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回来的第八日，苏衍依旧不曾出门。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言不发，谁来也不见。
他以后要如何，他自己都没想好。他甚至苟延残喘的活着都不愿意。
看着送进来的饭菜，苏衍只是坐在那里，没有动筷子。
宋也来见他，他不见。宋也说姜沅也想来见他可惜不能出来。姜沅，他更见不得。
一想到姜沅他就心如刀割。原本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也是他最愿亲近的人，也是他可以无所顾忌什么都能说。
可如今，姜沅成了他最不能见的人，最不能说的人。
他恨。
他握紧了拳头，将桌上的碗筷一下子全部拂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少爷……”听到里面得动静外面的人立刻喊了一声。
可里边什么动静也没有。这不是第一次了，下人们也都习以为常了。
苏衍捡起地上的碎片，看着它，只要将它划破自己的脉，很快他就会死，他就解脱了吧。他舍不得姜沅，那个他挚爱的人。可是他没有什么生的欲望了，他活着就是一种屈辱。
他手中的碎片慢慢的朝自己的手腕而去。就在他要划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宋也的声音。
他的手顿在了那里。
“苏苏，我知道你还不愿见我，不过我今日来只是给你带个东西。明月姑娘托我送来拜帖，她想来看看你。”
明月？
那个在天牢之中唯一给了他希望个温暖的人。
“她递来好几回了，不过没有得到回复。你若是不想见她，你和我说一声，我去和她说了，也好让她死心。”
递了好几回？可那帖子从来都没到过他手里。一定是直接到了苏伯陵手里，被毁了吧。苏伯陵怎么可能允许明月再进苏府得大门呢？
听到里面没动静，宋也无奈摇头，然后道，“我将这拜帖放在门口了，见与不见你自己决定吧。”
宋也说完就将拜帖放在了门口，径自走了。
苏衍坐在那里犹豫了半晌，他终是将那碎片放在了地上。
他若真要走，也该去见明月一面。
他打开门，将那拜帖拿了进来。上面娟秀的字体，应该是出自明月之手。
苏衍突然叫人打热水，备好干净的衣裳。下人们立刻去办，觉得他们少爷总算是恢复如初了。
苏衍梳洗打扮之后便准备去找明月。
“你要去哪里？”正在正厅喝茶的苏伯陵看到苏衍出门，便叫住了他。自苏衍回来之后，基本不出房门，更别提与他这个爹说什么话了。
“我去见明月姑娘。”苏衍直言不讳道。
苏伯陵一听，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搁在桌子上，气道，“你刚回来没几天，又要去青楼，阿衍，你还嫌爹不够丢人是不是？”
“我只是去找明月姑娘有事，不是爹想的那样。”苏衍说的语气依旧温和，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什么想不想的。你去青楼那种地方还需要别人想吗？”
苏衍不语。
苏伯陵板着脸道，“不许去，你给我回屋。”
“爹除非将我再关起来，否则我是一定要去的。”
“你……那我就将你关起来。”
“爹，我不是威胁你，叠如果将我关起来，那爹今晚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你，你这是何意？”
“就是爹听到的意思。”
“阿衍，你到底怎么了？这件事对你那么大的打击吗？你难道就这么放不下他吗？他还在当着皇上，天天上朝你可知道？”苏伯陵有些痛心疾首。
“爹，事情并非如此。可能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向你解释了。爹，我去见明月姑娘了，这是我欠她的，我必须去见，希望爹不要阻拦。”
苏衍变得不一样了，这是自己的儿子，苏伯陵不可能察觉不到。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全明白。但苏衍的话绝对不是假话，他或许真的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所以苏伯陵现在不能拦着他。
“罢了，你去吧。早些回来，你有些日子没有陪我和你娘吃饭了。”
苏衍抿唇，随即走了出去。
到了青楼，扑面就是一股庸脂俗粉的味道。原本苏衍多么骄傲的人，现在却怎么也骄傲不起来了。
“呦，这不是苏公子吗？许久不见了，可是来找明月姑娘的？”老鸨走过来笑脸相迎。
“嗯。”苏衍应了一声，就准备直接上楼去找明月。
老鸨笑眯眯的拦住了他，“苏公子，今儿个不巧，明月那里有客人了。苏公子不如先找别的姑娘？”
“除了她，我谁都不找。”苏衍冷言道。
“苏公子就别为难我们了，咱们也是开门做生意的。苏公子……”
苏衍冷着脸看着老鸨，“今日我一定要见到明月。否则后果自负。”
苏衍看起来就是个文弱书生，但身上也是难掩一股清贵之气。老鸨不曾想苏衍这样的人也能放出这样的狠话，顿时也被吓住。
苏衍便推开她，直接上了楼。
走到明月放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明月道，“这位老爷，明月已心有所属，万不能嫁给你。即便你能替我赎身，我也是不愿的。还请老爷离开吧。”
“给脸不要脸的臭婊子。”
苏衍听着感觉不对，立刻推门进去。就看到明月跌倒在地，一个男子抬手就要去打明月。
苏衍跑过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直接将那男子一脚踹，然后扶起明月。
那男子站定看着苏衍道，“你敢打老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苏衍道，“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你再敢动她，我就让你尝尝后果。”
那男子冷笑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对我说话。”
苏衍看着男子道，“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姓苏。”
“姓苏了不起啊，我还姓……你姓苏？你不会是苏大人家的公子吧？”
苏衍看着他，“知道了，还不快滚？”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苏大人你，小的这就走，这就走。”那男子哈着腰刚走到门口又被苏衍叫住，
“她从今天起便是我的女人，以后你再不许碰她一根手指头。”
“记住了，小的都记住了。苏公子，小的先告辞。”
那男子一走，明月就立刻看着苏衍道，“苏公子，你没事了吗？”
苏衍扶着明月坐下，道，“我没事。你此时应该关心自己。既然你不愿接待他，怎么不直接将他赶走？”
明月苦笑一声，“奴家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奴家哪有赶客人的道理。苏公子不必同情奴家这一切奴家都习惯了。倒是苏公子你替奴家出头，又说了自己的身份，就不怕对你的声誉有影响吗？”
苏衍的神色怔了一下，随即道，“声誉么？这东西如今我早已没有了。”
“苏公子这是何意？”
“没什么。你先前送的拜帖，我没有收到。今日宋宋送去的，我看到了。所以我便过来找你了。”
“奴家也猜到了，定然是苏大人不愿奴家见你。但奴家担心苏公子，这才让宋公子将拜帖送了过去，还请苏公子见谅。”
“明月姑娘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是我的过错。”
明月看着苏衍，眼中多是柔情。
明月想了一下，又道，
“方才苏公子大可不必说那样的话，传到苏大人耳朵里，他又该生气了。”
苏衍一想，便知道她说的什么。苏衍于是道，“那话我不是随口说说的，日后我来护你周全，不再让别人欺负你。”
“苏公子……”明月激动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衍道，“兴许我无法给你一个名分，但我会和妈妈说，日后不许你接客，你能赚的银子我来给。”
“万万不可。苏公子这样倒是让明月无所适从了。一来，苏公子浪费钱财，也招人话柄。二来明月也无法在青楼待下去，定然受到其他姐妹排挤。三来，苏公子的这份情明月受不起，还请苏公子不要这样做。”
“可我……可我不想看你受欺负。”
“苏公子你是个大好人，但这就是明月的命。明月认了。明月有生之年能遇到苏公子，也无怨无悔了。”
“明月……”看着明月的款款深情，苏衍心中万般歉疚。
他的心给了别人，注定要辜负她。现如今，他的心也没资格给别人了。
“罢了，我今日见了你，也安心了。那我先告辞了。”
“苏公子，将这凤梨酥带回去吃吧。奴家不知道你何时会来，所以每日都买了备着，就想着苏公子哪一日来了，就能吃上。”
“多谢明月姑娘了。”
“苏公子，奴家还有一句话要和苏公子说。”
“明月姑娘请说。”
“这人无论发生什么，经历什么，都要好好活着。活着，总会发现关心你的人，总会找到活着得理由。”
“我知道了，多谢明月姑娘。”
苏衍出了房门，立刻有道身影闪进了明月的房门。一看，竟是方才对明月动粗的恩客。
“云泽，你去回禀主子吧，一切都很顺利。”明月说道。
云泽对着镜子将粘着的胡须都扯了下来，竟是一张十分清俊的脸。
“我这就去。”
苏衍从青楼里出来直接回了苏府。路上，他看着凤梨酥，怔怔出神。在天牢里，明月去看他，都会带上。那是他唯一可以入口的东西。苏衍伸出手拿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马车在苏府门口停下，苏衍下了马车，进了府。进去以后，他就看到苏伯陵举着一把剑，而他的眼前跪着一个人。
熟悉的背影，苏衍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走过去。
苏伯陵的剑直接刺进了那人的胸口，那人便倒了下来。
苏衍走过去，那人正好倒了下来，一双眼睛盯着苏衍像是在看他。苏衍心惊了一下，脸色立刻煞白。
这人他不会忘记，那是天牢里的狱卒。
看着尚有余温的尸体，苏衍的眼睛终于移开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他杀了这个狱卒，是因为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