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纸老虎vs纸老虎(上)
五十三、纸老虎vs纸老虎(上)
用最简单的话来形容,如今的翔龙帝**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杯具!
值此山河崩裂的衰颓末世,理论上维系着大金王朝的军事机器,早已衰朽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在纸面上,朝廷现有的兵力依然十分庞大,法定编制内的主要军事力量分为两个部分:二十万八旗军与六十万绿营军,合计八十万兵马。基本上可以说是全世界规模数一数二的超巨型常备军——要知道如今这时候的世界第一强国耐‘色’瑞尔,也才二十万常备军队而已,其余都是战时方才组建的民兵和临时部队。
然而,这支貌似规模浩大,声势壮观的军队,其战斗力却是悲催得令人齿冷。就算不考虑这支军队的落后装备,让他们去跟石器时代的野蛮人对砍,估计也铁定要惨败的。
首先,大金乃是满洲异族入主中原之后,凭借武力建立起来的殖民‘性’质王朝。为了保证麾下军队的数量和质量,以及更加重要的忠诚心与可靠‘性’,历代皇帝不得不对满洲人实行一种全民皆兵的世袭军事动员体制,也就是所谓的八旗制度和“铁杆庄稼”。
在八旗制度之下,所有的满族人都必须编入军事部‘门’,世代为兵。简单点说就是,老子死了儿子当,儿子死了孙子当,一代一代往下传。一人为兵,子孙后代皆为兵,扎扎实实的世袭职业,最最坚硬的铁饭碗,号称是旱涝保收的“铁杆庄稼”。但同时也钉死了他们的前途,不准满人从事其他行业。
不仅退伍转业是犯法的,在未得批准的情况之下,普通满人甚至不得远离规定居住的城市,遵循真正的军事化管理。其中,一半以上聚居在最繁华的京城,而剩下的则分驻各省的省会,相当于武装殖民政策。八旗子弟无论男‘女’老幼,理论上完全依靠朝廷拨发的旗饷为生,选入军中之后,则再加一份军饷。
粗看起来,这种全面武装殖民的体制,保证了军事力量始终掌握在自己人手中,对王朝的稳固非常有利。但问题是,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只要一旦僵化,接下来就铁定会往崩坏的方向发展,八旗制度自然也不例外——由于什么事情都不必做,生下来就有旗饷可领,八旗子弟从一开始就出现了好逸恶劳、追求享受、战斗意志衰退的倾向。
再加上八旗军的各级官佐,也渐渐变为世袭,难得出现空缺。底层兵士因此严重缺乏上升空间,又被禁止转而务农经商,只能坐吃粮饷,结果导致八旗子弟变得更加无心上进。一个个完全不再从事生产,也懒得‘操’练武艺,只知道每天提笼子养鸟、听戏、**、‘抽’鸦片度日。旗饷不足以维持‘花’销,就四处赊账借债度日,甚至当掉军中的盔甲器械,甚至还要到衙‘门’前面闹事勒索——既然天下是自己家的,既然无衣食之虞,既然特权在身,有恃无恐,既然闲来无事,又难以上进,何不尽情享乐?
如此一来,八旗子弟就渐渐从骁勇剽悍的骑兵猎手,变成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会喝茶遛鸟的‘浪’‘荡’哥儿,以及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的寄生虫,战斗力基本为零。八旗体制也逐渐演变成专靠国家供养的社会救济组织,失去了最起码的战斗能力。但由于八旗人口滋生,规模膨胀,消耗的银两却是越来越多,到最后光是旗饷一项,每年就要吞噬白银二千万两之多!
当然,也并不是每个八旗子弟都能活得如此滋润——由于每年消耗旗饷太多,朝廷财政不堪重负,再加上各级官吏的一层层贪污克扣,结果就导致旗饷越到后来就拖欠得越厉害。上级军官固然可以奢靡无度,纵情享受,下级旗丁却降为佃户帮佣,甚至沦为流民、痞棍和无赖……不要说什么战斗力了,连‘花’名册上的人究竟在哪儿,死了没有,都已经变成了一笔糊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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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完全不能打仗的二十万八旗兵丁,以及上百万坐吃旗饷的八旗子弟之外,构成朝廷军事力量的另一大支柱,则是六十万绿营军。这是在八旗制度趋于崩坏之后,朝廷推出的雇佣兵制度。
由于是以打仗为谋生手段的职业军人。在一开始的时候,这些绿营军的战斗力还算不错,但问题是这种搞法实在是太烧钱,让朝廷越来越吃不消。更要命的是,为了维护“自己人”的特权地位,朝廷必须将军费优先拨给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的八旗子弟……所以,绿营军的工资也渐渐发不出来了。
为了在缺乏饷银的前提下,继续保障军队规模,于是,绿营军也从按期发饷的雇佣兵变成了不得转职的世袭兵,更不人‘性’化的是还没有固定明确的退役制度,真的是“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有的人都是爷爷辈了,却被‘逼’着仍然在当兵,其士气斗志自然可想而知。
另外,根据越听话的人就越容易受欺负这一铁律,军人的社会地位也特别低下,简直和奴隶乞丐没什么两样。所以许多人宁愿为有钱的豪‘门’当狗‘腿’子,也不愿当兵保卫国家,争着抢着要做逃兵。
更悲催的是,虽然每年朝廷拨发的军费高达白银四千万到六千万两,但其中的一半需要供养八旗子弟(这帮人在编制上都是军人家庭),剩下的一半也被文官层层克扣,导致绿营兵经常领不到军饷。即使在最好的年景,也很难维持糊口。如果运气不好,碰到国家财政困难,那更是连一丁点儿的工资都没有了。
因此,要维持自己家庭的生计,光靠军饷是绝对不行的,士兵们必须另外想办法。就算是打光棍不养家了,士兵也有可能在军中饿死——绿营军的士兵并不是全天呆在军营,而是公务员一样的上班下班,除了出征打仗之外,平时军营里根本不管饭,也不发军服鞋袜,以此来节省军费,也把士兵‘逼’得活不下去。
于是,为了避免被活活饿死在军营之中,那些比较善良老实的士兵,就只能去寻找第二职业搞额外创收,像是替人做帮工、租种几块田地、做点小本生意之类。而另一些油滑‘奸’诈的士兵,则利用权力捞点灰‘色’收入,例如敲诈勒索、收贿受贿,或者玩官匪一家之类的把戏。
这样一来,军队都忙着赚钱去了,还哪有时间和心思进行训练呢?所以,当这些实际维生的第二职业,与正常的上班‘操’演时间发生冲突时,士兵们就只能找些闲人临时顶替上班‘操’演了——如此折腾的结果,自然是士气崩溃、兵员退化,就其实质而言,这样的军队其实已经与百姓无异,根本不堪一击了。
即使是如此不堪一击的军队,缺乏自信的朝廷文官们,还要担心将领拥兵自重、不服调遣。因此每当发动战役时,朝廷通常并不是整体‘抽’调一支驻军,而是以‘精’确到个人的方式,把出兵名额摊派到各府各县,以削弱将领对军队的掌控能力,还要让文官督师,即外行指挥内行……
因此,军官和军官之间,士兵和士兵之间,以及军官和士兵之间全都是陌生人关系,完全谈不上什么同仇敌忾、协调配合。甚至就连谁归谁管,谁的级别更高,这样最基本的权力划分问题,也往往是一直到开战都还没‘弄’清楚。更别提其中大部分兵员都是临时雇佣的流氓闲汉,连一点儿最起码的军事训练素质都没有,手里究竟有没有兵器同样很难说——如此临时组合的部队,在行军途中能够不溃散就算是‘精’锐了。
至于真正的战绩么,有过这样一句很‘精’辟的评价:闻贼而逃者为下勇,见贼而逃者为中勇,接敌而逃者为上勇……这帮人在实战中唯一的本事就是抢劫己方乡村,所以通常是自己人而不是敌人会害怕他们。
幸好,虽然这帮家伙打不过敌人,但敌人也打不着他们,只要在军中历练一段时间,别的东西恐怕学不到,拔‘腿’逃命的本事绝对能锻炼得远非凡人可及——还没进入战场呢,就已经逃得差不多了。
下级士兵过得如此悲催,上级军官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与同级的文官相比,武官职位在和平时期贪污受贿的途径要狭窄得多,基本上只有吃空饷一项而已——任何一个营头,纸面上有兵马一千,实际能凑到一百个人就不错了。很多士兵已经死了或逃了好些年,或者根本就不存在,却仍然被挂在‘花’名册上领军饷。一旦遇到阅兵和打仗,这些“幽灵军团”就只能全体出动满街拉夫,什么卖艺的、抬轿的、赶车的、当小贩的统统绑入营中。等到点验发饷结束,军营又自动恢复无人状态。
但是在如此一来二去之后,文官们也都学‘精’了,再不肯充当冤大头——你们这些粗鄙武夫不是一心想着吃空饷吗?那么你们就随便在‘花’名册上做文章好了,我们索‘性’就不发饷了!一律都在账面上先欠着!
嗯?这些欠着的军饷什么时候会被补齐?朝廷眼下正缺钱呐!想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实在是没这个资本,只能等到需要用兵的时候再拉队伍,所以在短时间之内是绝对没办法了。还是等到哪一天咱们心情好手头宽裕,或者城池被围需要你们拼命的时候再说吧!
如此一来,六十万绿营兵就愈发朝着“幽灵军团”的方向转化。那些身为大地主的军官,就把辖下士兵统统变成了自家的仆役、长工和佃农(或者反过来,把自家的仆役、长工和佃农统统登记上军队的‘花’名册)。而另一些家世比较寒碜的军官,若不肯跟着士兵一起逃亡,就只能设法想一些歪招怪招出来了。
例如,上海租界的范围,最初仅仅限制于浦西沿江的一小块地方,后来拓展的浦东市区,其实是上海绿营兵的一处驻地和演练场。但是那位绿营管带在收到了一笔巨款之后,立即就遣散了军队搬进租界当寓公,至于军营设施什么的自然是全都不要了。但奇怪的是,在朝廷的账册上,依然每年都有那么多的人在领饷……当然,也全都被文官们经年累月地拖欠着,迄今未发一文钱。
总体上讲,可怜的康德皇帝目前正养着一支完全不能打仗的禁卫军、近百万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远房亲戚,还有六十万只存在于纸面上的幽灵军团……并且要为这些废物每年‘花’掉几千万两银子的军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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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国家供养的正规军,差不多已经被折腾得完全成了废物,那么遇到战争的时候,皇帝陛下就只能很荒唐地希望老百姓在承担沉重的赋税徭役之外,还要自费自愿自觉地主动帮他保卫帝国了。
具体来说,就是兴办“团练”或者说“乡勇”,让那些比较有威望和财力的士绅们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组团训练民兵抵抗反贼和外寇。
为了避免这些团练失控,或者沦为反贼的预备队,朝廷通常是把那些退休、请假、病养,甚至死了爹妈在家戴孝的官员发配回乡下,让他们自己召集民众组成民团,边学边干。
而且,团练大臣并不是一个常设职位,只是一个临时‘性’的职务,没有编制、没有级别、没有工资,换而言之也就是“民兵司令”。团练大臣的手下由自己招募,有能力的可以招收成千上万,没能力的几十几百也勉强过得去。等到战事结束,团练大臣凭借功劳受封赏,团练本身也就遣散了。
由于是保卫自己的家乡,兵将利益全部绑在地方上,故乡一旦惨遭兵火蹂躏,大家就要一块儿全完蛋。所以这些团练在本地作战的时候,还是能够发挥出相当不错的战斗力。因此官军在排兵布阵的时候,通常是乡勇在前,绿营次之,八旗再次之……但若是要把团练调出家乡,异地作战,就会变得很麻烦了——原本的军饷是由本地士绅摊派,这出境作战的费用又该由谁承担?
于是,朝廷只好允许团练‘私’设税卡,筹钱练兵作战。最后,大部分的团练都因为资金匮乏而自行解体了。一部分战功卓著的团练被划入绿营兵,转归中央直辖之后,才过几年马上就不行了——这就跟经营公司的道理一样。那些只领工资的打工仔,这工资还要被百般克扣,你要他跟公司共死生,未免就有些太过于滑稽。若是给他分配一些股份,成了小股东,公司的亏损就是他的亏损,那么眼睛马上就红了。
因此,团练乡勇在保卫自己家乡产业的时候,被士绅们不惜血本地拿银子,‘女’人,田产喂饱之后,自然乐于拼命。但若是只拿朝廷的几个军饷,还要被层层克扣,你想让他为国家卖命,未免太过于强人所难。
剩下那些成功发展起来的一部分团练,则根据掌握最高武力的人必须掌握最高权力这一法则,进化为诸侯藩镇,割据疆土称霸一方,除了还挂着朝廷的牌子,其实也跟反贼相差不大。
鉴于这一导致藩镇割据的惨痛教训,如今的朝廷虽然依旧保持着办团练御敌的传统,但却牢牢地限制住了团练的规模和权限,尽可能将其保持在一盘散沙的状况,以免尾大不掉。
可是如此一来,团练就始终只是不能脱产也不能远距离调动的地方民兵,而且装备粗陋,编制松散,往往连土炮都没有一尊,只是凭着一股血气之勇在战斗。用来镇压那些活不下去起来造反的泥‘腿’子尚可,若是对上装备了先进军械的正规军,就根本不是对手了。
而于此期间,各地藩镇却都在竭力加强军备、训练‘精’兵,进一步拉大了朝廷与它们之间的战力差距。
为了应对这种强枝弱干的不利局面,朝廷在前几年又开始兴办新军,建立洋枪队,设徐州、温州、扬州、苏州诸镇,企图恢复自己的军力优势。虽然军费被贪污得非常厉害,并且在洋行买办们的忽悠和贿赂,以及采购官员的大吃回扣之下,往往用最贵的价钱买了最差的西洋军械,但好歹还是把队伍给拉起来了。
可谁想到,当时懂得一些西洋技术的人,大多和革命党有些联系。结果朝廷很悲催地发现,在革命党的渗透之下,战斗力强悍的新军很快就成了反贼的预备营,接二连三地爆发了兵变。于是只好趁着还没酿成大祸之前,再把这些新军先后裁撤遣散。只留下少数比较可靠的部队,直接全体抬籍入旗,划入禁军洋枪队,放在京畿就近监管,控制使用……白白‘花’了一大笔冤枉钱不说,军队的升级计划也基本失败了。
不过,也正是全靠这一自废武功的做法,朝廷才没有自掘坟墓——那些不着调的革命党领袖们,全都不乐意自己辛辛苦苦地‘花’大钱拉队伍,而是更喜欢搞虚拟经营,直接把朝廷的军队忽悠起来造反,用敌人的武力来打击敌人……可眼下朝廷的军队大多连泥‘腿’子都打不过,策反过来又能顶什么用呢?
所以,根据阉党魁首雅易安的介绍总结,康德皇帝基本上就是相当于在用自毁国防的笨办法,来消除地方挑战中央的威胁‘性’,至于外患则由藩镇顶在前边,整个政策看起来还有些效果,但问题是……
“……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成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啊?!”
对于如此荒谬的国防政策,菲里.泰勒上将只得如此摇头叹息。
不过,尽管对敌人的军备荒废感到极为的惊诧与兴奋,可他的头脑中也非常清楚,虽然敌人看起来只是一头庞大的纸老虎,但自己这边同样也不比纸老虎强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