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爷。”管家程如简抹着额头的冷汗,偷偷瞄向林纾这边,见太子妃未有反对,这才摆手向跪着的下人道,“都下去吧!”
下人们纷纷起身,千恩万谢地离去,少年淡然地点了点头,恰似救世主一般。相比之下,被当作大恶人的林纾内心说不出的惨淡。
“前几天缠着我皇兄不放,现在又无缘无故滥用私刑,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可恶的女人?!”少年咄咄逼人地看着林纾,不无刻薄。
面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毛头小子,林纾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请问,这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你怎么知道我会惩罚他们?你可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不分青红皂白就擅下结论,冤枉好人,才叫过分。”
虽说太子妃霖姝也是十六七岁的年龄,和眼前的少年相仿,但林纾的实际年龄却是二十岁,岂能败给这个趾高气昂的不速之客?
“刚才的情况,我看得清清楚楚,还用多此一举去询问吗?谁人不知当今的太子妃是个母夜叉,一嫁进太子府就将这里闹得鸡犬不宁!皇兄不和你一般见识,我可不会怕着你!换做我,就算一辈子不娶妻,也不会要你这样心肠恶毒的女人!”少年出言不逊道。
皇兄?难道他是太子墨阳的弟弟不成?林纾听下人谈起过,在皇室中有三位皇子,太子墨阳,二皇子墨濯,三皇子墨炎。管家称其为炎王爷,且恭敬有加,看来眼前这位应当就是三皇子墨炎。
想必霖姝的恶人形象在众人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要不然眼前的少年也不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
“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知道便罢了,和不讲道理的人,说了也没有用。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了。嫂嫂我要去午休了,你就跪安吧!”既然打定主意要走,何必解释那么多呢?岂不是自讨其辱越抹越黑了呢?认清了局势,林纾也不再辩解,抛下几句不轻不重的话,转身便向房间走去。
“你……你……”被呛了回来,身后骄傲的小王爷直气的七窍生烟,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林纾兀自得意地一笑,进房关门,透过门缝看着外边怒发冲冠满脸通红的少年,心情大好。
如此一闹,林纾的大脑也冷静了下来。
她现在的身份是太子妃,想要明目张胆的“离家出走”,恐怕是行不通的。仅仅是一根掉落在汤中的头发就引发起轩然大波,如果这个时候离开太子府,只怕晴莲和厨娘她们都会受到牵连。明知道她们都是被欺压怕了,她又岂好再去责怪?
安全起见,还是晚上再走比较适宜,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就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从明天起,再次正式恢复自由之身,天宽地广没有束缚了。
想到这里,林纾心里不由轻松了许多。不管在哪里,她都会照顾好自己,开心生活,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等天黑下来,夜深人静那刻,便是她远走高飞之时。如此这般想着,林纾便安心地坐下来饱食了午餐,随后躺在床上小憩,养精蓄锐。在梦里,又回到了江南小镇,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
梦醒后,正是黄昏。窗外的庭院美不胜收,恰似一副古香古色的画卷。
看着窗前夕阳余晖笼罩下的古琴,林纾忍不住坐下来,拨弄了几下。琴音清亮,余韵绵长,果然是把好琴,要是刘伯在,他该要好好弹上几曲了。
想起往日的和刘伯相处的时光,不觉拂动琴弦,一曲哀婉优美的《醉花阴》在指尖缓缓流淌而出。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一曲作罢,林纾叹了口气,再是回不到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了,不知道这些年刘伯过得可好?
“太子妃可是有什么心事?”
身后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拉回了林纾的思绪,回过头去,却见姞尚宫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姞尚宫……”林纾略是尴尬,刚才弹琴太过专注,竟然不曾留意有人进来。
姞尚宫淡然一笑:“娘娘何时喜欢上了词曲,这么美的曲子,却惆怅满腹。”
“不过是闲暇无聊,随便弹弹。”林纾讪然一笑。
不过几日的光景,已是第三次见面。初次相见,她尚在调养,慌乱中说了寥寥几句。
隔天,姞尚宫又来,正赶上素梅不小心打翻水杯,所有人都以为她们的主子会大发雷霆,灾难将至,不曾想林纾只是扶起素梅,让她收拾了水杯出去。这番情景,姞尚宫都看在眼里,不觉中对这个骄横的太子妃多了几分好感。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太子妃如果能够改了性情,岂不是所有人的福气?
如今第三次相见,虽然先前话语不多,但彼此都不觉得陌生。林纾也明显感觉,这位不苟言笑的姞尚宫虽有距离感,但已经比先前温和了许多。
“这些天过得可好?这映月轩可住的习惯?”姞尚宫出于礼节询问道。
“这里幽静怡人的,很好。”这是客套话,也是实话。太子妃居住的地方,自然是极好的。
“太子妃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如此以来,皇后也可放心许多。这些金丝燕窝和雪参是皇后殿下特地让奴婢送过来的,滋补身体很有好处。”姞尚宫指了指桌上精致的礼盒。
这些天,林纾也没有闲着,除了查阅史书了解处身之国的环境和历史,对于姞尚宫的身份她也是有所了解的。姞尚宫不仅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助手,而且还是太子的奶娘,身份和待遇与其他宫人有着天壤之别,深受皇后信任和其他宫人的尊重。
“姞尚宫有心了,替我感谢皇后殿下。”林纾回礼道。心知肚明,皇后之所以惦记着她这位蛮横无礼的儿媳,只不过是为了安抚霖启辄罢了。
“今天太子到宫中去了,皇后有事留他在宫里商议,晚些便会回来了。”姞尚宫微微一笑,好意提醒。
“太子……在外边不是呆得好好的,怎么要回来了……”林纾心里一惊,话语也没了轮次。
姞尚宫温和地一笑:“一日夫妻百日恩,太子是性情中人,做事偏颇之处,太子妃莫要放在心上。太子是墨国的储君,太子妃贤良淑德,若能宽待体谅,也便是我们墨国之福。”
“我明白了,让姞尚宫费心了。”林纾有苦难言,却不能表露出半分不情愿之意。
“明天丹国使者来访,皇上将接待丹国使者的事情交给了太子。按照宫廷的规矩和礼仪,太子妃要一同参加,以示我墨国的热情和诚挚之意。”姞尚宫继续道。
“和太子一起接见丹国使者?!”勉强维持的笑容僵在脸上,林纾的后背开始冒冷汗。姞尚宫带来的所谓的“好消息”,一个又一个都恰似晴天霹雳,让林纾难以承受。
“这次,丹国派使来访,对于两国的邦交不无裨益。”姞尚宫轻描淡写的摆明了利害关系,善于察言观色的她,岂会看不出太子妃的迟疑。
“可是,我……”林纾的脑子乱了。
“如果太子妃能够协同太子顺利完成任务,不仅墨国的臣民会对太子妃心悦诚服,太子殿下也会明白太子妃的良苦用心,定然会回心转意,与娘娘和好如初。”姞尚宫勉励道。
对方岂能知道她内心所想呢?谁愿意和那个残暴的太子和好如初?但如果此刻暴露了自己的想法,就更加难以脱身了。
眼前这位姞尚宫就算对她有了那么一点好感,也肯定不会理解她的心情和处境,明目张胆放她走的。她明白自己在别人心里是何形象,断然是指望不上别人能帮她一把的。权衡利弊之下,还是要保持理智,不能感情用事。
想到这里,林纾稳了稳情绪道,“多谢姞尚宫提点,替我向皇上和皇后问安,感谢他们的关心和信任。”
送走了姞尚宫,林纾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发蒙,遭受这一连串的打击,五雷轰顶就是她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这些天她之所以能够安安稳稳的住在府上,是因为那位太子爷天天泡在乐仙苑花天酒地,她这位太子妃不过是图有虚名罢了。也幸亏这样,她才得以安心呆了这几日。
刚计划好晚上离开,对方就要回来了,真是杀她个措手不及,直后悔没有早做打算,不该沉湎于幻想,认为既然能来,就能在这里找到回去的方法或者途径。
看来先前的计划要有所改变了,等到太子回府,只怕再想走就难了。
林纾打定主意,不敢再做耽搁,从衣橱中取出包裹,心下再生迟疑,如此这般明目张胆的出去,带着包裹,只怕是不好解释,即便无人敢询问,也难免让人生疑。只要能够顺利出去,还怕找不到活路么?如此想着,便把包裹放了回去,只拿些轻便的珠宝放在袖中。
正欲出门,突然想起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需要带走,再折返回来,打开梳妆盒,那枚蝴蝶玉簪正静静地躺在玉匣中。
正是它将她带到了这里,或许还有机会回到以前的世界。
林纾思索着便拿起了玉簪,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手指直冲脑门,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似乎时间停止了一般。随后,耳边传来呼啸厮杀之声,眼前呈现出一片悲壮的古战场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