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俊熙摸摸那个位置,细细的手指按压着那里凸起的一颗小肉丁,“这个是小耳朵哦。”
“小耳朵?”樊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实际上那只是一颗肉丁。
樊凯以前听母亲说过,耳朵那里长小肉丁,是由于怀孕期间在家里的门上或者墙上钉过钉子的缘故。樊凯自然是不相信的,根本就没有科学依据。但是母亲坚持说她怀着樊凯的时候,在他们家的老房子的门上钉过一颗钉子,所以樊凯的耳朵上有一颗小肉丁。
眼前这个孩子,他也是这样么?是他妈妈在怀孕的时候钉过钉子么?
“奶奶说这是小耳朵,还说长了小耳朵的人命好,很聪明。”柯俊熙一本正经地解释,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樊凯,突然像发现了好玩的事一样,指着樊凯的左耳,哈哈一笑:“伯伯,你也长着小耳朵呢!”
樊凯心口一跳,面上露出一个笑来,“啊,是啊,伯伯也有小耳朵。”
“熙熙!熙熙!”邵云春惊慌失措地跑出来,一把抱住柯俊熙,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熙熙,你怎么到处乱跑?吓死我了!”后退一步紧盯着樊凯,充满戒备,“你是……”
“奶奶,这是伯伯!”柯俊熙摸了摸屁股,奶奶那一下其实也没打疼。
邵云春皱眉,“什么伯伯?”别是人贩子吧。
樊凯并不介意邵云春那并不友好的戒备,他看着她,发现她的容貌与柯嘉有两三分相似,柯俊熙又叫她奶奶,想必,她就是柯嘉的母亲。
“您别担心,我跟这孩子有过一面之缘,刚才看他一个人,就带着他玩了一小会儿。”既然是柯嘉的母亲,樊凯也不愿意在她面前失了礼节,“刚才正要带他去找您。”
邵云春迟疑地颔首,说:“这样啊,那真是麻烦您了,这孩子就是爱乱跑。”
“没什么!”
邵云春刚才太紧张孩子,一时间没注意看樊凯,现在平静下来才发现这人穿得极其端正,西装衬衫连个褶皱也看不见。身材高得让人惊叹,俊朗的面容,眉眼间自然天成一股威严,一身贵气与雅致与这低俗肮脏的街道格格不入,仿佛……一条金龙落进污秽的小河沟。
邵云春看着樊凯,看着看着,心下觉出几分异样来。
这男人的眉眼……
邵云春心里一颤。
樊凯看着柯俊熙突然想到了什么,四下张望,发现街对面有一家玩具店,快速跑过去买了一袋十五只装的恐龙以及一只大的带电池会闪光的霸王龙送给柯俊熙。邵云春自然是要拒绝的,樊凯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但樊凯一身的威严与魄力自然天生,只两三句话就让邵云春再也拒绝不了。
“熙熙小朋友,记住以后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那样很不礼貌,懂吗?”樊凯握握孩子的手,适当给予教育。
“嗯,记住了,谢谢伯伯给我买恐龙。”
樊凯最后摸摸孩子的头,“那伯伯要走了,再见!”
“伯伯再见!”
樊凯开车走了,后视镜里,小家伙还冲他的车子招手。
邵云春是怀着满腹的心事回到家的,今天周六,客人更多,柯嘉忙得死去活来,压根不知道他妈情绪上的变化。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九点,最后一桌闹酒的客人也结账走了,服务员们做完卫生,柯嘉才拖着软塌塌的身体锁了店门,折身上楼准备洗澡睡觉。
“柯嘉!”
柯嘉的脚步顿住,缓缓回过身来。
月白的灯光下,樊凯站在院子外面,隔着竹枝围栏望着柯嘉,他的车停在路边。
柯嘉走出院子,“樊凯,你怎么来了?”走近了才发现,樊凯的表情很冷,目光流连在他脸上,审视一般。柯嘉心下一顿,怎么觉得这人隐约在生气似的,遂犹疑不定地问道:“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樊凯却没第一时间回答。
昨晚推算出龙凤胎的受孕期后,他几乎没怎么睡着。在柯嘉之前他有过两个伴,分手时都是和和气气的,其中一人找到真爱后,他还送了他一套房子作为新婚礼物。也不知道他的宽容到了柯嘉这里怎么就变成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怨气,怎么转换角度都无法说服自己平心静气。
天亮的时候,他把这种浮躁的情绪归结为【天下任何男人都受不了被戴绿帽子】,然后昏沉地睡了过去。
“我明天中午要回去,离开之前,想跟你聊一聊。”既然实在不甘心被戴了绿帽,那么,即便是小气他也认了。
柯嘉心里一个咯噔,樊凯这是兴师问罪的前兆么?果然男人都是爱面子的吧,他当初一走了之,还是惹得樊凯记恨了啊!
坐上樊凯的车,柯嘉随他来到下榻的宾馆,政府招待所。
晚上十点多,两个同性恋来到宾馆的某间房——
柯嘉不会胡思乱想,但他跟樊凯的关系太特殊了,他也仍然喜欢他,思维便无法自控地往暧昧的方向跑,甚至还想,樊凯该不会因为不甘心当年被单方面甩了,所以今晚要在他身上讨回利息吧。
看到干净整洁的双人床时,柯嘉控制不住脸热了一下。然而,当他突然想起樊凯和李博伦此次同行而来,那疯狂的幻想便打住了,内心微微难堪起来。
“坐吧。”樊凯指指靠着窗户的桌椅,“刚才忘记买点饮料,只好喝点白开水了。”说着,就要去拿开水瓶。
柯嘉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不喜欢晚上喝水。”
樊凯便作罢,走过来在柯嘉对面坐下。
柯嘉硬着头皮等待暴风雨的来临,“你想和我聊什么?”
樊凯笑的随和,但他眼底压抑着的某种情绪让他的笑看起来有些意味深长,“聊聊以前的事,聊聊——你当初是因为什么走得那么匆忙?连跟我当面说分手都来不及。”
果然是兴师问罪来了。
“……对不起!”尽管觉得自己根本没错,但柯嘉还是下意识道歉了。在樊凯面前他总这样,因为樊凯的身份比他显赫,气场比他强,他对他的妥协就是一种弱者对于强者的下意识反应。
樊凯将左腿搭上右腿,双手十指交叉放于腿上,摇摇头,“我不要你的道歉,我只想知道你离开的原因。”
柯嘉默默地叹气,尴尬地摸摸鼻子,抬起头来,“樊凯,对于我当初只留下一条短信就离开,你是不是……很生气?”
樊凯耸耸肩,表情极其淡定,“没有。”
“没有?”柯嘉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心里一瞬间难过起来,声音也低落、颓废起来,“既然这样,那你追问当初我离开的原因干嘛?”都没在乎过,还问个屁啊,害他还以为他对自己有那么点在意呢。
樊凯自然不愿意说明白——哦,因为觉得被戴了绿帽子而觉得有损颜面,所以哪怕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也仍然要找他讨个说法——这根本就不是樊凯一贯的作风嘛。按照他平时的个性,他只会一笑而过,像吐口香糖一样优雅淡定的把那件事给吐掉,刷个牙漱个口,然后该怎么潇洒还继续怎么潇洒——可事实上他根本没法释然,不仅如此还来找柯嘉对质,这让柯嘉怎么看他?曾经慷慨大度、随和可亲的樊凯居然是如此小家子气的男人,他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在柯嘉心目的形象崩塌。
不过,非要较真起来,樊凯自忖对柯嘉是有愧的。
樊凯回忆起当年,低沉的声线中透着一点感慨,“你走了之后,我从保姆那里得知你当时去了医院,回去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第二天保姆来打扫就发现你不见了。”停顿下来,观察着柯嘉的表情,“我一直以为,是你发现了我对博伦的感情才一声不吭走的,但是,我昨天见过你的孩子之后,突然发现,可能我原来以为的都是错的。”
柯嘉蓦地抬头,眼里一片惊愕与失措,“孩子……你都知道了?”
樊凯的脊背绷得直直的,双手不自主地扶住面前的小圆桌,充满不可置信,“这么说,你真的是……”当时背着我在外面有女人?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柯嘉的心脏一瞬间跳得飞快,他以为樊凯是计较他拿了他的钱之后一走了之,却没想他在意的重点居然在孩子身上。看来,他低估了樊凯的敏锐度,现在要怎么解释孩子是他所生呢?
柯嘉这副失措的样子,看在樊凯眼中自然成了罪行被揭发后的慌乱,比起昨晚的恼火,他此时又多了几分心灰意冷。他想说点什么来泄愤,甚至想对柯嘉做点什么,但看着柯嘉那惴惴不安的模样,他发现自己做不到狠心。
闭着眼,压抑了好一会儿,樊凯突然站起来走到柯嘉面前,双手抓着他的手臂将他拉起来,“柯嘉,你老实说,当初让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当初怎么想,你现在才来问,不觉得太多此一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