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天气还是有些热,落日余晖投射在未央宫,一片金碧辉煌。
苟参到了未央宫公车门,有一个内侍在候着带路,苟参一路跟随,眼看这内侍年纪不大,眉清目秀的,四下无人,苟参就张口询问:“敢问内侍,天子不知在何处召见苟参?”
这内侍听了苟参的话赶紧弯腰说:“陛下在麒麟阁召见护羌校尉。”
苟参和这个内侍已经从宣室殿外面走过,苟参就看看金华殿的方向,试探的说:“不知侍者高姓大名?苟参初为校尉,宫内规矩、事物全然不懂,还望诲倦、提携一二。”
这内侍见苟参和自己客气,听了又是低头,样子窘迫,迟疑了一下才说:“校尉威名,奴也知道,不敢叫校尉垂询,奴叫唐金,在宣室后殿当值。”
“如今要去的地方是麒麟阁,麒麟阁里绘制了一些本朝大臣的图像,别的,奴却是不知。”
男仆为“奴”女佣为“婢”,这和内室中的女子自称为“奴家”不同,这个唐金是个阉人,在内侍中连小黄门都算不上,苟参是大汉仅有的几个校尉之一,这样客气的对他说话,让唐金很是战战兢兢。
唐金一直弯腰走在苟参身边一侧,比苟参领先一步多一点,苟参问一句,他自己想想就答一句,语言倒也连贯,但绝不多说,说完了脸色通红。
不一会到了麒麟阁外,唐金复命,苟参应诏入阁,刘询穿着一身黑色锦衣,等苟参参拜完了问:“大汉校尉分为哪些?作用如何?”
这是考校吗?苟参回答说:“臣苟参回陛下:大汉的校尉有如下几个,为:中垒校尉,屯骑校尉,步兵校尉,越骑校尉。长水校尉,胡骑校尉,射声校尉,虎贡校尉。城门校尉、戊己校尉和护羌校尉。”
“这些校尉大多分管皇家警卫军队,每一校七百人到一千人左右,平时宿卫宫禁,战时出征杀敌。”
苟参说着看了一下刘询的表情,继续说道:“中垒校尉本来是中尉的属官,武帝时从中尉下分出升为校尉,掌北军垒门内,特定的时间里可以掌管西域兵力。”
“屯骑校尉掌重骑兵部队,步兵校尉专掌位于长安西南郊上林苑的苑门屯兵,长水校尉掌长安西北郊的宣曲那里由匈奴等胡人组成的骑兵。”
“胡骑校尉掌池阳胡骑,这些胡骑也是由匈奴人组成。只是部族和长水校尉所辖的兵士不同,不常置。”
“虎贲校尉掌战车部队。”
“越骑校尉掌管轻骑兵部队。”
“射声校尉就是禁军中弓箭手部队,射声,即‘于冥冥中闻声则中’,均为神射手也”。
“城门校尉掌管京师城门屯兵。城门校尉下还有司马、十二城门候。”
“戊己校尉驻地常有移动,制衡西域军事,有戊校尉,和己校尉,因为戊与己位在四方之中,因此戊己校尉就在西域各国之中游走。”
“最后,就是臣担任的护羌校尉。”
校尉是武职。待遇极高,秩奉标准相当于朝廷派驻各郡的太守或诸侯国的丞相。
在京畿地区的校尉下设有正副尉丞各一人和正副司马各一人,分管政务和平时的操练,一千人的队伍分成十个大队,每队成百人,大队有正副大队长各一名。每大队再分为五个小队,设小队长正副个一人。
而在西域的校尉,职权范围相对机动灵活更为大,带领的兵士也更多,肩负的责任。也就越是重大。
只是不知刘询傍晚叫自己入宫,问这些做什么?
“如今匈奴内战四起,边境十分不安,匈奴人势大,有联合、胁迫西域小国作乱的嫌疑,乌孙与大汉交好,必然首当其冲遭受冲击。”
“因此,联姻之事有必要提前做好,免得夜长梦多。”
“所谓死是征人、功为将军,没逢战乱流离失所的总是无辜百姓,西域诸国子民如果汹涌而入我大汉,若招抚安置,就会为大汉增添一些不安定因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朕也知道,但要拒绝置之不理,朕心里又不忍。”
刘询不喜欢打仗,但并不是说他就是一个糊涂的君王,看来紧急召见自己,就是要将联姻和亲的事情尽早达成了。
“臣,谨遵陛下旨意。”
刘询听了苟参的话未知可否,指着壁上的一些画像说:“苟参,你可知这些都是什么人?”
苟参进到了麒麟阁就一直目不斜视,这会才抬头观看,这麒麟阁一共挂了十一个人像,每个上面都表明了姓名和生平、功绩。
苟参见刘询要自己走近了去看,就首当其冲的从第一个开始。
这第一个人大眼短髭,一身侯爷服饰,苟参看上面写着“大司马、大将军、博陆候,姓霍氏”,但是却没有写名字,刘询就说:“这是霍光。”
“霍光?”
霍光和刘询之间的事情,从去年在颖水县做侍曹开始,苟参就听的太多了,可以说,没有这个霍光的话,当今大汉的天子不知道是不是眼前的这个刘询。
而也正是因为这个霍光把持朝堂太久的原因,霍家的人持宠而骄,心思歹毒,刘询因此失去了自己结发的妻子许平君。
苟参默然,他瞄了一眼,后面几个画像里都有人物的姓名,写的很全面仔细,唯独霍光没有名字,只有姓。
由此可见刘询是一个相对很开明、很难能可贵的帝王,否则他不会把霍光放在这个明显是功臣榜的第一位。
苟参将心比心,如果自己是刘询,谁的家人害死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自己绝对不会宽宏大量的将这人的画像还放在眼前没事就瞻仰一番。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恩怨分明,刹那间,苟参觉得自己有些佩服刘询。
刘询看到了苟参的沉默,指着第二个人说:“这是张安世。”
张安世是武帝时候酷吏张汤的一个儿子。张安世的一个哥哥叫张贺,张贺曾经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还没有做天子的刘询,但是被弟弟张安世阻止了,这最后成就了许广汉成为了许国丈……
苟参看张安世的生平上写着:“护立有功。拜为大司马。”
张安世在昭帝刘弗陵时候就是富平候,他和霍光拥立刘询做了天子,算是麒麟阁里第二位有功于刘询的人。
第三幅像上的人叫韩增,这个韩增是叛逃匈奴的韩王信玄孙、武帝时候佞臣韩嫣的侄子。
刘询不喜欢战争,所以他从政二十多年里基本打仗寥寥,韩增作为大司马也没什么事情可说,苟参一看,果然韩增的履历下简单写着:拥立有功。
第四位画像上的人苟参看着很面熟,一瞧名字“赵充国”。
感情刘询这个功臣榜上的人物不光有已经逝去作古的,还有建在长寿的。
然后。这些画像上的人依次是:魏相、丙吉、杜延年、刘德、梁丘贺、萧望之、苏武。
魏相曾做过刘询的丞相,邴吉就不说了,可以说没有邴吉就没有如今的刘询,刘询小时候能否从监狱里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而杜延年是如今太常杜缓和黄门郎杜钦的父亲,担任过御史大夫。
至于这个刘德。他是刘氏家人,曾经的职位是宗正,掌管皇家事物。
梁丘贺,职位少府,九卿之一,梁丘是姓,名字叫“贺”。他是西汉刘询时期的大文豪,易经研究大家,苟参想这个梁丘贺不知和那个神神叨叨的焦延寿以及自己还没有见过面的京方有什么关系?
其余的两个人,萧望之和苏武,更是不必说了,不过萧望之竟然排名在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苏武前面。这让苟参有些小小的郁闷。
想想杨恽的话,结合自己的想法,苟参觉得这个萧望之实在是一个权谋高手,更是一个死要权力而虚伪至极的伪君子。
这种人很是可怕,要是站在对立面。实在是一个很强硬的对手。
但很为不幸,萧望之和杨恽张敞就不对付,再说,自己和许浩明间接的板倒了萧望之的派系人物申不同,萧望之无论如何也和自己成为不了好朋友。
何况,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新晋校尉,萧望之这个巨无霸一样存在的航空母舰,怎么能将自己这个小渔船看在眼里?
纵观麒麟阁里的十一名功臣,苟参想起了后世的唐太宗李世民也搞过一个类似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榜,不过刘询这回将自己叫道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要自己努力好好干,争取榜上有名?
心思恍惚间,苟参再次看了一下这十一名功臣画像,听到刘询说:““你少年聪慧,知书达理,懂得变通,精研军法,朕甚为欣慰。”
“朕希望,你能做一个对国家、对社稷有用的人。”
刘询的话已经说得非常直白了,苟参立即伏地慷慨的说:“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至死不渝!”
刘询笑了笑,让苟参起来:“玉不琢不成器,既然当初说过要你在颍川郡做得好,朕就不会吝啬赏赐,而你年纪太小,难免少年血性,在金马门历练一番,有助于你今后作为。”
哦?那么说让自己在金马门憋十多天不是因为李明俊的被杀?
“臣明白,一饮一啄皆是天子恩典,臣弱冠之年已经秩比两千石,放眼大汉国也是绝无仅有了。”
“臣,不敢有一丝懈怠,陛下对臣的厚爱,已经比武帝时冠军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臣至今寸功未建,有负陛下期望。”
“臣,诚惶诚恐。”
苟参说着又跪下了,刘询再次让他起来:“既然你已经是护羌校尉,就应当履职去西羌,如今你和乌孙公主的婚事乃是当务之急。”
“你任重道远。”
“情形你已经尽知,如何作为,你,好自为之。”
没去西羌就没有兵权,身处长安就只是孤家寡人,这和没有调兵虎符的将帅一样。
看来,今天这麒麟阁的召见,就是迎亲前的面授机宜了,纯属战前鼓动,苟参唯唯诺诺的听完刘询的嘱咐,踏着夜色慢慢的往未央宫外走。
天干物燥,没有一丝风,夕阳已经西下,天色朦朦胧胧,到了金马门待诏署外,苟参就听到有人叫自己,仔细一看是刘敏身边的一个宫女。
这宫女在这里做什么?
苟参心有灵犀,看看四下无人,就走了过去。
果然一拐过墙,刘敏薄嗔微恼的脸就闪现在苟参面前。
苟参弓腰鞠躬,刘敏却吩咐说道:“本宫有要事问询护羌校尉,你们都站远些,但凡有人耳朵尖眼睛亮听到什么看到什么的话,你们知道后果如何?”
几个宫女立即疾步远远的面壁站立,刘敏的脸也不知是天热还是心急燥,红润润的,即是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到蓬勃的热量散发,这让苟参很是喜欢。
苟参就要说话,猛地想起了一件事,心里就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