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自己跟自己置气了,他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小气。就为了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一句话,便赌气不见她,实在是太小肚鸡肠。而且他这么生气又有什么好的?最后吃着苦头的不还是他么。其实他明明可以亲口问的,问这小妮子一边说跟他不是一路人,一边在他这儿蹭吃蹭喝究竟是几个意思。
李盛张了张口,却又扭捏了。这话要他怎么问?太光明正大,又太明目张胆。话在舌尖上打转的话咽了回去,只字不提。
他干脆无所谓了。姜茂欣爱怎么想怎么想,随她去,反正他是不这么想的,他偏就要证明给她瞧了,他们就是一路人。
李盛琢磨透了心里的百转千回,动了动筷子,给姜茂欣夹菜,道:“你这几天是没吃饭么?”
姜茂欣以为李盛在说她饭桌上没合规矩,吃得急没个姑娘样子。她小时候在家淘气,饭桌上不讲规矩,姜夫人便要骂人,骂她是饿鬼投胎,不许她上桌吃饭。姜茂欣顿时觉得丢了人,忙放了筷去抹嘴,问:“是我吃得太多了么?”
“不是,”李盛没办法的叹了口气,伸手去捏姜茂欣的下巴。她下巴不尖,圆润又不显累赘,是人们常说的好面相。但现在下巴冒了尖,越发显得脸只有巴掌大小。
“你吃太少了,脸都瘦尖了。”
李盛的动作很轻,虽然是捏,但只轻轻一下,马上便收回去了。没有一点孟浪,倒有点意犹未尽。
姜茂欣心里一暖,开心起来,但也恃宠而骄了。她不管,她气还没消,这么多天连个人影都不让她瞧,现在几句话就想把她给打发了,这世道可没这么便宜的买卖。她撇了嘴,哼了一声道:“行了吧,十七爷您贵人事多,每天忙得很咧!哪还有工夫记得我长什么模样啊?”
“你丫头!”李盛嗟了一声,道:“你这丫头,我没工夫?我没工夫还追上你这儿来?”
姜茂欣见李盛被她弄得就要真恼了,她也识相得很,马上见好就收道:“我又没别的意思,就是见你这些天忙得很。从我哥出来后便没再见着你了,话也没说上,也没好好道过谢,想见上你一面都不行,我还特意去过几次面摊铺子都没碰上你。我还以为你不高兴,在躲着我呢。”
事实上李盛就是在躲她。
不去布庄,不去面摊,甚至连姜家门口的那条街都不去。可这又怎么样呢?最后不照样也落得这田地,坐在这丫头对面,给她夹菜么?
李盛觉得自己没出息得很。人家姑娘心里有事了,便大大方方说出来,说出来他一解释,这不就明白了。而他一个大男人的,芝麻大小的事,却在心里藏着,自己跟自己找不痛快。
“怎么会能?我躲你作什么?”李盛道,给姜茂欣添了饭,又道:“做什么不好好吃饭?”
姜茂欣道:“也没有不好好吃,是吃不了。这是几天店重新开张,却一点生意都没有,没生意就没钱,没钱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几百口人等着吃饭。我急啊,急得上火嘴里生泡,弄得饭也吃不了多少。”
“现在呢?还疼?”
姜茂欣摇头,“现在好了不少。”
李盛便道:“这种事,哪是你着急上火就能解决的?这回吕斐然那小子,是怎么难为你家了?”
提起这事,姜茂欣又开始头疼了,她也不吃了,叹了口气,说:“这回来了个绝的了,来了招釜底抽薪,将城里的棉花全给收了。没了棉花拿什么纺布,没布拿什么开布庄?”
李盛道:“那现在你可想出什么法子了?”
姜茂欣摇摇头,道:“没呢,我哥现在上别座城去了,想高价收来一些。不过这法子我看难过得很。这样收来的棉花价太高,价一高成本上去了定价就下不来。你说同样的棉布,从吕氏那儿买便宜,从我这儿买便贵,你说你会买哪一家的?”
李盛哄姜茂欣开心,便说:“我肯定买你家的。”
姜茂欣噗嗤笑了出来,锁着的眉也开了,道:“行,就你买,我们姜记布庄成你私人裁缝了!”
李盛呵呵笑,说:“我的荣欣。”
两人一说笑心情好了不少,饭也吃得差不多,李盛便要送姜茂欣回姜记,姜茂欣答应了。没想到的是,屋外方才还晴空万里,一会儿的工夫,便愁云惨淡,挂起阵阵阴风。
这是典型南边天气,倒春寒,明明入了春,却一刮风,又冷了回去,就像小孩子性气,不怎么讲道理。
姜茂欣在风里冷得真哆嗦。她刚脱了冬天的衣物,就穿了身绸裙,好看倒是好看,可一点都不御寒。冷风一个劲儿的往她脖子里灌,姜茂欣想这下又完了,回去一定又要生病。
李盛什么也没说,在马车边扶了她一把,让她进去。
一进到车里,姜茂欣觉得暖和了不少。李盛开始摆弄着桌上的暖炉,他的手在台子上搁着,这双手的关节是硬朗的,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是她见过的男子里面,最好看的,不大不小,不女气又不粗狂。他的指尖却有一层厚茧,粗糙得像没没有刷漆的木椅把手,比她认识的所有男人都要粗糙。这应该是长年习武留下来的证据,她似乎能想到他握着刀柄的手是怎么摩擦出血,生出水泡,破了再好,好了再破,一层一层,最后成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