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仍然失控的大卡车接着一个急转弯,离开咖啡馆,却鸣叫着沿人行道朝他驶来。
卡车车头的巨大铁栅直撞他的后腰,将他腾空弹起,摔至街心。
他的面部首先接触到坚硬的路面,颊骨被折断,淌出血来,他几乎昏却过去。后来,他挣扎着从路面上抬起脑袋,不料,那辆卡车的模模糊糊的身影又一次朝他逼来。他无力地抬起一只手,企图指使卡车转向,但卡车的轮胎已经轧上他的身躯。
刹时间眼前一片黑暗。永远的黑暗。
.
父亲丧生的噩耗是西柏林警方打电话告诉埃米莉的.她已与警察局长沃尔夫冈?施米特交谈过,局长的声音听来温存、体贴。他重述了事实经过。卡车失控,哈里逊博士当场毙命。司机作案后逃之夭夭。正全力以赴查获那辆卡车。
后来,由埃米莉的秘书帕梅拉?泰勒具体安排,尸体被空运回牛津大学。
现在全过去了。她父亲已经安眠于九泉。他的巨著还没有写完。留下她一个人,孤孤单单。
她僵挺地坐在殡葬所的黑色戴姆勒牌汽车的后座上,离开墓地返回牛津大学去。这时,她再也控制不住感情,放声大哭起来。想擤擤鼻子,伸手到小手提包里寻找手帕。同时发现手提包里有两封信。她开始有点吃惊,但马上回想起来。离开屋子来参加葬礼的时候,她看到泰勒已将当天的邮件放在她的写字台上。来信的绝大部分是小型的方信封,显然都是吊唁。其中有两个长信封,均贴着德国邮票。她顺手把这两封信塞进手提包,迅速离开了家。
这会儿,她拿出这两封信来,撕开盖着东柏林邮戳的那一封。里面的信是用英文手写体写的,信笺上端凸印着奥托教授的名字-他是父亲生前的好友。她回想起她曾见过奥托一面,当时这个德国人的态度有些矜持,但为人还算客气和善。
.
亲爱的埃米莉:
当我从电视里听到,后又在每日新闻里证实了您父亲不幸遇难而暴卒时,我简
直一点也不敢相信。前天晚上我还与他交谈过。他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精力充沛,
在我终于可以通知他已经为他争取到挖掘元首暗堡的特许权时,他显得更加生气勃
勃了。
我谨向你表示我的吊唁,井转述我本人最深切的哀悼。使我感到损失更大的
是,您父亲曾告诉我,你们俩已经踏上最后的台阶,即将完成那部最能使他感到骄
傲的著作了。我并不是忽视你作为一个可尊敬的历史学家的资格和在撰写希特勒传
记中所发挥的主要作用。我由衷的希望是,你将会不失时机地完成这个项目。世
人应当看到《希特勒传》的出版。您父亲应当得到这样一座代表他天赋的纪念碑。
在任何情况下如需我帮忙,尽可打电话找我。
忠诚的奥托?布劳巴赫
.
埃米莉缓慢地将信折起,她的心被打动了。她把这封信塞回手提包,又撕开第二个信封,此信是一个名叫彼得?尼茨的人写的。打印在《柏林晨邮报》的信笺上——该报是西柏林颇有声望的报纸。
.
亲爱的埃米莉小姐:
虽然您不认识我,我也想冒昧地向您表示我对哈里逊博士之死的悲悼。
我一直无幸单独面见哈里逊博士。但作为记者,我参加了哈里逊博士在他遇难
前不几分钟举行的最后一次记者招待会。
哈里逊博士宣布,他已经暂停了《希特勒侍》结尾部分的写作,先要对新的证
据进行一番调查再说,那证据意味着一种可能性:一九四五年,希特勒并没有在元
首暗堡里与他的新娘爱娃一道自杀。他还宣布,为了验证真伪,他已经取得特许
权,准备在东德的暗堡区进行一次挖掘。
做完这两项宣布,哈里逊博士表示准备接受在座者的提问。大部分人都想知道
向他提供新证据的人究竟是谁,此人到底拿到了什么样的证据。哈里逊博士当然不
会给予明确的回答。
哈里逊博士开完记者招待会便离开饭店,他说他必须赶回布里斯托旅馆继续做
些准备工作。别的记者都在收拾东西,准备退席,我想起我有个问题忘了问,便窜
出门去赶他。尽管库达姆林荫大道上挤满了水泄不通的买东西的人,我还是加快脚
步朝前追。我瞥见他在穿越一条小街,等我赶到这条小街时,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
已走到对面的街角上。
我叫了他一声,想引起他的注意,就在同时,一辆相当大的运货卡车摇摇晃晃
地开进小街,跳上人行道,差一点荡平街角上的布里斯托露天咖啡馆——我记得,
这辆车的车身涂的是蓝色油漆。安的是辐射状的低压大轮胎。这辆车头的铁栅挂住
您父亲的侧后身,将他掀到空中,摔到路的中央。哈里逊博士显然受了重伤,但他
还是想挣扎着爬起来,这时,卡车突然碾着两边的人行道掉过车头,轰轰隆隆地沿
街驶了回来,不左不右正从您父亲身上轧过去。
我是最先跑到他尸体跟前的人之一。我们全都看清了,汽车撞了他两次才把他
撞死。
报道说,造成哈里逊博士死亡的原因是车祸,我的报纸也这么讲。但那辆卡车
开上人行道的时候速度很慢,根本不像失去控制的样子。它头一次撞住您父亲时,
好像是对准他的,还加快了车速。它转过头,离开人行道来到路面上时,司机一定
能看到您父亲正在路中央躺着,也一定能避免再次与他相撞。恰恰相反,司机却直
对着哈里逊博士开了过去。
当然,我还不能证明这是那个肇事后逃跑的司机的有意行动。我没有把自己的
怀疑告诉警方。这样做不妥。我没有丝毫的证据可以证明这是一起谋杀案。再说,
由于我是记者,别人很容易误认为我是在为自己的报纸杜撰骇人听闻的报道。但我
觉得还是有必要将这一情况告知于您,说不定我的怀疑能给您某种启发。不知道哈
里逊博士生前有没有私敌?
很对不起,我的信又加重了您的悲痛。什么时候到柏林来,务必来报社找我
一下。
忠诚的彼得?尼茨
.
埃米莉颤抖了,她将信放在膝头上。
谋杀?这是不可思议的。她父亲是个最温厚最和蔼可亲的人。是个性格内向的学者。据她所知,他在世界上连一个私敌也没有。
假如有人要杀害他父亲,他们可能出自什么动机呢?他又没什么财产。想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他确实有一种可能被人企图攫夺的财产——希特勒在一九四五年四月三十日未曾死亡的证据!
或许,柏林有人不希望这种假设得到证实。
当戴姆勒牌汽车快要到达他们在牛津大学的家时,埃米莉下定了决心。她要继承父业,完成他俩的著作。她要赶到西柏林去。她要探索真理,解开两个谜:
啥里逊之死。希特勒之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