意王后的想法,派了族中两个法力不弱的狐妖随性保护王后。只让王后装作凡间之人,让那两个法力不弱的狐妖扮作王后随身的两个丫鬟,三人就径直往篱烟在凡间与她心上的那个凡人、如今她腹中孩儿的父亲共同生活的家中去。
谁知到了篱烟在凡间的家中,王后才知道自己这一番装扮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只因为,那凡人原来本就早已经知道了篱烟是狐妖的身份。
王后留在篱烟在凡间的家中住了两日,就从自己所见所闻、以及自己这两日里跟篱烟的闲聊中大概知道了篱烟与那个凡人是怎么相识相知,又是怎么走到了一起的。
那个凡人本是生在轩辕国中一个书香门第世家、诗礼簪缨之族,家中姓谢。
那凡人名叫谢青云。人的相貌是极为清俊的,也看得出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王后料想这样的人在俗世人间,也应该可以算作是前程远大的一个青年了。
篱烟是在多年前某一回来到凡间玩耍的时候,在街上看到了这个谢青云,当时就是一见倾心。篱烟就刻意制造了一场“偶遇”,假装不小心与那人在街角互相冲撞了,而后又歪坐在地上,只说自己的脚受了伤,无法忍痛站起来行走。这谢青云本是大家族中的公子,信守“男女授受不亲”之礼,可是当时那条街上来往经过的人还是很稀少的,再者就算他能够找到同为姑娘家的人愿意来帮忙,可是眼前的女子像是崴伤了脚腕,别说自己行走,就是被人搀扶着,恐怕也是难以移动分毫。
谢青云当时心中很是着急。自己无意冲撞了人,还把人撞得受了伤,人家又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家,总不能把人放着不管。可是就算自己找来了能愿意帮忙的女孩子,又有哪个女孩子家能够有力气把另一个姑娘背起来送到医馆呢
好在谢青云此人,恪守礼节,却也并不迂腐。该守礼的时候自然是要守礼,然而古人有训:事急从权。该变通的时候也应当变通。
那谢青云就在征得了篱烟的同意之后,背起她来,就往那街角周围距离最近的一间医馆走去。
这却苦了篱烟一片痴心,既舍不下与这让自己一见倾心的人相识、相处的机会,一时却也想不到什么借口能够说服他不去医馆。
没办法,篱烟只好动用上了几分灵力,施了术法,在自己脚腕上真的不轻不重地弄了点儿伤。
后来的事情,就与凡间世世代代流传着的那许许多多的传说故事没有什么不同了。
谢青云是个极为良善的青年人,送篱烟到了医馆之后,不仅陪着问医抓药,而且后来还又背起篱烟,送篱烟回家。篱烟自然不能真的让他把自己一路背回到东山狐族自己的家中去,只好就让他把自己一路背到东山脚下,又趁着谢青云不注意的时候,施法术在东山脚下变出了一座小小的庭院,就当做是自己的“家”。
谢青云一路把篱烟背回到那小庭院里面,把人送到客堂。直到把篱烟安顿在她所谓的“家”中客堂里的座椅上面,又亲眼见着篱烟刚刚与庭院一起偷偷用术法变出来的小丫鬟前来照顾自家小姐,又把刚才在医馆抓来的药亲自交给小丫鬟,交代了刚刚在医馆中听大夫说的这药该如何煎服、篱烟的伤在日常起居坐卧中又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甚至在伤好之前日常的饮食该如何调理,都一一仔细吩咐了那小丫鬟,才终于放下心来,告辞离去。
当时篱烟望着谢青云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不知名的部分,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化
后来,篱烟每次到凡间来玩耍,都会有意无意地去与谢青云“偶遇”一场。一来二去,两人也就渐渐熟悉了起来。
再后来,才子佳人,郎才女貌,一番相知相许,两情相悦相缠。
篱烟动了与这谢青云相守一生的念头,就在家中与父母说自己想到外面去游历一番,增长见闻。与从前到凡间玩耍时一般只是会停留上几日、甚至当天下了东山当天就回来的情况不同,篱烟说,这次想要往远一点的地方走走,一路缓缓行来,多做观察,也见识见识何谓“人生百态”。
老狐王与王后虽然都心知篱烟骄纵任性,这“出外游历”说的虽然像是妖界中的仙灵精怪们常有的一种修行方式一般是为了增广见闻,但其实都明白篱烟这不过是想出外游玩、不必需要受到家中管束而已。
但是任凭老狐王与王后在自己心中认为自己对这唯一的女儿篱烟的性情有多么了解,老狐王与王后也绝对想不到篱烟这次竟然是想要与凡间的一个凡人成亲,“出外游历”之说只不过是为自己许多时日都不回到家中所找的借口罢了。
老狐王与王后自然没办法知道事情的真实原故,只当篱烟就是想去外面多游玩几日而已,自然也就由她去了。
那谢青云倒也是个重情之人。他既然钟情于篱烟,心中的想法也就与篱烟一般无二。篱烟稍作暗示,谢青云就向篱烟提了亲。
篱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后来,让篱烟没想到的是,这俗世人间中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想要成亲,想要永结连理,却不是这两人自己愿意就可以了的事情。
谢青云家中本是书香门第世家、诗礼簪缨之族,又如何能够同意家中长子娶一个来历不明、身世不清的孤女呢
于是谢家家中为了谢青云的婚事,也是一番争论,乃至争吵。
后来,谢家到底还是不能接受一个来历不明、身世不清的孤女成为家族中的长媳。
然而谢青云已经决定要与篱烟长相厮守,心意已决,却是绝无更改
谢家老爷,谢青云的父亲,一怒之下就与谢青云断绝了父子关系,将他逐出了家门。
那一日谢青云被自己的父亲逐出了家门,一时之间只觉得天地茫茫,却无自己容身之处。
谢青云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终于是抬起脚步,阔步走了起来,与自己的家门渐行渐远
来到东山脚下那一座在他与篱烟初遇的那一天里由篱烟趁他不注意时施了法术变出的那一座小小庭院篱烟说是她的“家”的地方,当时在谢青云的心中到底是有着几许怅然若失的,但是他却完全没有感到有一丝后悔的感觉。
人生在世,若是不能忠于自己的心,若是不能忠于自己的情义,那么纵然车尘马足、高官厚禄,又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后来,谢青云与篱烟成了亲,还开了一间药堂,日子也算过得不错。
可惜好景不长,才过了没多久,谢青云就在某一天突然发现妻子竟然不见了
这自然就是篱烟动了想要为他生一个孩子的心思,甚至不惜打算做下挖食九九八十一颗人心的杀孽之事的时候了。结果篱烟被刚从外面办事回到家中就听说妹妹竟然自己说要出外游历一段时间、瞬间就觉得不对劲所以来到凡间寻找妹妹的篱陌抓个正着,就被强行带回东山狐族家中关禁了那段时间。
后来在篱烟的恳求之下,老狐王与王后乃至篱陌都不得不默许了她的想法。篱烟带着伽摩曼陀罗果回到凡间自己与谢青云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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