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五年前的事情,玉珺却记忆犹新。
上一世,她为了能逃出花想容吃尽了苦头。因为性子硬,嘴硬,花想容里头□□新人的妈妈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打。她也曾经试图逃跑过,可是入了妓院,那些人首先就给你吃了迷魂药,让你腿脚发软,走上几步都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她试过几次逃跑成功出了后门,最后还是被抓回来,挨上一顿打不说,还要被活生生饿上几天,之后,连看管都变得更加严。
那时候,她是存了一丝希望,盼着舅舅来救救她的。
事实证明,求人不如求己,万事还得靠自己。若不是花想容那夜意外大乱,她也不会趁机逃出去,一路跌跌撞撞摸到了将军府,只离父亲一步之遥。
那是她成功逃出的第一步,可最后还是功败垂成。
她把母亲的信物交给门房求门房转交,她在门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那时候,父亲没见着,她却被狠狠羞辱了一番,被轰出门外……
想起前程往事,她这个认亲的路当真是充满了荆棘。
她浑身打了个冷颤:不行,上一世她来硬的,吃尽了苦头,这辈子再不能走老路了。
门外扣扣响了两声,送饭的小丫鬟推进门来,送好了饭,怯生生站在一旁,道:“花妈妈说玉姐姐身子不适,今天特意给你加了餐。玉姐姐赶紧吃了吧……”
“三儿,你娘还好么?”夏昭雪接过饭,低声问道。
那小丫鬟摇摇头,落寞道:“没,大夫说这几服药吃完再看看……”
夏昭雪同她说了两句,玉珺也没听清,那丫头转身就走了。
“花妈妈今儿还真是大方,还给咱们加了个鸡腿……”夏昭雪看着桌上的饭,默默念着,“花妈妈这是把咱们当小猪,养肥了好出笼么?”
她说着就拿起桌上的饭菜往门外走,玉珺赶忙阻止她:“雪儿,你这是要去哪儿?”
“嗯?”夏昭雪有些疑惑地回了头,“姐姐,不是你说,这些饭菜里都有迷魂药,让我少吃些么?”
“哦对……”玉珺顿时沉默了:上一世她傻,总觉得饭里有迷魂药,吃多了手脚发软行动不便。每日里她和夏昭雪就吃两口饭勉强填饱肚子,虽然吃进去的迷魂药少了,可是肚子也空了,每日夜里饿起来简直要了人命。
这真是最傻的挣扎!
玉珺摆了摆手对夏昭雪:“别倒别倒,咱们今天好好吃一顿!”
“可是这里面有药……”夏昭雪有些困惑,继而却是惊讶:“姐姐是被打怕了,不打算跑了么?”
“人生在世,吃喝拉撒,吃都吃不饱,哪儿有力气跑!”玉珺摇头道,“先吃饱了,迷魂药……只要是药,总要办法解的。你别担心。吃吧。”
玉珺低声劝慰,起身拿起鸡腿就是一口。
死之前关在后院里面,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没想到重生之后第一口竟然吃上了鸡腿,她没出息地竟然觉得很美味!
虽然这时和那时自己都不是自由身,可是心境却有很大的不同。
玉珺上一世被妓院关怕了,出了妓院第一件事就是翻了娘亲留下的医书小札,里面虽无详细记载妓院里头的迷魂药到底是什么配方,但是大体上,所有的迷魂药里头都会加入闹羊花。她和夏昭雪虽然吃进了迷魂药,时常处于头重脚轻的状态,可是还不至于昏昏欲睡,所以。她推断自己吃进了迷魂药可能含有闹羊花、川草、二乌、醉仙桃花等迷魂药常用的药材。
若是要解这些迷魂药,药材倒是常见,只是她被困在这妓院里,谁能替她跑这个腿?
上一世她也曾想过配出一些解药来,在逃跑那么多次,观察了那么多次地形之后,她却得出结论,花想容的园子虽大,可是在院子里却没有她要的药材。这样一个到到处浸淫着骄奢淫逸的地方,好看的花花草草遍地是,却没有一样能活她性命。
“花好看有什么用,不能吃,不能解毒。”玉珺忍不住碎碎念,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道光来。
“方才那个小丫头,是在花想容打杂?”玉珺低声问道。
“唔……”夏昭雪吃着饭低声应道:“三儿家就在花想容隔壁,她爹去得早,家里就剩下一个弟弟。前些日子她娘帮人干活,也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定国公府里的人,被人活活打个半死送回来的,外伤倒是看好了,可是病却越来越重了,听三儿说,她娘得的是血症。这血症是什么我也不懂。只是想着,这人命啊真是不值钱。她也是没办法,才进花想容做事的。”
玉珺听她娓娓道来,倒是吃了一惊:“雪儿你怎么知道?”
“咱们在这关了也有大半个月了,前些时候姐姐你伤势太重,我也伤的不轻,花妈妈就让三儿来伺候我们,我几回见她掉泪,是以问了问。姐姐你怎么问起她来了?”
“嗯,”玉珺这才恍惚记起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上一世她还未逃出花想容,三儿的娘就死了,那一日她逃走前,还隐约看到她在高声哭泣。
待玉珺吃过饭三儿来收拾的时候,玉珺特意叫住了她问道:“三儿,你娘近日还好么?”
小姑娘突然被叫住原本就有些发怔,见问及自己的娘,更是吃了一惊。
在三儿的眼里,玉珺和夏昭雪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夏昭雪的家就在三儿家附近,两家虽然走动很少,但是也见过几面。夏昭雪被家人卖入妓院时,三儿的娘还大大惋惜了一番。三儿进妓院做杂物时,见到夏昭雪心里也是满满的同情。
同夏昭雪,那时乡里乡亲的交情。
可是玉珺,听说她是外乡人,她人长得美,平日却总是刻板着一副脸。自从三儿进了花想容,就常听说后院有个不听话的姑娘时常想着逃跑,花妈妈几次三番告诫过她,让她离玉珺远点,省得被咬一口。
如今,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主动关心她?
三儿怔了怔,夏昭雪推了推道:“三儿别怕,玉珺姐姐人很好的,她的娘从前是大夫,没准能帮上你。”
“真的么?”三儿的眼睛亮了一亮,片刻后却又黯然下去:“我请了很多大夫,都说娘是积劳成疾,这病怕是没治了……”
“不妨事。你跟我说说你娘的病情。”玉珺低声劝道。三儿抬眼看她殷切的眼,一时间悲从中来,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三儿如今十岁,他爹年前去世,留下她娘和她五岁的弟弟。原本一家子孤儿寡母日子就过得拮据,好在三儿的娘勤劳,东家西家地替大户人家洗衣服,也能聊以度日。旁人看她实诚,也总是介绍生意给她。哪知道有一天她替人洗衣服,被诬陷偷了放在衣服夹层里头的银票,被人打的半死,那人才发现银票还在身上。
白白挨了一顿打,那人却无丝毫愧疚,丢了几两银子给她娘看病,她娘还沾沾自喜,以为看好了外伤还能有些余钱给一双儿女买新衣。哪知道祸从天降,突然有一天就病倒了,请回来的大夫一看,说是积劳成疾变成了血症……
玉珺原本听得也是一心的气愤,定国公府的下人尚且有如此的气势,打的人半死也能用银票解决,其他还有什么不能干的。
只是听到三儿说起那下人的名字,她却有些犹豫。那个刘全玉珺倒是有些了解。这刘全,说起来是李善均的兄长李善周身边的人,前一世嫁入定国公府,她虽然同李善周没有什么接触,可是李善周对于身边的下人却管教极严,若说他发现身边的人有欺行霸市的行为,头一个就不会轻饶。
而刘全本人她也见过几面,低眉瞬目,人恭顺,差事也办的妥当。
在她的印象中,刘全并不是这般草菅人命的人,难道事情还有蹊跷?
玉珺沉下心来,又仔细问了三儿娘的生活起居,一时间犯了难:血症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似三儿娘这般咳血不止,血色鲜红,口干舌燥,两颊嫣红的大约就是阴虚肺热所致。
“治病不难,难得是治这病的药材都颇为名贵,三儿你在花想容打一个月杂的工钱怕也就堪堪能抓三四天的药。”玉珺叹了口气。长此以往,三儿娘光是吃药都成问题。
“玉姐姐你真是神了!”三儿犯难道:“我跟花妈妈提前预支了一个月的工钱,本以为能多支撑几天,哪知道不过七日,那些钱就没了……至多后日,娘的药就得断了。”
三儿抹了一把眼泪。
“大夫给你娘的药方你带了么?”玉珺思忖了片刻问道。
“带了……我一直带在身上的!”三儿赶忙拿出来,玉珺看了片刻,低声道:“怪不得……”
上头的药材都是人参阿胶等等,普通人家原本就吃的少。这京师里的大夫果然财大气粗,给百姓开药都是这么大气。
玉珺摇了摇头,道:“我给你改几味药方,虽然没有大夫的药方效果好,却也差不到哪儿去,要紧的是,我这药方上的药材都是常见药材,价格也比大夫的药方低上一大半……”
“这……”三儿面露难色。自己的娘正经大夫都看不好,却要信玉珺这么个年轻姑娘么?
“你若是担心,可以找个老大夫看看我的药方可行不行,再给你娘抓药。”玉珺宛然一笑,三儿赶忙摆手道:“玉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三人左右寻不着笔墨,三儿乘着收拾碗筷给玉珺送药的空档,偷偷带进了一截炭,待玉珺写好了,带着药方出了房门。
夏昭雪久久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咬着唇欲言又止,半晌低声问玉珺道:“姐姐,你给三儿的药方真的管用么?”
玉珺悄然一笑:“雪儿,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帮三儿对么?”
“嗯……”被玉珺看破心思,夏昭雪脸一红,“是啊。”
如今的情形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们二人都自顾不暇了,玉珺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关心起妓院里打杂的小丫头来,她到底打得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