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雪玳款款绕着被裹在半空中朦胧云雾里的小婴儿走了一圈,思忖道,“崽崽这次依靠混沌元气重生,似乎生来就是如今这幅模样。”
“按理来说,她若是完完整整的重生,应会自蛋身中重新孵化而出,可眼下她并未如此,省略了破壳这一步骤,可是有何原因?”
一双美眸里带着些许的疑惑,看向千屠。
千屠罕见地遇到了知识盲区,无奈道:“你们青鸟的事,有些为难为夫了。”
雪玳撇撇嘴,眼里带着温和的爱怜看了小九曦一会儿,又不得不继续修炼了。
她离境界圆满还差些修为,需尽快补上才行。
她还等着尽早恢复后可以带着闺女去凡界逛街买买买呢。
雪玳修炼入定后,千屠为她护法,一边隔段时候给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度些混沌元气。
好助她早些长大。
千屠幽幽一叹,心里甚是满足。
当年他被琰沧诓骗进远古大阵镇压邪魔,一过便是千百年。那时他不知爱妻已有身孕,不知她挺身救世,不知女儿被安置在东海海底,以至错过了无数光阴。
还好现今他将一切都已找回,爱妻在,女儿也在,他足够来得及补偿,也足够有时间,慢慢和上界神族讨回这笔账。
*
离恨天上界神族凝华殿内,元羌方才调息完毕,旁侧立着一位长身如玉、出尘不染的男子。
“天君可还好些?”
“无碍,不过一缕神识污染罢了,将杂质剔了就好。”
元羌起身,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番衣袖答道。
“那便好。”男子温和地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元羌像是想起来些什么,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看向他:“对了,本君这缕元神回归时,还带来些你家师弟和师妹的事,想不想听听看?”
被他所问之人面上仍是一片温和的笑意,并无半丝破绽。只是听见那句师弟师妹时,藏在袖子里的手不注意留了个很深的指痕。
“景离既已选择跟了天君,那从前过往的一切,便和景离再无关系了。”
站在元羌身旁的,正是云境天渊青尧上神座下二弟子,景离。
亦是宫羽在下界苦寻不得见的那个人。
此时他正静静站在凝华殿内,面对元羌的刻意试探丝毫不为所动,他跟着元羌有些时日了,元羌虽把他留在身边,却始终对他不太放心。
毕竟可是青尧上神的弟子,云境天渊的人呐。
哦,对了。还是他那个弟弟的师兄。
景离知晓元羌之所以将他留在身边,不过是为了监视。他虽心知肚明,然表明功夫,确是做的滴水不漏,连元羌也无法挑出他的不好。
元羌听闻景离的话略微一挑眉,有没有关系可不是他一句话便能撇清的。
“你师弟,也是本君的弟弟,少暝少君。他在凡界沾染了一身鬼煞戾气,又同时身俱神脉、魔性,你说待他度完凡界一世,神魂归位后,戾气、神脉、魔性三合为一,他还能活多长时间?”
说罢又作了一副惋惜的样子:“可惜父君拼尽一身修为,方才将他与那小丫头的神魂补齐,若因此番下界又一次神魂俱散,可要浪费了父君的一番心血啊。”
景离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接话,好似元羌口中所说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元羌仍不作罢,继续道:“说起那个小丫头,当年也是本君的母妃对不起她,不过母妃被罚紧闭,父君又为她重新拼凑了神魂,神族对她也算仁至义尽了。听闻她此番在凡界,同少暝在一处,却为了对付妖尊弄出来的几十万鬼军,将自己献祭给吞邪凶阵了,也算是她命数不好,偏偏又与那禁术,和那把殒剑扯上了关系。”
元羌嗤笑一声,将这些话说完后,便转身出了凝华殿,留景离一人在殿内,静静站在原地,心里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拧着,呼吸渐渐急促了些。
……
转眼间,十多日已经过去。凡界即墨溡和钟离千月回了天元王朝璃阳王宫内,当即便宣布了攻下启溟、踏平黎川的旨意。
三十万大军整军待发,为了献祭自身的九兮君主,亦为了为国身死的一万多名将士!
在他们即将出发征讨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王宫,带着二十万黄泉军,自愿请随。
即墨溡接见了他,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同她有一段过往渊源的流千斩,亦是君千瞑的师父兼养父。
君千瞑在洛京一役后煞气入体,彻底湮灭了心智。他早知有如此结果,便早有打算,在开战前书信一封,令鬼影烈骑紧急送往了青山寨流千斩手上,他才能在此时带着完好无损的黄泉军出现在天元王朝璃阳王宫。
流拾玥将君千瞑安排的一切告知了即墨溡,惹来她心中一阵唏嘘。又不禁想起来她的女儿即墨九兮在战场上以身献祭,以及君千瞑最后丧失神智疯魔的样子。
不过近来即墨溡不知是何原因,常常感到心神恍惚不定,似乎钟离千月也隐隐有此迹象,却不知为何如此,只当是因痛失爱女一时之间难以承受如此打击所致,却不知二人如此,皆是因为此前中了琅乐的惑心术。
流拾玥也看出她身体不适,面前这个女人,同他和钟离千月纠缠了半辈子,如今时过境迁,她还是选择留在他的身边,对他,便只当是个过客。
当真是无情呐。
不管是对流拾玥,还是对斩月。
她不管是作为即墨溡,还是作为幽怜,爱得都是一个人,从未变过,不管他今生究竟是钟离千月,抑或应该叫他——独涧神君。
浮黎九幽万事当空,一切皆在流转,一切都不曾改变。
*
凡界的动静也只困于这一方天地,该走的人已经走了,不该走的人也不曾留下。
不管凡界的动静闹得有多大,或是战场上平白又死了多少人,一入冥界,万事成空。
近些天冥界的往生魂多了许多,均也是因为启溟和天元爆发了一场大规模战争的缘故。
如今启溟群龙无首,一国之君身殒战场,而国师又不知所踪。启溟内部为夺权便已发生内乱,而天元趁势攻打,可以预见,再过不久之后,天元便能吞并了启溟,完成真正意义上的天下一统了。
而这些事,重生后变成小婴儿在虚空境界整日昏睡的九曦并不知晓,在冥界地下冰宫内,静静躺在寒冰白玉床上的少暝,亦也不知。
十多天过去,他体内三股气息的争斗依旧不休不止,甚至还大有一股同归于尽、鱼死网破的气势。
因体内三股气息不断冲撞肆虐,少暝一直未有要醒来的迹象,甚至神魂逐渐衰弱,生命力渐渐透支的现象。
乐渺守在一旁,看着烛烨缓缓将少暝的里衣掀开,只见精壮的小腹上,本该呈暗黑色的曼珠沙华,此时却呈现出极其诡异的猩红,受着少暝骨血的滋养,鲜活灵动,像是下一息便要活过来一般。
这株猩红的曼珠沙华同烛烨一开始种在少暝体内时有所不同。
新种下的种子未曾接触到少暝体内的戾气时,如忘川大片开得风华而又迤逦的曼珠沙华长得一样,而当它履行使命吸收了部分戾气后,便渐渐染上了暗黑色,再也不复从前光彩。
现下虽不知为何变回了红色,却同之前的鲜红有所不同。
九曦身上亦有一株,乃是当年少暝借忘川为她引魂时留下来的,直到她转世成为即墨九兮,那株曼珠沙华依旧开在她的肩处,鲜红如火,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烛烨表情有些凝重,继续又掀开他里衣的下侧。
从心口处往下,那株曼珠沙华紧紧缠绕着的地方,蜿蜒出一小块鬼影,与猩红的曼珠沙华呈现抗争之态,细细看去,却又有一丝微妙的和谐。
“如何?”乐渺见他神情凝重,眉间带蹙问道。
“不太好。”烛烨微微摇了摇头,和她实话实说了。
乐渺闻言敛了下眸子,静静冥思了片刻。片刻后睁开双眸,看着烛烨道:“你可知诸天境界内,许久前,曾流传过一种往生咒术?”
往生咒,也称极恶之咒,被施咒者全身血液逆流,骨骼筋脉寸寸断裂,永生永世不得再修血脉同源之术。
万年前这则咒术曾在诸天境界内流传过一段时间,许多神袛大能受此毒害,此生不得再入神谱,不得再修习神族法术,体内神族血脉皆行逆转,坠落为十恶不赦之魇魔。
然而现在,它却是唯一能救下少暝的保命符。
施展此咒,将意味着少暝同神族的一切俱被割舍,与那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天君之位,再无交集。
烛烨应天受命承冥主之位多年,自也听说过往生咒术,这等极恶之咒早在万年前便已被神族之人联合摧毁,不再于世间重现。
而乐渺之所以知晓此事,是因为当初研究出这往生咒术的人,正是他们凤族的一位长老。
故而那咒术虽说已经在神族的全面打压下再无痕迹,却不知,凤族族中,却仍是藏了这咒术最后的遗本。
龙族与凤族几代联姻,可龙族世代作为上界神族的掌权者,凤族与其依附,怎能不多留些筹码?而他们也算是对凤族太过放心,以至于现在除凤族直属血脉外,无人再知往生咒术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