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将军府?”
玉珺脚步顿了一顿,威武将军府的两位小姐?威武将军,也就是她爹林牧之,统共就生了她和林南蔷两个姑娘,秦艽又和林南蔷形影不离,那么这两个小姐,应该就是林南蔷和秦艽了。
要去见她们么?
玉珺有些迟疑。私心里,她压根不想同她们有半分牵连,秦艽若是她上一世的毒瘤,那林南蔷就是她上一世的噩梦。
林南蔷知书达理,温柔淑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天文地理无所不晓,样貌更是倾国倾城,人人都说林南蔷是当世无双的一朵奇葩。
玉珺纵然再不想承认,却也只能点头。是的,她是一朵奇葩,人人都爱她。这样的女人后来顺理成章成了皇帝的妃子,她一点也不奇怪。就像是佛祖一路加持,林南蔷的人生顺畅的任谁都觉得她是上天的宠儿。
玉珺前一世错就错在,一路拿自己的缺点同她想必。论出身,比才艺,拼文治,玉珺一次次落败,尔后对自己深深失望。
玉珺现在想想都深深觉得,那时候从头到尾都是逼着自己同自己较劲儿,较地筋疲力尽。
直到后来,林南蔷进宫做了淑妃,她嫁进了定国公府,两人在宫里匆匆见过一面,当时林南蔷在众人面前挽起她的手,做足了姐妹情深的场面,可是靠在她耳边说的话,却让她毛骨悚然。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么?因为你的出现,我娘的存在变得名不副实,我也险些成了笑话。玉珺,你就是只跳梁小丑,可饶是这样,我还是恨不得你……早点死。”
那个恨不得自己早点死的人,最后当真称心如意。玉珺在她的面前,最终还是个失败者。
这些回忆刺地玉珺头疼,耳畔又是三儿焦急的呼唤声:“玉姐姐,玉姐姐……”
她驻足,叹了口气道:“三儿你别担心。都说威武将军府的小姐心地善良,不会为了点小事为难你夏姐姐的。”
林南蔷为人特别好名声,越是这样的机会越是要塑造自己的形象,这点玉珺当真太了解了,所以如果夏昭雪当真冲撞的是林南蔷的轿子,她反而不担心她的安危。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那些家丁看起来很凶悍,像是要把夏姐姐绑起来……”
“官字两个口,谁知道那些官家小姐怎么想的!我都已经成这样了,如果雪儿再出什么事,娘可怎么办!”一直安静呆在一旁的夏锦良突然出了声,对三儿道:“三儿,带我去找雪儿!”
“哦哦……”二人二话不说,提脚就走,玉珺无奈,生怕再出什么事情来,赶忙跟上。
大街上人来人往,不知何时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玉珺好不容易挤到跟前,就听到夏昭雪哀求道:“这位大哥,我当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着急给我哥哥抓药,所以才冲撞了小姐的马车,吓到小姐是我不对,我给小姐道歉行么!”
眼前的夏昭雪被两个家丁左右架着,常年在林南蔷身边伺候的赵婆子煞有介事地教训她道:“道歉管什么用。小小年纪做事横冲直撞,吓着我家小姐不说,还坏了我们新请来的和田白玉观音像!”
“这个,多少钱?”夏昭雪一哆嗦,赵婆子眼一横,道:“这是上好的和田白玉,不说这价值几何,就说这座观音像,是我家小姐去白马寺里找高僧开光后请回来给我家夫人祝寿用的,端是这份心意,你如何赔得起!”
“惨了,你看这姑娘,肯定赔不起啊……”
“就是就是,真是闯了大祸了!”
“哎呦天来横祸,这是前头夏家的姑娘吧,怎么就这么倒霉……”
身边的百姓议论纷纷,夏昭雪的脸一寸一寸晦暗下来。
玉珺抬眼看马车,马车上静悄悄,林南蔷丝毫没有下来解围的痕迹。
赵婆子的跟前摆着一座观音像,浩浩红莲安足下,弯弯秋月锁眉头,面色洁白细腻,全身彩衣金带,唯一的缺陷就是,这座玉观音手中的玉净瓶被撞碎。众人常说她“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度人舟”,可眼见着夏昭雪今日就要倒在这座观音像前,玉观音依旧神态安详地笑着,丝毫不动,
玉珺蹙了蹙眉头,总觉得这个场景似乎有些不对。直到看到玉净瓶,她才恍然大悟。
是了,林南蔷的娘生辰就在九月十五,当时玉珺已经回了将军府。那日林南蔷带着秦艽去白马寺请观音像,回来时见了将军夫人李媛,直接跪了下来,期期艾艾地说请回来的观音像被路人冲撞摔碎了。
观音像被撞碎,是触了极大的霉头,当时李媛的脸色就不大好看,可是林南蔷当时都哭成泪人儿,又有赵婆子巧言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了路人的身上,李媛也无法责罚她。
玉珺当时并未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后来才听说,当时冲撞了林南蔷的路人被扭送进官府,因为赔偿费用极高,被逼得卖儿卖女才了了此事。
大户人家调剂生活的摆设,成了平头百姓家家破人亡的源头。
夏昭雪倒霉就倒霉在,这是给将军夫人的寿礼。林南蔷即便是想树立自己平和的形象,这会也不会用这座触霉头的雕像给自己树立形象。
玉珺紧紧地盯着那座惹祸的玉观音,一句话就脱口而出:“既然是贵重物品,就该好好护着。这位姑娘纵然鲁莽冲撞了马车,有错在先,可是这儿人来人往,纵然不是这位姑娘冲撞,也有可能猫儿狗儿冲出来。若是看守观音像的人手脚不稳当又不上心,那是不是这观音像无论如何都会碎掉?”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在嘈杂的人群中几乎被湮没,可是她的眼神却带了杀气,方才还盛气逼人的赵婆子一眼就瞧见她,提声问道:“你,那个丫头,你说什么?”
众人退了一步,纷纷看着她。玉珺抬了头,提了声又将话重复了一遍,赵婆子被她噎了一下,脸一下放了下来,怒笑道:“按你这说法,那个丫头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闯乱撞,惊着我们的马车,摔了我们的观音像,倒还是我们的错了!?”
“我没乱闯乱撞!”夏昭雪见了玉珺,方才一下子乱了的心才有一些些倚靠,用力挣脱了家丁的桎梏,她逃到夏锦良的身后,同众人道:“刚才我虽步子急了些,可到底是看着路走得。是你们的马车速度太快,过转弯时险些撞到孩子。我当时一心怕他被撞到,才冲出来将他推开。”
夏昭雪缩在夏锦良的身后,手却指向拐弯处的墙角。那边蜷缩着一位五六岁模样的小乞丐,想必是被吓得够呛,将头埋在双膝,略略抬头,只能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众人,张口道:“别撞我,别撞我……”
玉珺这才注意到夏昭雪的鬓发凌乱,她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只听夏昭雪“嘶”一声倒抽一口凉气,视线所及,她的掌心全是擦伤。那些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哪些伤口。
玉珺抬眼看了看周围,果真在不远地方有个大转弯。玉珺正要开口,夏锦良已经走上前去,昂声说道:“我在军中时,最是推崇威武将军,听闻他治军,用的就是‘礼和、忠义、仁爱’六字,他连行军打仗,也要求士兵以百姓安危为先。这样一个爱护百姓的人,没想到家中的下人却是草菅人命,视人命为儿戏!”
“不许你骂我姨父!”马车里突然传来一声女声,玉珺心中冷笑:这就上当了。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马车里露出个人脸来,是个十五六岁无比灵动娇俏的姑娘,着一身象牙白软烟罗裙,一双丹凤眼满眼含怒,不是秦艽,又是谁
赵婆子接她下来,秦艽初初站定,见眼前的夏锦良一身病气,脸上毫无血色,一身青衣显见穿得太久,洗的泛白,心中不免带上几分鄙夷。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我们好好行在路上,是你们冲撞了我们,还怪我们自己不看好东西?今日好在是观音菩萨显灵,碎了自己,保全了我和表姐的平安,若是惊了马,伤着了我表姐,你有几个脑袋够赔给我们的!?”
秦艽一席话说的盛气凌人,盯着夏锦良,都要在他身上扎出洞来。
夏锦良正要开口,一阵冷风吹来,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一下子竟是弯不起腰来。秦艽只当他是吓到了,更是轻蔑道:“你这副身子,谈什么行军作战,我看都是骗人的。原本我们并不愿意多计较,可是你这副样子着实气人!今日这白玉观音,你们若是赔得了也就罢了,若是赔不了,咱们就公堂上见!到时候,我再告你个侮辱朝廷命官的罪,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我的见证!”
秦艽傲然地看着下夏锦良,只等他回应。夏锦良一口怒气冲上头来,正想好好分辩几句,只可惜身子不争气,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秦艽轻轻地“嗤”了一声,心中暗暗骂了句:这帮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