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阿凉神色凝重,眉头紧缩,平时看惯了他没个正经的样子,乍一看还真不适应。
“我不知道这个人。”一想到他对我莫名的冷淡,我一下子变得气鼓鼓的。更何况我才送给胡子生日礼物没多久,现在还在等他的答复呢,更加不可能要和他有什么关系了。
“别开玩笑了。”钟知雁压根儿就没信,“你以为能瞒过我?本来我拿到这个情报时也是有些怀疑,但当我看到你刚才的反应,哼哼,那就是铁证!”
“铁证什么铁证啊?”我不耐烦地推开她,“你以为你是007?还是拥有你会读心术?我不管你是从什么地方获得的关于这个人的情报,反正我就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钟知雁被气得不轻:“你这人未免也太古怪了,我好心帮你解决问题,你却用这样的态度来回应我,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把阿凉的照片扔回给她,“这与我无关。”
我撇开她独自回了教室。这上午真是事多,送走了咄咄逼人的毛鸽和汪汪,却又请来了钟知雁这尊大神。她简直比肖忆难相处100倍,什么事都理直气壮的,一副清高的模样。如果不是肖忆嘱托她来找我的,我才不会去搭理这种女生。
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儿动态,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孤独一生给您发了信息”。
是胡子?
我激动地手都抖了,差点没拿稳手机。我翻看了一下消息,他说的话很简单,只有六个字。
“礼物是你送的?”
我考虑了一下,打了一个“唔……”上去。
其实就是默认啦。
原以为胡子不会这么快回我,起码也要过个一两节课,谁知道他居然秒回了:
“你就是那个尾号为忆的人吧。”
我的手又一抖,看上去他还是很在意,没办法,我只好装傻了。
“……?什么?”
等了一会儿,他终于回复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
然后他下线了。
……
看着科比的英姿渐渐变成灰色,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我。
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难过吗?或许吧。可我那时更多的想法,却是逃避。
因为我真的累了。
时光匆匆,我想现在,我切身体会到了这件事情是有何等残忍。对于挥霍时间的人来说,他们只是在享受可以淋漓尽致的青春。而对我像我这种必须要依靠情感寄托才能苟活的人,一旦时间的狂潮出现一点点的偏差,就会给我们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肖忆,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我的吧。
我站起来,外面的阳光暖洋洋的。透过窗户,我可以看见操场上有很多人。如果换了平时,我肯定会去篮球场看胡子打球。可现在,我却一点这样做的想法都没有。我都失去了与胡子做朋友的资格,那看他打球,和他成为朋友,或者更进一步的接触,也都只不过是我的奢望罢了。
钟知雁走到我的身旁,小心翼翼地问:“他拒绝你了?”
如果她是个男的,我好想抱着她痛哭一场。可惜她不是。
“哦,是吧。”我轻描淡写地说。
钟知雁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立即明白了一切。所以她没有在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去。
“我只有一点要忠告你,”她停住了脚步,“如果你有工夫为这种事情意志消沉的话,不如把精力花在应对毛鸽那帮人上。”
“没有意义。”我耸了耸肩,“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午后,我照例在林荫小道里散步。走到那棵树前,我感慨万千:肖忆曾在那里采集了满满一袋桃花瓣,郝萌曾在那里将我打醒,还有我那时对胡子的思念,全都深埋在这棵长满新叶的桃树下。而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阿凉……
如果是你的话,可以懂得我此时的想法吗?
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们替我想到了我会遇到什么样的可能,他们替我填补了我可能会遇见的一切,他们剥夺了我享受弯路的资格。
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可我不喜欢这样。
人生,怎么可能一帆风顺?如果在最青春的时代,与所有的挫折都擦肩而过,那以后如果真的有一天,令人手足无措的困难如潮水猛兽般袭来,我该怎么办?
现在我遇到了,我真的遇到了,可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果他在就好了。
哪怕他打我,骂我,或者干脆不理我,但只要看着他的眼睛,我就相信我可以从中得到指引我走下去的光辉。
唉……真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阿凉平时一直欺负我,现在他跟我保持距离,我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身影成为了我挥之不去的梦魇?
难道真被钟知雁说中了?
难道在和阿凉的相处中,我已不知不觉对他产生了一份异样的情愫?
我不想知道答案。
不,我应该知道答案。
凭什么我不能知道答案?
我朝操场狂奔过去,发疯似得寻找阿凉的身影。看台,没有;塑胶跑道上,没有;篮球场上,也没有……我像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转。
我一定要找到阿凉,我一定要问清楚:为什么要对我冷淡?到底是为什么?
你给了我希望,为什么现在又要把它夺走???
突然,一只足球犹如打偏了的炮弹,径直朝我飞射过来。我愣住了,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它离我越来越近。
可是球并没有砸到我——它被一个腾空而起的身影接住了。伴随着他行云流水的运球,足球又回到了属于它的绿茵场。
我惊魂未定,脚一软,直接坐在了跑道上。那个人习惯性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稍稍平静了一些,也抬头看他。
是阿凉。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秒钟的对视,但我想,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了。
我喜欢他,无法克制的喜欢他。
像一条鱼儿,在被人为地放到干涸的土地上挣扎过后,又得以重回大海的怀抱;像一株花朵,在饱尝了干旱与炎热的肆虐后,忽而畅饮了雨水的甘霖;像一个星星,在孤单的宇宙里流浪几个世纪后,终于找到了另一颗,可以与他互相辉映的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好像你的身体,藏在众多孤星之中还是找得到你。
我立马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阿凉,你……”
可他没有再迟疑第二秒,立即将自己的身心献给了球场。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不仅没有感到失落,反而还热血沸腾起来。
把自己的生命,献给自己钟爱的事情,无所畏惧。
这,才是青春。
头顶上的太阳越来越毒辣了,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我早就该做的事情。我急急忙忙冲到小卖部,买了几瓶冰水。我没有带塑料袋,所以只能抱着它们。可即使我抱着寒冷刺骨的冰水,我的血液还是不断地沸腾着。我可能真的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我又一次回到大太阳底下,看着阿凉他进球,我会大声叫好;如果他被人截下了球,我会画圈圈诅咒他的对手;当我看到他凭借精湛的球技又一次夺回了球时,我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一次,又一次。阿凉好像能靠意念操纵球,他不断地攻破着对方的门,不断绽放着自己青春的力量。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整个中午,我一直都站在太阳底下看阿凉他们踢球。虽然篮球场就在后面,可我一次也没有回头。
胡子,再见了。
时间过得很快,那帮男生终于踢完了球,勾肩搭背着朝教学楼走去。我连忙抱着水跑到他们必经过的路口,站在那里等他们。
这太阳……真晒人啊,汗流进眼睛里,都分不清流的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了。
不过就算是泪水又有何妨?这是高兴的泪。
阿凉离我越来越近了,我的心跳也开始越来越快。抱着水的双臂也越来越抖,是太激动了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一瓶水递给阿凉:“快喝吧,解解暑。”
除了他走路时激起的一阵风,别的什么也没有。
他像没看见我似的,继续往前走着。与他随行的穆杰、蓝茂和阿四也是如此,对我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走过去了。
我咬着牙,转过身去喊道:“来喝水啊!我刚去特地买的冰水啊!”
阿凉停了下来。见他这样,其他三人也随之停下,并且朝我慢慢走近。
我听见了阿四咽口水的声音,心里暗暗高兴。我想只要有一个人喝了,阿凉就一定会喝的。他们四个一直这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可惜那只是【我想】罢了。
阿凉朝我的手狠狠地劈了一掌,把水瓶打到了地上。几颗尖锐的石子扎破了瓶身,水漏了。
我感觉浑身冰凉,其他几瓶水也随之掉到了地上,漏的漏,洒的洒,总之就算他们想喝,也是不可能的了。
“呵呵。”阿凉冷冷地说,“你以为你是谁?我们为什么要喝你的水?”
我颤抖着望着他的脸,他站在背光处,所以我没有办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他或许只是和我闹着玩?恩,一定是这样的吧,这样的吧。
我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说道:“我是雅博啊,是你的同班同学啊,这点关怀不是应……”
“应你MB啊!”阿凉又是一掌,直接打碎了一块墙上的砖头,“我就问你,你配吗?你配给我送水吗?雅博是什么JB玩意儿?”
我的骨头像被人抽去了,之前所谓的骨气瞬间消耗殆尽。我低着头,用几乎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可是阿凉并没有听到,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在意我接下来的反应。他只是继续发泄着,他拼命地踩着那些塑料瓶,用脚揣着它们出气,好像它们是世界上最腌臜的东西,被他看到都是脏了他的眼睛。
阿四见情势变成这样,打算开口替我说两句,可被蓝茂用眼神制止了。穆杰这下倒是得意了,在我身边活蹦乱跳地数落着我。
啪嗒,啪嗒。
有几朵梅花绽放在塑胶跑道上,又很快随着强烈的日光枯萎。我很想忍住,可我怎么也忍不住。
这种绝望,快要吞噬我的一切。
不,我应该感谢他,也应该感谢郝萌和钟知雁没有出现,我需要一个人去面对,这是一堂必修课。
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将穆杰推开,然后昂起头走到阿凉面前,恨恨地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阿凉仍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为什么?”我的拳头在慢慢集气,一步步朝他逼近。
见我这样,阿凉笑了笑:“哟,想打架?可你不配啊!”
我的忍耐快要到达极限了:“为什么???”
“老子没时间跟你在这里瞎叨叨。”阿凉吹了声口哨,那是示意大家可以把我丢在这里,直接回去了。
穆杰本来还想再奚落我两句,可既然阿凉这样做,他也只能作罢了。蓝茂和阿四收拾了一下四周,也准备脚底抹油。阿凉的口哨声像无数根可以扎进耳朵的针,快要把我的最后防线给捅破。
“我问你为什么!!!!!!!!!”我几乎是哭喊着说出了这句话。
如果不是他,我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
可就是因为他,我才会变成这样!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
“艹!!!!!!!!!!”我怒吼道,“阿凉,你这个混蛋!!!!!!”
可阿凉像没听到一样,依然朝前走着。口哨四重奏又一次响起,像一部紧密的交响乐,压得我无法呼吸。
我不甘心,便朝他们那里又追了几步,可是这次,是我自己停下了。
我看到阿凉拿着一个黄绿色的水壶,正享受着一份来源于一个女生的清凉。
而阿凉的另一只手,则正在那个女生肩上搓揉着。
呵呵,呵呵。
那个女人,我认识。
是陈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