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开枪别让那小娘们追上来”那六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说出来的话也是断断续续。事实上根本就用不着他的吩咐,仅存在身边的三名亲兵,已经进了自个儿最大的努力在还击。而他们的主子那六,这会儿已经串成了车夫,拉着马嚼子,慌不择路地往山上跑着。
随着一声闷哼,有一名亲兵直挺挺地倒下,而后滚落在地,溅射出来的鲜血,只一瞬间便染红了一大片。那六的心已经沉到了底儿。
派出去的七名亲兵,迟迟不归,早在那会儿那六就感觉不对了,右眼皮跳个不停,这也让他下定了心思不再等那拨亲兵追上来,自个儿带着其他六人开始加速逃跑。
七名亲兵小半个时辰没追上来,后头的枪声越来越稀落,而后逐渐停息,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些人一准儿被关东军追兵给消灭了。那六当即就有些后悔,那可是关东军,把小日本打得满地找牙,即便是追兵再少,也不容轻视。凭着自个儿这十几号只能欺负欺负老百姓,就连见了淮军都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躲得远远的亲兵,根本就不是人家对手。没准儿大股的追兵已经追上来了。早知如此,就不该接这差事。那六心里一阵懊丧,可也知道现在回头有些晚了,随即督促着几个亲兵,加速逃跑。
跑吧,使劲儿的跑,也许八成没准儿就把后头的关东军甩掉了。提心吊胆的那六,这会儿只能把事情往好了想。可正如通常情况一样,越担心什么那担心的事儿肯定会发生。
随着响彻山谷的一声枪响,队伍后头的一名亲兵被打倒在地,那六知道,关东军追上来了。当即心里头咯噔一声,第一反应是‘完了’,紧接着第二个念头蹿了出来‘我不想死’。
“爷,追兵就一个,瞧那身形还是个娘们儿。”
就在那六脑子一片思绪,身子瘫软的当口,一名亲兵给他带来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消息。随即那六浑身的气力又回来了,鼓足勇气,隔着马车探出头,举着望远镜一瞧。可不是嘛,三百多米外,就一个墨绿色的身影,而且看动作怎么看怎么像个娘们儿。
还没等他松口气,枪声再次响起,身边的亲兵迅速减少到了四名。赶车的车把式瞧情形不对,妈呀一声叫唤,丢了马车,掉头就往山里跑。
那六还想做些什么,可一颗子弹准确地击中了他手持的望远镜——他一点儿都不怀疑,如果他不及时缩脖子的话,那颗子弹绝对会要了他的小命——刚刚鼓足的勇气,迅速消散得没影儿。而且在这当口,又倒下了一名亲兵,几个人根本就不用招呼,掉头慌不择路地就跑。
而在他们身后,关东军追兵好日黛,这会儿已经完全忘却了双方的兵力对比。她只是找好了掩体,而后机械地上着子弹,而后把它准确地击中在目标身上,如此反复。动作愈发熟练,初次杀人的惊慌已经一扫而光,脑子里除了冷静,竟隐隐有一徐意。
她沉浸其中,她是猎手,而对方是猎物。这种感觉让她觉得似乎又回到了大草原上,半夜偷偷跑出去猎狼的日子。而那杆狙击枪,仿佛已经与她溶为了一体。不管距离多远,她总能打好提前量,两颗子弹之内,肯定会消灭一个目标。
如果何绍明在此看到这样一番情景,肯定会脱口而出一句话:“天赋,狙击手都是天生的”
且不论好日黛如何,随着她精确的射击,那六等人已经陷入了一场灾难之中。
好几次,那六都想着干脆扔下马车,自个儿跑得了。可好日黛的精准狙击,正在一点点地收割着他们的生命。恐惧之中,那六觉着有马车,有佩顿在手,起码有点儿资本。马车可以挡子弹,而有人质在手,追兵应该会有顾忌。
杨紫英带着一众绺子瞧见的,就是这么一番情景。几名关东军架着马车往山头上跑着,不时地朝后开枪。在更远处,一个人影用精准的射击,正在给逃跑的队伍瘦身。
“大侄女,你说咋办?”李国珍焦急地问道。下面,穿着关东军墨绿色军服的逃跑者,这么会儿工夫已经减少到三个人了。
而杨紫英就这么寥寥一观察,就觉着下头的关东军有些不对。因为与秦俊生的瓜葛,她对关东军的了解,要比一般人多许多。下面逃跑的三个人,只是胡乱地叫唤着,而后漫无目的地开着枪。根据枪声判断,追兵肯定不多,好半天才开上一枪,但隔着老远就能威胁到这几个人,可见枪子儿打得很准。
杨紫英从没见过关东军逃跑,在她印象里,即便是不敌,关东军也不应该这么窝囊。是以她犹豫了,只回答道:“叔,等等再看……我瞧着下头的关东军有点儿不对。”
“大侄女,还琢磨啥?再这么整下去,这几个关东军都得死在这儿,到时候咱们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
李国珍急促地一番话,却丝毫没起作用,杨紫英已经陷入狐疑之中。这时候,她已经开始琢磨,下头是不是关东军故意演的戏,目的就是为了引她们这一股绺子下山而后消灭。不管怎么说,现在她是匪,对方是兵。就算没阴谋,对方也不见得记凤凰山的好。
‘碰’,又是一声枪响,而后随着一名‘关东军’的栽倒,情势已经不容她继续犹豫下去了。她张开嘴,正想要说点儿什么的时候,事态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人,在恐惧之中,有的就此绝望崩溃,而有的,偏偏因为恐惧到了极限,反而忘记了恐惧,起来暴怒着反抗。那六就着后者。
十几人的队伍,如今就剩下了两个,而且另一名亲兵已经彻底崩溃,整个人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地朝追兵的方向叩首:“……爷爷不,奶奶关东军奶奶饶了……”‘碰’的一声枪响,没等他说完,后脑勺已经挨了枪子儿,开枪的,却是那六。
此刻,那六心里头前所未有地一片清明。他很清楚,对面的枪手枪法实在太准了,隔着四五百步,可以一枪一个把他们都报销掉。而在这个距离上,他的枪法根本就没法儿威胁到人家。再等下去,结果只能是死。到了现在,也只有行险一搏了。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嘟囔了这句话,随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依托着马车,掩着身子,而后登上马车,挑开帘子,一把抓住被捆得严实的佩顿,将其拖拽出了马车。
那六用枪指着佩顿的头,一把扯开封在佩戴嘴上的麻团,而后歇斯底里地喊道:“关东军的臭娘们你要是想要爷的命,爷临死也得拉上你们大帅夫人陪葬”
扯着嗓子变了调的喊叫,在这空旷的山谷里头传出去老远,好日黛听得清清楚楚。而此刻,她只是握着狙击枪,反复地瞄准着。狙击镜中,那六似乎并不清楚好日黛具体的射击方位,不知道子弹会从哪儿来,所以拉拽着佩顿,来回地不停地转动着。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法儿在保障佩顿安全的情况下,击毙那六。
“出来臭娘们,给爷出来爷数到三,你要是不出来,爷就毙了这洋婆子”
“一……二……”
狙击镜里头,佩顿在前头,把那六挡了个严实。好日黛只得无奈地放下了枪,缓缓从巨木之后走了出来。
“杀了这个混蛋,不要管我”嘴上的束缚一解开,佩顿便高声地喊道。只不过那六根本就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佩顿用的是英文。佩顿喊了几嗓子,而后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地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好日黛?怎么是你?其他人呢?”佩顿连番问道。
好日黛用还算熟练的英语回答道:“只有我一个,没有其他人……已经有人去搬救兵了,但现在,只能靠我们来解决这个麻烦。”好日黛瞟了一眼佩顿身后的那六。
那六狰狞着一张脸,趁着二人谈话,已经将枪口转移,对准了好日黛。
“不”佩顿喊了一声,随即肩膀猛地朝后撞,‘碰’的一声,子弹擦着好日黛呼啸而过。好日黛急忙俯身,而后举着狙击枪开始瞄准。只是二人此刻扭在一起,根本就无法击中那六。
好半天,那六的枪口再次对准了佩顿的脑袋,重新站起了身。而后对着好日黛喊道:“臭娘们,把枪扔掉,否则爷就给你们大帅夫人开了瓢”
好日黛可不傻,这个要求如果答应了,不但她可能会死,就连佩顿都保不住。她轻蔑一笑,拒绝道:“想都别想,要么大家一起放下枪,要么大家一起死。”
“你当爷不敢杀了这洋婆子?你就不怕?”
“你杀了佩顿而后我立刻就会杀了你,这总比我丢下武器被你杀死,而后再让你杀死佩顿要强。”
那六混将将的脑子一琢磨,也对。这会儿就算再怎么威胁,对方也肯定不会放下枪束手待毙。可如果不能让对方放下武器,那就会陷入僵局,大家伙儿困在这大山里头谁也别想走。
此刻,那六活动着眼珠子,不住地想着主意。
而佩顿,也在跟好日黛不停地说着英文。
佩顿的意思很简单,她要给好日黛创造一个射击的机会。而好日黛则在反对,这么短的距离,狙击枪没有任何优势。少了狙击镜的帮助,仅凭着感觉,她根本就没有把握准确命中目标。
“不许说话是不是撺掇起来坑爷呢?闭嘴”那六喊了一嗓子,而后沉寂良久,劫持着佩顿慢慢往后退。他思来想去,眼前是个死局,根本解不开。他只能继续挟持着洋婆子,而后就让好日黛吊在后头。这样一来,要么关东军其他追兵追上来,要么他率先赶到盛京。一死一生,五五之数。他确信,好日黛绝对不会罔顾佩顿的生命,而冒险开枪射击。
想通了这点,那六又退到了马车旁。呼喝着,拉着佩顿上了马车,而后就坐在前头,一手用枪指着佩顿的头,一手摸向鞭子,打算跑路。整个过程,始终盯着好日黛的一举一动。
他们不知道的是,山头上,埋伏着的百十号绺子,已经将他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杨紫英通过断断续续的谈话,知道了个大概。下面那个男的,绑了何绍明的老婆,而那个女兵是追兵。一方要跑,一方不让。可他们都穿着关东军的衣服,难不成关东军内讧了?这话儿怎么说的?
可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拿定了主意:“叔,找个炮手把那男的干掉……拿个女人当挡箭牌,没骨气”
李国珍犹疑着道:“大侄女,这好几百步远,就怕误伤啊。要不,咱们再琢磨琢磨?”从山头到事发现场,距离不进,就算是再老练的炮手,也不敢保证不会误伤了佩顿。
此时,几拨人几乎就在一条直线上。那六与好日黛中间隔着佩顿,但却暴露在杨紫英等人的枪口之下。
杨紫英听罢李国珍的话,思索了一下,正要招呼人封了山口,就听自个儿身后‘碰’的一声枪响。回头,只见一名炮手捂着大腿嗷嗷叫唤:“他妈的,走火啦”
杨紫英脸色瞬间煞白,急匆匆转头再看向下方。
枪声传来的一刹那,那六条件反射一般就要扣动扳机。可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好日黛,根本就没瞧见对方有什么举动。随即有些愣神,难不成还有其他追兵?
而就趁着这略一愣神的光景,佩顿猛地一撞,而后身子后仰,一头扎进了马车内。那六察觉出不对,但已经晚了,他与好日黛之间再无障碍物。不到二十米的距离,黑洞洞的枪口清晰可见。
‘碰’‘碰’
两声枪响。先是好日黛的子弹,击中了那六的胸口。毫厘之后,那六条件反射扣动扳机,子弹没打到人,却擦中了马。
随着那六意识逐渐消失,滚落马车。马车前头的两匹马吃痛,一声嘶鸣,而后没命地跑了起来。马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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