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奉喜带人走后,姜茂欣马上吩咐店里人将钱有贵弄出来的这一大堆烂摊子给收拾了,摔倒的衣柜架子扶起,打破的茶盏花瓶扫净。这时门外突然开来了一辆小车,姜茂财从车上跳了下来,笑着对姜茂欣说道:“妹妹,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姜茂欣一看,小车后面拖着的是一面溜金边牌匾,上面用隶书写着“姜记布庄”四个大字。姜茂欣又惊讶又欢喜,道:“这你是从哪弄来的?”
姜茂财道:“花钱找城东木匠定做的,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
周帐房搬来了梯子,姜茂财取下磨损的老旧的匾牌,将这面崭新的端端正正地挂了上去。姜茂欣看着崭新的溜金边牌匾,姜茂欣顿时觉得心里百感交集,这种感觉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她做到自己的承诺,她没有辜负这一片匾额。盘旋多时的石头终于落下了,无限的喜悦和如释重负填满了她的心。只是唯一的有些遗憾,父亲却不在。
突然姜茂欣觉得身后有一束冰冷的目光凝聚在自己的身上。
她回身,正好望见不远处的茶楼高台上站着一个男子,一眼看去差点吓了一跳。
那名男子面色极其苍白,透着一股青,五官狭长忧郁,尤其是嘴唇,极其单薄没有一丝血色,一双淡漠的眼睛无比冷清地看着她,一身暗灰色的锦缎长袍让他整个人如同从阴雨天傍晚十分从破庙里走出的孤魂野鬼。
周掌柜顺着姜茂欣的目光看了过去,“啊!是他……”
姜茂欣问道:“周掌柜认识他?”
周掌柜打了个寒颤,道:“他就是吕斐然,吕家店铺的主子,长得晦气得很,每次看见我都睡不着觉。”
那人发现姜茂欣看见了他,立马从窗帘后隐去,伸出一双苍白的手从窗户,抓住门窗的闩,猛地关上窗沿。
姜茂财回过头来,偶见李盛站到了大厅门口,墨绿色的锦缎棉袍上披了一件白狐皮坎肩,似乎准备走了。
“准备走了吗?”姜茂欣走到李盛身侧,柔声说道。
李盛微微一笑,挑了挑眉,等待姜茂欣的后文。门外天色已晚,太阳西沉,柔和的橘黄色晚霞笼罩在庆喜城的砖瓦檐角之上,像一块无比轻柔的丝绸锦缎,在指尖眼前柔滑飘过。
姜茂欣看着天边五彩斑斓,道:“哈,看来我这下欠你两个人情了。”
李盛道:“干嘛这么说呢?我什么也没做,怎么就多一个了?”
姜茂欣的脚尖碰了碰脚下凸起的阶梯,“你别把我当傻子。”
她当然知道,今天如果不是因为李盛在场,刘县令刘奉喜怎么可能收拾钱有贵收拾得如此爽快?
“谁敢把你当傻子?”李盛坏笑起来。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姜茂欣头顶那枚小小的发旋,“你可要记着,你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过你什么?”姜茂欣有些迷糊。
李盛身影一动,轻快地从台阶上一跃而下,回眸对姜茂欣笑了起来,“你答应过,要陪我喝酒。”
他露出白皙的牙,像一排整齐的贝壳,在这一刻,姜茂欣觉得,晚霞的清辉照耀在他唇边露出的那排白皙弧度上,像是一个隽永而缠绵的轻吻。“嗯,好。”
几日后,天气转凉,街上的行人从身穿轻衫变成厚实沉重的夹袄和貂毛,但姜记布庄红火的生意却依然没有丝毫减弱。依然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姜家上上下下个个都喜上眉梢,唯独只有姜茂财的妻子李氏却不高兴得很。
这日姜茂财从布庄回来,刚脱了身上厚重棉衣,踢了脚上棉靴,准备上床休息,李氏却用没穿丝袜的小脚猛得往姜茂财的腰眼上踹了一脚,“你这个死猪似的蠢汉子,每日除了吃和睡,还知道什么?”
姜茂财不耐烦地握着李氏的脚,想把人给推到一边,可手一握上去,姜茂财的心思立马却变了。他只觉得手里握着的小脚跟一块白玉似的,滑溜得很,让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就往上面摸。这些天布庄里忙得是人仰马翻,他连迎春楼都没去过几回,正一肚子的火没出泻,这会儿正上头,连糟糠之妻也不嫌了,掐着李氏的大腿,贴上脸就要亲。
李氏啪地给了姜茂财一巴掌,大骂道:“你真不是东西,我还说错你了,每日处了吃和睡,还只想着那档子事!我跟你说正经的,别跟我动手动脚。”
姜茂财鼻子贴在李氏的脖颈上,嗅了又嗅,含糊敷衍道:“什么事儿啊?就不能待会儿再说的?咱们都多久没亲热了?”
“你听我说,”李氏一把将姜茂财从身上推了下去,正色道:“我问你话,你要实话跟我说。”
“嗯,说……”姜茂财伸了伸胳膊,在李氏身上握成了一个半圆。
李氏道:“现在姜记的账本是归你管还是归茂欣那丫头管?”
“谁管不都是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你倒是给句明白话!”李氏追问。
姜茂财道:“她在管。”
“什么?”李氏的脸色顿时变了,两条细似水蛇的挑眉蹙成一个难看的倒八字,额上隐约的青筋爆出凹凸不平的纹路,气得是咬牙切齿,“你那老祖母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能把账都给茂欣那丫头算?”
姜茂财手指揉了揉,掌心下是一块软肉,又松又散,他捏了一把,松开掌心,只觉得小腹下部消了一股气,什么性质也没有了,干脆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合了眼。
从娶李氏那一天起,他就从未对李氏有过什么除去举案齐眉之外的任何想法,因为李氏太无趣了。
极其典型的小户人家闺女,眼里只有一个钱字,脑子里只会跟小姑子乱斗,一点芝麻大的一点小事,能在他耳朵边念叨得他耳朵起厚茧。还是迎春楼里的姑娘们好,生得美丽不说,还善解人意,从不会拿这种破事烦他。
“那又怎么样了?”姜茂财冷淡得说,“让她算不就完了,反正我也懒得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