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一道带有警醒之音的紫色闪电沿着漆黑云层的缝隙滑了下来。和平小镇之中,早睡的人们被惊醒,并跑到院子里,将衣架上的衣服全都收了起来。
就在他们抱着衣服冲进屋子里之后,大雨噼啪作响,瞬间打落在地,无数人在此时叹了口气并庆幸地拍了拍胸口。大赞光明之神提醒的及时。
暴雨来临的前夕,皮克也走到了贮木场的门口。
一道巨大的闪电将他眼前的情景照亮了一瞬,他陡然愣在了那里。
只见贮木场的一扇门板上面有一个巨大的窟窿,就像是被人用巨锤生生砸出来的一般。另一扇残破的门板躺在地面上,上面满是灰泥。
霹咔!
又是一道巨大的闪电像是一条紫色的多脚蜈蚣从乌云里逃了出来。
皮克看见了那扇躺在地面上门板上面的无数脚印。
家里出事了!
皮克心里一惊,短暂的沉默过后,立刻抬步冲了进去!他最先去的是祖父住的主楼!冲进屋子——入眼是一片混乱和破碎:上好木料制成的实木桌子被掀飞了桌面;精雕细刻的古典椅子已经折了腿,正孤独地趴在墙角的阴暗里;十余排两人高的书架被整个推翻!无数泛着暗棕色牛皮纸制书本被扯得稀烂;天顶上的吊顶被捅下来了,手臂粗的巨大蜡烛被踩成了饼状长条……
砰!
巨大的坍塌声响!
那是通往二楼的回旋木梯从中断裂了!
木屑与烟雾在整个空间弥漫着,皮克脑门上汗珠掉落下来,此刻,他的内心一片空白。
他踩着倒落在地上的书架向里面缓慢移动着。
啪!
一片木板被他踩得碎裂,直接吞噬了他半个小腿!
悉簌簌的灰尘激荡,皮克挥手赶开面前的灰雾,将腿从碎裂的木板中拔了出来。
随着他的动作,吱吱的声响在他脚下响起,连绵不断,持续不绝,声音里夹杂的无比恐惧与对绝境的求生感,这使皮克停在了那里。
他翻开碎裂木板,不顾满是木刺的断裂木层,伸手向脚底掏去。
很快,一只毛茸茸的老鼠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对于这只老鼠来说,皮克应该是它眼里的光明之神,它残破的前肢颤抖着,嘴里吱吱低鸣,仿佛做着最虔诚的祷告。
最后,皮克轻轻的将它放在了地面上,任由他瘸着腿逃窜抛开。
一个内心充满善意的人从废墟中救出一只绝望的老鼠,这个故事本身就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皮克只希望,如果祖父和赖德遭遇危险了,也会有人从旁伸出援手。
眼泪缓缓从他的脸庞滑过,不再迟疑,他立刻冲向了那断裂的楼梯,手脚并用,忍着脖颈处的撕裂感,他攀爬了上去。
二楼,同样的混乱,同样的残破。
没有光线,他只能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快速向前摸索,终于,他来到了祖父的门前。
屋门是紧闭着的,走到这里,皮克却是迟疑了,如果推开了屋门,看到他不想看到的景象会怎么办?
在浑浊的空气之中,在绝对的寂静之中,皮克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将手搭在了门上。
吱呀!
木制的屋门被缓缓推开。
皮克出现在了祖父的房间之中。
轰隆隆!
闪电划过,雷声响起。
皮克却是呆滞在了那里。
他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
古典棕色的被褥软塌塌地躺在地上,整个床似乎都被撞地横移了两尺,斜斜地歪在那里,壁灯倒在地上诉说着屋子里之前发生过的混乱,一股带着森然寒意的冷风从破碎的窗洞中吹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暴烈的雨声。
祖父不见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皮克脸色苍白地靠坐在了墙角,目光呆滞地看着一切。
“去找赖德。”这是朱天的声音。
对!还有赖德!赖德一定会保护祖父的!
皮克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的,冲出了屋门,重新回来到了楼下。
此时,大雨倾盆,皮克希望多打一些闪电,这样他就能看清房子里的情况了。
很快,皮克来到了赖德的屋子,依旧是漆黑一片,等了一会儿,屋外的闪电划过。他看清了屋子里的一切。
还是没有人!
他们去哪里了?
皮克急促地喘息了起来,他此时是真的惊慌了,大滴的汗水从他的眉间滑落,他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开始变得恍惚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是为什么……
祖父和赖德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难道光明之神要将他们在我身边剥夺走吗?听着屋外传来的闪电声响,他想从那声响里分辨出来光明之神要向他传递什么。
除了雨声和雷声,屋子里的一片都是静寂的。静的皮克可以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是小公爵特朗·撒兹。”朱天分析。
皮克没有接话,他哭了,乐观如他,这时也不禁绝望地哭了出声。
“皮克,还有希望的。”朱天少有的出言安慰。
他绝望、悲恸、流泪,他声音嘶哑地哭喊。
他感觉到空气在面前凝固住,变成了实态的固体,使他极速地抽动着鼻子,也不能从中抽取一点点空气。
身上全部的伤势在这一刻发作,胸口的火辣痛感传进了他的脑子里。但他丝毫不在意,因为在无形中,死神的大手已经攫住了他的心脏,仿佛在下一秒,他的心脏就会突地爆裂开来,将他带进深渊。
仿佛有癔症般,他突然停止了痛哭:“皮克,你听!”
哭声又响了起来,他蓝色眼睛迷离,黑色眼睛冷漠。“听什么?”他绝望嘶哑着说,“让……我听什么?”
暴雨打击地面的鼓点声、撕裂乌云的闷雷声、隐隐怒号的风声,还有……大黑脚!是大黑脚的叫声!
“啊~哦……啊~啊~哦!”随着他秉神静气,感觉到大雨中的驴叫声越来越明显。
猛然间,那股攫住了皮克心脏的大手瞬间崩溃,他的心脏舒张开来,又重新恢复了跳动。
砰!
近乎残暴的,他撞开了挡在面前的木门,冲进了大雨之中。
巨大的雨滴打在了他的头顶上,打在了他的眼瞳上,打在了他脖颈肩膀的伤痕上。
瞬间,他就被浸湿了!
恍惚中,他辨别了方向,疯了一般的向着驴棚子冲去!
大黑脚的叫声越来越明显,还没有走进去的时候,皮克的心就已经凉了一半!大黑脚陪伴他十余年,皮克当然能从那声声惨烈的驴叫中分辨出来某种情感。
那是绝望、无助、控诉还有愤怒!
皮克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大雨在头顶消失了,大黑脚的叫声迎面而来。
等他真正走进来的时候,大黑脚的叫声也停止了。
他已经不知道今天到底受到了多少冲击,那慌张混乱的状态已经把他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此时让他看见他不想看到的事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但……幸好……眼前的一切让他砰砰乱跳的心趋于平缓……只见他浑身打了一个冷颤,缓缓向着里面走去。
“祖父!”他蹲下了身体,看着草垫子上那个苍老颤抖的身躯,然后缓缓抱住了他。
苍老的身体僵硬而呆滞,仿佛魔怔了一般瞪大了眼睛。“皮克……你回来了啊……”这是个惊魂不定的声音,只见老人瘫坐在那里,脸上紫青一片,身上的衣服更是破裂成了布条。他苍老暗哑的声音里带着恐惧,更多的还是恐惧过后的愤怒,“也幸好,你之前没有回来……刚刚那群人,真是太粗鲁了,他们竟然敢在光明之神的眼皮底下动用暴力!我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光明之神了!你放心,皮克,祖父没有事的。”他手中拿着一本厚厚地白皮书——通用神典。
“皮克,别哭了,你看这句话,”老人在黑暗中打开了光明神典,用那只枯瘦的手指在通用神典上滑动着,他一字一句地念道:“一切都在光明之神的注视之下,一切都在信仰之光的轮回之中,动用暴力的人终会被暴力所吞噬。皮克,你看看这最后一句……”他表情虔诚,仿佛内心确信光明之神一定会为他降下神迹,去惩罚那些暴徒。
皮克僵硬地抬起了手,他想去触碰那张苍老面孔上的血污,却停止在了那里。棚子外面,雨势更加的急促,水流涌进了驴棚之中。“祖父,你的手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皮克反复检查多次,确定老人手上的血并不是他自己的。
“等等……对了,赖德!”老人转身看向身旁昏迷过去的孙子,脸上的愤怒已经是不能抑制了。“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岁……不!如过我再年轻十岁,我怎么会让他们把赖德打成这个样子。”老人的手按着他的孙子的身体,他要把那缓缓渗出的血液给压回去。
黑暗中,赖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完全没有声息。
皮克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检查赖德的伤势。
只见,他额头上缠绕的白色纱布已经被扯断了,那旧伤还没有完全愈合,隐隐有着撕裂的预兆,更严重的是他身上的新伤,一道一道划痕在他的手臂上、小腹上、大腿上,划痕不深,但数目极多!皮克粗略看起,看到了至少十余处划痕!他的半个身子都被血液染红了!
那些人动了刀子!
看到这里,皮克死死地咬着牙。冰冷的目光在黑夜中闪过,一道闪电劈下,他瞳孔中的无数血丝暴露了出来。
“祖父,我得先帮赖德止血,你现在这里忍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好……你快去!不用管我……”
来不及多想,他先将赖德背出了驴棚子,冒着暴雨冲进了自己的小木屋。
果然,这里并没有遭受到破坏,算是整个贮木场唯一的净土了。
“啊!!!”被放在床上的赖德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呻吟。他的意识仿佛还是恍惚的,只见他口里喃喃念叨着:“祖父……快!皮克……去救祖父!”
快速将一个木箱从床底拖了出来,皮克颤抖着拉出一大卷纱布。“祖父的伤比你轻一点,我现在必须先救你。”他用牙齿将纱布撕成了数条,然后又从木箱中取出来备用的抹云草与抹花藤的粉末。
皮克动作迅速,却稍显潦草,他近乎粗暴地将药粉倾倒在了赖德的伤口上,然后又迅速地缠上绷带,只有这样,才能阻止那些飞速流失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