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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尊尸重道(1 / 1)

大学毕业后我考上了清水村的村官,这件事不亚于一颗原子弹的威力,一下子在表面平静的王家村中炸开了锅。

在这一个个平时对我家人抱有一种居高临下态度的人心中,一定隐藏着难以言明的嫉妒与不堪入目的龌龊。

村民那一张张皱巴巴的脸,在遇到我以后笑脸相迎,如同一朵朵雏菊一般,让人一下子难以接受。

当初报考“清水村”是出于一种自私的考量,“清水村”顾名思义就是“青山绿水的村子”总好过于这些自以为是,一个个恨不得抬起鼻梁想把天捅一个窟窿的王家村村民。

我姓木,单名易,在王家村生活了二十二年。

昔年我祖辈逃难于此地,在这个以王姓为主的村庄,艰难的扎根,作息,繁衍,寄人篱下。

想当年爷爷去世,王家村的人一个都没有前来吊唁,一口薄木棺材便是我爷爷最终的归宿。棺材敛葬我那死时体重不足八十斤的爷爷,可却因为我父亲身材短小不能一个人背动那棺椁而在家里停留了整整一周时间。

一周过后,我的父亲拿裹尸布一头缠着我家年老的蔫驴,一头缠在自己腰间,一人一驴将薄木棺材扛出了家门。(女性不能抬棺,避免冲煞)而我负责在前头举着灵幡,据传:灵幡是人死之后魂魄暂居之地,灵幡之线何时断开,就说明灵魂何时去投胎。

没曾想,在进王家祖坟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一群受人指使的地痞流氓阻在前头,手中拿着铁锹、锄头、木棒说:“木贵(我父亲的名字),你和你爹都是外乡外姓人,怎么配进我王家人的祖坟之中?”

我在一旁举着灵幡,呆呆的看着眼前心灾乐祸的一群人,这世间居然还会有这样铁石心肠,卑鄙无耻之人。

父亲解下腰间的裹尸布,顿时棺材一头吃不住力气,轰然砸在地上。上了年岁的蔫驴悲鸣一声,被棺椁另一头砸倒在地,当即肠穿肚烂。

一股浓郁的黑血夹着尸蛆从棺椁的裂缝之中徐徐游出。

我被父亲一下子按到在地,两颗一大一小的脑袋,在地上如同捣蒜的榔头一般砸在地上,鲜血横流。

一众地痞流氓张大了嘴巴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却不是为我和父亲的磕头,而是棺椁还未在下葬之前落了地,接了地气!

按照王家村的传统:一旦尸身进了棺椁,直到下葬之前绝对不能落地,接地气。轻则家道中落,重则断子绝孙。

我想:家中一贫如洗,用一句家徒四壁也不为过,家道中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说要断子绝孙,那就请报应到我的身上吧。

最终这一众地痞流氓在幕后之人的暗示下,为我和父亲放行,但只让我们把棺椁埋在王家祖坟的西南角,而这西南角是一处天然的排洪沟。

父亲一个人背着那已经开始渗血的薄木棺材,头朝上脚朝下,拖在地上划出一道道凹痕,而我手里拿着那灵幡,麻木的走在父亲身后,小小的年级,却终于有了对这个世界正确的一丝看法。

我母亲也是王家村的外姓人家,在我眼中一直温润的她,却在那天晚上破天荒和我父亲扭打在了一起,寡言少语的父亲任由母亲抓住他已经发黄打皱的衣领。

母亲带着哭腔问:“孩儿他爹,咱走吧,王家村容不下我们这些外姓人,天大地大咱们总会找到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

父亲头上的伤口包扎着一块相对干净的旧布,旧布在空中摇来摇去:“先人的祖坟都在这里,咱们一走,谁给咱爹上柱香?”

母亲抱着我哭了一晚上。

两个月后,一场声势浩大的山洪毫无预兆的到来,夹杂的泥石流永远将我爷爷埋在了那王家祖坟的西南角,而那灵幡却依旧在这山洪之中倔强的抬起头颅插在我爷爷的那座坟包之上,灵幡之线三年未断。

古人极具讲究的墓葬风水,人死魂魄离身,去往另外一个世界,肉身体暂居黄土之中,若能葬于风水极佳的位置,则地气旺盛,福泽后代。

《葬经》有云:地有四势,气从后八方。故砂以左为青龙,右为白虎。前为朱雀,后为玄武。此为四象之说。

坟墓穴位背靠青山,面朝活水,藏风运气,风生水起,若能遇地龙翻身,则为祖坟冒青烟,后世之人登堂入室,封王拜相,一跃为黄紫贵人也不是不可能。

而我爷爷的坟墓位置,地处天然排洪沟中,虽有活水却为恶水,背靠大山却为仰人鼻息,藏不住风,运不得水。最后还被泥石流彻底掩盖,凸起的一小块地方,成了人人可以践踏的平地,即无风水,更无地气。

如果说亡人埋葬位置极佳,能福泽后代。那么反过来说,墓葬位置为一凶穴,则会祸及后辈,轻则诸事不顺,破财遭灾。重则家道中落,断子绝孙。

前几年,村中有一醉鬼,其母死后草草将其埋葬了祖坟之中。刚到家中就看见一股阴风把自己模样还算周正的媳妇儿给吹歪了嘴巴。

醉鬼带着媳妇儿四处求医问诊无果,绝望的回到家里,在梦中遇到自己过世的母亲说自己睡觉背硌的生疼。

次日,醉鬼小心翼翼的挖开自己母亲的坟墓,抬出棺椁见墓穴底层有一方婴儿巴掌大的小石头没有整理平整。

醉鬼取出石头,重新整理好墓穴,回到家中见自己媳妇儿中风半年的歪嘴恢复正常,当即心有所感,提着祭品又去母亲坟前好生祭拜。

风水二字,无外乎风生水起,我爷爷那墓室不知有没有为我们这些后代积攒下生气,但一场山洪下来,让父亲心头那点微小的念头彻底绝灭。

终于在众人的瞩目当中,我这个小外姓佬,去往另外一个村子当外姓佬,不同的是这个外姓佬是一村之长。

通知书很快下发,让我在一周之内赶赴清水村担任村长一职。

平日被人戏称为“蔫驴儿”的羊倌儿父亲,在我临走之前展现出了他和驴一般的倔强和好面:“不能让孩子就这么穷酸的去上任。”

于是为了我那不值钱的面子,父亲赶早去集市卖掉了两个半大的羊羔得了1500块钱,给家里留了300补贴家用,剩下的1200全部进了我的口袋。

临别之前,吃了半辈子苦的母亲哭的不成样子,说当初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眨眼的时间居然已经长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小伙子,让人实在难以割舍。

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和父亲微红的眼眶,我在心底暗暗说道:“等我在清水村工作几年,就把你们接过去,咱们逃离这个让人绝望的王家村!”

坐着摇摇晃晃的大巴去往县城报道,再从县城坐火车去清水村。

盖完章后,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赶到火车站买好车票:10:10——次日18:40,整整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让我颇感无奈,可一想到这样就能离清水村更近一步,心中也轻松了起来。

一路昏昏沉沉,在这列西行的火车之上半睡半醒,突然感觉一丝凉意传来,我从梦中惊醒,弄醒我的人是一个和尚,身形清瘦穿着一件薄薄的僧衣,一把雨伞放在小餐桌上,雨伞上边的水珠汇聚到一起,掉落在我的小腿之上。

叹了一口气,将雨伞调换了一下位置,和尚转过身来,看到此情此景,明白过来,朝我歉意一笑。

看向窗外,才发现外边下起了大雨,火车慢悠悠的走在昏黄的灯光之中,从天而降的雨水拍落在火车上,铁轨上,地面上,最终流动到某条不起眼的阴沟之中。

火车渐渐驶向目的地“清水站”,原本拥挤不堪的车厢之内,仅留我与和尚二人。

列车员推着琳琅满目的小货车从我身边走过,我要了一瓶矿泉水一桶泡面。原本和我大眼瞪小眼陷入迷之沉默的和尚,小心翼翼的吞下一口口水,我笑着说:“再要一份。”

起初,和尚还很矜持,拒不接受我买的泡面说什么:“君子不受无功之禄。”只是实在拗不过咕咕乱叫的肚子,羞涩的将泡面和矿泉水打扫的一干二净。

打破了尴尬局面,后边的事情也就变得理所当然,在交谈过程中我得知和尚法号慧安,是一座庙宇里边的住持,此次外出化缘是为筹备重铸菩萨金身的资金。

慧安砸吧着嘴唇:“施主姓木,单名易?”

我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木为少姓,易为变名。”慧安沉吟片刻:“可否借手掌一观?”

我哈哈大笑:“这看手相不应该是麻衣一派的法门么,什么时候佛教也可以看手相了?”

慧安摇了摇头:“佛道二教,皆讲究超然物外,摆脱生死。道教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跳出三界,不在五行,这与我佛教彼岸的教义有异曲同工之妙,反而是木施主你着相了。”

我似懂非懂,将左手递了过去,哪知慧安看人手相,居然是无论男女皆为右手,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左手照先天,右手辖后天。”

我狐疑的递过去右手,慧安拖在自己掌心,口中念念有词,突然间眉毛抖了一下,我心中咯噔一跳,莫非我这手相不好?

赶紧问道:“大师,我这手相,有什么问题么?”

慧安放开我的右手说了一句让我莫名其妙的话:“天道五十,长留四九。取其一,而不得,难!”

之后无论我如何追问,慧安和尚都是不肯再开金口。

慧安先我一步下车,临别时分送给了我一个锦囊。

带着满腹狐疑送走了慧安,我拆开锦囊,里边有纸条一张,玉坠观音一个。

纸条上只有两句话:“天地不仁,万物刍狗。心欲比天高,命终比纸薄。”

而这玉坠观音居然是一个很罕见的四臂观音,玉坠背面刻着一行小字:“一念博爱出净土,倒驾慈航入婆娑。”火车晚点,等到达清水站时,已经快晚上八点。偌大的月台之上居然只有我一人,在此下车,皎洁的月光洒在碎石子儿铺成的路面之上,让人觉得有些清冷。

清水站路口有一个小卖部,借着买烟的功夫向老板打听有没有去清水村的车,老板吸走悬在碗上的清水挂面,一努嘴指向正在门口装货的矮个中年汉子:“清水村的白娃子,待会你坐他的车。”

眼前这个相貌并不出众,面色黝黑的矮个中年汉子就是白娃子,也是清水村唯一一个纸扎匠,同样的纸张竹篾,在他手中就能展现出活灵活现的童男童女,金山银山,仙鹤神龟。此次下山,一是购买纸扎材料,二是帮村民置办一头婚娶之用的羊羔。

向其表明来意之后,成功搭上顺风车,趁夜入村,山路崎岖三轮车在山腰间来回摇晃,几次都险些坠入黑暗之中,看的车上的我是胆战心惊,而白娃子则是淡然的抽着烟,已经习以为常,终于在晚上十一点多看见一丝灯火。

白娃子叼着香烟站在村口,眼神流转在那无尽黑暗之中的零星灯光之上,朝我似笑非笑的说到:“这就是清水村。”心中突然有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浮上心头。

小时候由爷爷照料长大,在爷爷嘴中听到了许许多多神鬼传说,待我长大成人对这个世界有了自己的看法,逐渐对儿时那些耸人听闻的故事嗤之以鼻。但随着我对清水村的逐渐深入了解,这座村子也给我打开了一个未知的世界,让我开始对这个我们看似熟悉的世界,抱有了绝大的敬畏之心。

暂时借住在白娃子家中,白娃子的媳妇儿名叫:清柳。是一个极其勤快的妇人,听闻我是村子新上任的村长,笑的眼角的鱼尾纹越发明显,麻利的给我和白娃子下了一把挂面,配上那青菜和辣椒,让吃了好几顿泡面的我的格外欢畅。

正在这吃饭的功夫,白娃子家中到访几人,说是专门拜会我而来,我心中疑惑不已,消息怎么会如此流通?当我看到站在几人身后的清柳之时,顿时明白过来,这个局促不安捏着衣角的妇人,嘴可真的大。

头发花白但却精神格外抖擞的老人,率先走上前来一把握住我的手掌:“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村长给盼来了!”

我手掌一吃疼,没想到这个老人手劲居然这么大,脸上扔不变色轻笑道:“您是?”

老人哈哈大笑:“老朽姓清,名石柱。是村里的族长,也是大家推选出来的村支书。”

我不敢怠慢原来是清水村最大的地头蛇,心中谨慎起来:“久仰族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小子我初来乍到,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需要您的指点和支持,希望到时候不要······”

清石柱爽朗一笑:“惭愧惭愧啊,凭着岁数当上了咱们村子的族长,一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应该为你们这些年轻人腾出位置才对啊。”

清石柱松开自己手掌,笑着向我介绍身边之人,我趁机将捏的通红的右手放到后背,放松一下。

头戴军绿色帽子,鼻梁上挂着一副眼镜的人是清禾,也是村里唯一的一个会计,人称:铁算盘。

铁算盘从清石柱身后走到我面前:“欢迎村长到清水村上任,村里资金流动明细账已经做好。就等您亲自检查了。”

我握着清禾的手掌笑着说:“正好,我大学里边学的就是会计,咱们空闲时间可以一同交流一下工作经验和心得!”

最后介绍的人是清木,是村里卫生所的所长,也是白娃子媳妇清柳的大哥。

清木瘸着一条腿,左腮有一道伤疤,据说是年轻时候上山砍柴,摔断了一条腿,脸上也被树干划出口子,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消散。

清木的手掌心温热潮湿,不知是因为体质原因还是太过紧张,两只湿滑的手攥着我的右手不肯放开,向我大吐苦水。说什么卫生所现在就他一个光杆司令,医疗设备太过陈旧等等一大堆琐事。

最后话锋一转来到正题:“能不能向村委会申请一部分资金更换医疗设备?”

我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右手,在裤边擦了擦上边沾染的汗珠,心中冷笑一声:“说了这么多,终于进入正题了。”

略作思索,以退为进:“清木大哥,小弟也是刚刚上任,对咱们村子也不是太过了解,要不然您先和会计商量一下?”将这个皮球扔给会计,要钱这种事能轻易答应那才有鬼了!

清木点头称是,会计看了一眼族长将眼镜取了下来,细细擦拭。

几个人商议好,明天就给我准备接风宴,为我这远道而来的村长接风洗尘,一番客套之后,好不容易送走三人,碗里边的挂面早已经粘成一坨。

白娃子和自己的大舅哥关系好像并不是太过融洽,眼看着三人的离去,也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瞪了一眼自己“嘴大”的媳妇儿沉闷离去,清柳朝我尴尬一笑,也随之离去。

几口吃完已经粘成一团的挂面,接了一盆开水舒舒服服烫起脚,心中开始寻思这几人到来的真正意图。

首先:清水村历经衍变,分为“清”“水”两个姓氏的派系,这些独揽大权的人物,全都姓“清”这就有太多值得玩味的地方。

其次,族长过来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平时一人独大的村子,有着至高的权力,突然来了一个愣头小子的年轻村长。任谁都不希望自己手中的权利被人分走一块儿。难免日后会在生活、工作上给我不下绊子,穿小鞋。

然后,是铁算盘的到来,铁算盘的到来可以说是借着族长清石柱的势头,和清石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一定好过于站在我这条弱小可怜的一方。

最后,是清木的到来,这个最不起眼的人所携带的使命,也是他们到来最重要的意图,那就是要钱。

借口就是:申请资金更换医疗设备。这个理由无可厚非,但是细细一想:这医疗设备在我上任的这几天就恰恰过旧?难道非要借着我刚来的时候向我这个“一村之长”提出这个合理的要求?在我没有上任之前,他们三人难道就不能做主更换医疗设备?

咂了一口烟,细细思索一番,得出结论当然是:不用。

族长、铁算盘、卫生所所长皆为清氏派系,他们三个人完全可以决定这医疗器械是否更换的决定,之所以提给我,很可能是因为账面之上已经没有了资金,需要我这个便宜村长去县城申请资金。

由于常年的避世不出,导致清水村发展极其缓慢,可以说用到钱的地方肯定不多,先前县政府也肯定给清水村拨发了资金,那这些资金又去了哪里?

想到这几点,弹了一下烟灰苦笑一声:这清水村的村长不好当呀!

手纸弹烟灰的时候,一颗黄豆大小的烟头散发着红光掉落在一旁的纸人之上,忙不迭窜出水盆,将烟头捻灭,

我暂时居住的地方是白娃子平时扎纸人的杂货间,数十个纸人摆满房间,一旦着火这后果我承担不起。

栩栩如生的纸人东倒西歪的放在房间之中,只有我一个活人与之为伴,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仿佛这几十个纸人全部活了过来一般,正躲在各个阴暗的角落里边,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我。

先前烟头弹在一个童男纸人的脚背之上,童男纸人高约一米,五官精致面容带笑。腮边的两个红点格外显眼,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之下,散发着诡异的光芒,擦掉上边的烟灰,发现在纸人白色脚背上烫了一个黄豆大小的痕迹,怎么擦拭都得格外显眼。<igsrc=&039;/iage/25868/9056439webp&039;width=&039;900&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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