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背上的冷汗顺着姜茂欣这一甩落了下来，平日里他还时常将姜茂欣当个孩子，靠着好出生，一个女娃子，小小年纪的，便爬到自己头上去了。但现在掌柜一点都不这么想了，他只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和当年的姜老爷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刚毅果敢，不怒自威。他将那账本接了过去，低声请罪道：“小姐，这些天，这些天店里生意多，我一时忙了，便将算账的事儿放了手，没想，没想竟出了乱子。”
周掌柜顿了顿，心下一横，想着这次反正是要倒大霉了，不如将话说白了罢，于是又道：“这事虽然我有错，但有些话我也要说，小李他是贪了钱了，但他贪的数额并不大，我们这几个月赚了不少，我们赚的这钱，里头也有下面这些兄弟的功劳，累活都是他们干，钱也没几个子，拿了这些钱，虽说不对，但也是他们应得的！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那是我们不仁义了。”
姜茂欣道：“周叔这是在怪我不仁义了？您知道我今天来查账，除了为赚钱，还为了什么吗？”
周掌柜摇头。
姜茂欣扭头跟春花使了一个眼色，春花马上取出一支木盒子来，将盒子打开了，放到周掌柜面前，周掌柜一看，脸色又是一变，那盒子里装了一摞银票，还有一面小册子。周掌柜摸不清楚姜茂欣突然拿这么些钱出来是做什么，愕然问道：“小姐，您这是……”
姜茂欣便道道：“这是五百两银子。”
“是，是，”周掌柜勉强笑了几声，道：“我一管账的，还能不认得票子？”
姜茂欣便道：“我特地从姜家内务账里挪出来，周叔要不要数个数？”
周掌柜连摇头带摆手，心虚得压根不敢动那钱，道：“小姐的话，我还能信不过么？”周掌柜又问姜茂欣：“可小姐，这么些钱，您拿来是要……”
姜茂欣道：“我现在说了，怕周叔心里不信，春花，你替我说了罢。”
春花便又将盒子里的小册子也拿了出来，在周掌柜面前展开了，周掌柜一看，上头第一行写这的就是他自个儿的名字，他愈发不明白姜茂欣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一眼疑惑地看向姜茂欣和春花。
春花继续说道：“这册子是花名册。”
周掌柜一听，又继续往下看，果真他名字下面跟着的，是下面几个店铺掌柜，再往下看，几乎店铺里所有人的名字都记在那册子上。而每个人名字后面跟着的，则是一个数，两为单位，最小的也有五十两了。
周掌柜似乎明白了什么，喃喃道：“这难道是分给我们的？”
春花便道：“可不是？这正是小姐给店铺掌柜、帐房；伙计、小厮们的赏银。小姐说了，布庄这几日生意这般好，你们也多幸苦，现在赚着钱了，当然也要让你们沾沾喜气。”
周掌柜心里五味交杂，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叹道：“没想到，没想到小姐您能有这个心……”
姜茂欣便道道：“周叔方才说的，我自然想过，钱，我们是拿了大头，下面的出了力，我们不能亏待，但您就没有想过，这钱就算要给，也该由我在明面上给，怎么能自己做假账偷拿？这完全就是两码事。”
周掌柜道：“这几个月的账，是由小李管着的，他跟着我也有两年了，又是大少爷那边的人，我可看着他也是个元老，便也没多留个心眼，没想到竟然被他给蒙了。其实这账本我也看过，晓得他动了些银子，但数额并不多，人嘛，总有动个歪心思的时候，而且这钱他虽然动过了，最后也还回去了，所以这次小姐您还是放他一马罢。”
姜茂欣眼神微眯，却抬手让周掌柜不要再说了，道：“周叔以为知道他贪了多少？”
周掌柜道：“也就五十两。”
姜茂欣冷笑，手指往账本上一拨，一下将那账本搡到了周正规面前，冷声道：“周掌柜，您再查一遍吧。”
周掌柜忙接过去翻，这次他看得仔细了，查到第二页，他开始出汗，抹了一把，又叫人将他的算盘拿来，小伙计给他拿了算盘，他就着算盘扒拉扒拉又拨了好一会儿，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原来他以为的那五十两银子不过是一个幌子，小李跟了他这么些年，早已将他的脾气摸了个透，他知道现在周掌柜心情好，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偷上一些也不会说什么，于便在将账本做了手脚，看上去挪动了五十两，但实际上贪去的，至有近二百五十两。
周掌柜实在算不下去了，他双手握拳，在桌上一捶，他跟这姜老爷这么多年，为姜家更是对得上一句鞠躬尽瘁，没想到只是因为一念之差，便在后辈面前晚节不保。周掌柜不仅老泪纵横，要给姜茂欣下跪，道：“老奴，老奴实在是，实在是……”
姜茂欣却吓了一跳，慌忙去扶周掌柜，道：“周叔，您先起来。”
周掌柜抹泪道：“可我，可我对不起小姐啊。这么些天，布庄出了多少事？每次都是差一点就要完蛋！这么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好不容易才盼来了这么一点甜头，有这么一点气色，却又被我弄出了岔子，我真是，真是该死，该死呀！”
姜茂欣只得安慰周掌柜道：“周叔也是为了下面的伙计们好，只要有您这份心，就不会真坏事。”
周掌柜听罢心里也吁了一口气，知道姜茂欣还是心软，没忍心将赶他走，在心里又是庆幸，又是后怕，握着姜茂欣的手道：“幸好小姐发现了此事，若小姐没发现，简直简直不堪设想，不堪设想啊！”他颤颤巍巍的从地上起来，用袖子抹了泪，又喝了几口春花奉的茶水，定了神来，又想起一件要事，低声问姜茂欣道：“小姐准备怎么处置这个李帐房？”
姜茂欣沉吟了片刻，道：“二百五十两，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