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己不要了的女人,如今却因为父皇的缘故需要自己去低头服软,魏津心里岂能甘心。
结果,陈蓉不仅不体谅自己,还要在这件事上拈酸吃醋。
魏津头痛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语气里透出一丝不耐烦:“表妹,你不要总是无理取闹,我已经很累了。”
陈蓉瞬间脸色惨白,她一双柳叶眉痛苦地皱成了一团,手捂着胸口,一副无力承受的病弱之态。
魏津原本还带着几分不满的心情瞬间被一股担忧所取代,他对着宫人大吼:“混账,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拿安荣丸来!”
大殿里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的宫婢立刻活动了起来,原本安静的内殿顿时热闹了起来。
魏津接过太子妃身边的女官绿荷递过来的玉瓶,倒出两粒红色的丸药,一脸的焦急之色:“蓉儿,快把药吃了。”
陈蓉无力地撇过头去,泪落如珠,她凄声道:“表哥何必管我的死活,我若去了,倒称你们的心了。”
“住口!不许你说不吉利的话!”魏津沉声斥道,将陈蓉紧紧搂在怀里。
望着怀中的妻子凄婉、忧伤的面庞,魏津心尖一痛,暗暗后悔刚刚把话说重了。明知道蓉儿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天,他竟然还对着她发脾气。
顿时,魏津心头生出浓浓的愧疚,他把药丸递到陈蓉唇边,好声好气地哄劝道:“好蓉儿,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你就别再剜我的心了。”
陈蓉泪眼朦胧地望着魏津,目光缠绵,她悲悲切切地哀求道:“表哥,你发誓,再也不和谢晏和来往了。”
“乖,你先把药吃了。”到了这个地步,妻子还在拈酸吃醋,魏津顿时觉得头痛无比。
陈蓉什么都明白了,一颗心霎时坠落到了谷底。她手脚发凉,胸腔里像是被巨石压着,忍不住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魏津连忙给她拍抚着脊背:“蓉儿,你冷静一下。”
陈蓉痛苦地掩住了唇,眼中的光芒盈盈玉碎,一脸的伤心和绝望:“表哥,你是不是……是不是……后悔了!”
魏津瞳孔一缩,有些承受不住妻子此刻炙热的目光。
他脸上的神情几不可见地僵了僵,方焦急地解释道:“蓉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我现在处境艰难,父皇又对我冷淡得紧。我这才打算认谢晏和为义妹,重新挽回父皇的目光。”
魏津说完,重重握住陈蓉的柔荑,将她冰凉的手指贴向自己的面颊,一脸深情地说道:“蓉儿,我说过,此生有你一人足矣。我绝不会负你!但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的这个位置,一旦不慎跌落下去,就是万丈深渊……我和你,只会粉身碎骨。”
陈蓉明白魏津说的这些道理,可她只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如果这一次,她妥协了;那么,日后呢?日后她还要做出多少让步!
“表哥,若是你认了谢晏和做义妹,你有没有想过,我又该如何自处?”
陈蓉泪如雨下。
可是望着魏津隐没在暗影里的半张面庞,还是她熟悉的容颜,五官依然温润、俊秀,但他的神情却像是蒙上了一层阴悒,她再也无法看清这个男人的所思所想。
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滋味!真正心痛的滋味!
半晌,陈蓉轻声说道:“表哥,我明白了,我愿意体谅表哥的难处。”
陈蓉接过魏津手里的药丸,不必魏津再劝,含在唇齿里缓缓嚼了嚼,整个人软软倒在宝蓝色的大楹枕上。她似是再也无力承受,双手捂住眼睛,掩面而泣。
妻子如泣如诉的哭声让魏津又是心痛,又是无奈。
他知道蓉儿委屈,然而自己的父皇正当壮年,不但龙精虎猛,就是连个头疼脑热的症状都不曾有。
魏津除了小心讨好自己的父亲,根本不敢生出半分的妄想。东宫上下,上到自己这个储君,下到一个洒扫的宫婢,哪个不是谨言慎行,唯恐被小人抓到一丝错处。他这个太子当得这般窝囊,心里面又何尝不委屈!
就连这个太子之位……
魏津眼神有些发僵。这一刻,就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伤心欲绝的妻子。
陈蓉见状,心底一阵阵地发冷。这还是魏津第一次就这么看着自己落泪,却没有安慰自己半句。
陈蓉唇角浮上一朵凄迷的笑容,她用力闭了闭眼:既然不舍得去怪魏津,那就只能去怪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陈蓉心里将顾九衡和谢晏和这两个人给恨毒了。
靖平侯府。
小丫鬟刚把桌子上的晚膳摆好,大丫鬟琥珀双手抱着一个长方形的锦盒从屋外进来。
到了谢晏和跟前,屈膝行礼道:“县主,大长公主召您明日去公主府叙话。”
琥珀说着,将手里抱着的锦盒放在桌上:“奴婢打开看了,这里面是一株百年老参。大长公主说,是给您拿来补身体的。”
谢晏和举起牙箸的素手顿在了半空中,她幽幽开口道:“是因为哥哥的事,还是傍晚太子过来的事?”
琥珀半垂着的眼睛飞快地看了谢晏和一眼,恭敬地垂下头去。
谢晏和不必琥珀说,单看她这副神色,就已经明白了。
谢晏和一张皎白如月的容颜神色晦明,她放下手里的牙箸,已经彻底失去了胃口。
半晌,才自失地一笑,只是这笑容却透着淡淡的幽冷和自嘲:“我这府里和个筛子也没什么两样。”
除了世子,大长公主就是县主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可祖孙两个隔阂重重。
大长公主心上挂念的东西太多,家族、儿子、孙子……能分给县主的关心少得可怜。
可怜县主,从天之骄女,跌落尘埃,身边却无人可恃。
琥珀心里一阵难过,有心想要劝解县主两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解。
倒是鸳鸯看不过去了,对着谢晏和软语相劝道:“县主,您不吃东西怎么行。身体是您自己的,正是因为无人为您盘算,您才更要为自己多想一些。”
对于大长公主的做法,鸳鸯心里边不满已久。
三年前,太子殿下悔婚,大长公主选择将县主送去江南避祸;如今知晓了陛下的那点心思,又选择将县主嫁到西北去。在大长公主这里,县主早就成了弃子。
鸳鸯是侯夫人顾氏救下的一个孤女,临终前受侯夫人所托,希望鸳鸯将来能够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
鸳鸯因此对谢晏和忠心耿耿。眼中、心中只有谢晏和一人,无论是大长公主也好,还是县主的叔伯也罢,鸳鸯始终将谢晏和的利益摆在第一位,而不是谢家!
“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谢晏和美如三春烟雨的眼波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翳,她淡声道:“只是这些话,放在心里就好了,说出来只会落人口实。”
谢晏和隐忍的姿态、清淡的语气,看在鸳鸯眼里只觉心酸,她不由心疼地落了泪。
“县主,奴婢护送您去找世子,世子一定不会看着您受委屈的。”
鸳鸯这话,显得有些天真。
谢晏和的一双明眸漫上一层浅浅的水雾,她怅然地笑了笑:声音凄楚:“我若去了西北,他绝不会放过哥哥的。”
鸳鸯闻言,顿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纠结。
见状,谢晏和的心头升起一丝淡淡的安慰,她在京城虽然孑然一身,但母亲留下的人总是一心向着自己的。
她浅声道:“不必愁烦了,横竖愁烦也无用。”
“可是县主……”鸳鸯咬了咬牙,凭着一腔孤勇说道:“侯爷手握二十万西北军,陛下……”
“嘘……”纤纤玉指轻点上自己的红唇,谢晏和制止了鸳鸯继续说下去。
隔墙有耳。那些大不敬的话,只能永远藏在肚子里,见不得天光。
望着鸳鸯一脸不甘心的神情,谢晏和轻笑了一声,哀伤的目光渐渐转为坚定,甜美的嗓音透出一丝冷意,她淡淡道:“他李木不是要娶我吗?那就让他来娶好了!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活过洞房花烛夜。”
皇宫。
卯时已过。
建元帝用完早膳。
冯会上前服侍皇帝换好朝服,为皇帝穿好蔽膝、挂上佩绶,随后,双膝跪在地上,给皇帝换上赤舄,他起身,低眉顺眼地将皇帝上下打量了一圈,退后几步,垂首听宣。
魏昭抬臂振了振宽大的袍袖。
玄色的衣袖上,赤金的丝线刺绣而成的五爪金龙透出威风凛凛之态,腾云驾雾,俯瞰众生。
魏昭不辨喜怒地问道:“昨日你去侯府宣旨,县主气色如何?”
冯会心下一个咯噔,他动了动唇,背心处立刻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这才发现干涩的喉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冯会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借着痛意清醒,这才宛转着说道:“县主听到侯爷升官的消息,大概太过于激动了。奴才虽然没有从县主的神情里看出些什么,但奴才想,县主心里必是极高兴的。”
冯会这狗才,竟敢在自己面前耍花腔!
魏昭眉峰几不可见地蹙了蹙,当即抬腿踹在冯会身上,这一脚的力道并不重,更多的是一种警告。
冯会被建元帝踹的身体一个趔趄,就势伏卧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