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的很快,一个下午转瞬即逝,花士影坐在房中心跳得厉害,楼下早已响起了卜山的招呼声。有几扇房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传來,接着是脚步声。花士影双脚抓地像是被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挪不动。而后,他忽然勾起嘴角,喃喃道:“尧崎人,一面之缘,难不成我就这么不凑巧撞到枪口上了?”搔搔脑袋,“记得曾经告诉过公子这伙人不是什么善人的。”他勇猛的起身,抓起了桌子上的雏刀,轻抚了一番后又放下,方才走出房间去。
这间无名的客栈因为众人的到來显得异常的热闹,怕是在整个雨霖城也难寻到这样的景致,灯火跳跃烘托出一片暖黄,屋外依旧淅沥声不绝于耳。这屋内屋外好似是两个世界,一个冰冷,一个温热,可是对于一些人來说,却沒有什么偏差。
靖茗冷着一张脸最先从楼上下來,他的身后跟着两天未曾下楼來的琦珂与楼荑,两人面面相觑,随即在靖茗耳边附语几句像是在征得什么同意后就冲下楼來。
卜山蹙蹙眉头,不过依旧是笑脸相迎:“几日前对二位好汉多有得罪,卜山在这先赔罪了!”说罢便要拿起桌子上的大碗酒准备下肚。
却被楼荑拦了下來,“今晚的主角可不是我们,还是等那位花少侠下來再说吧。”
楼梯上传來声音,是子慕,看见了眼生的楼荑与琦珂,沒好气的说:“原來真是两个大男人,我说你们也不能安分一点,我可是包下了这间客栈。”她随手捻了一块肉就往嘴里丢。
“你这丫头哪里來的撒泼!”琦珂更沒好气的说。
“这是子慕姑娘,花士影的朋友,我觉得还是和平相处比较妥当。”靖茗说道。
琦珂居然像是听了靖茗的命令一般闭了嘴。
卜山摆摆头便又去到了里面忙了。
“花士影,我们可都在等你。”靖茗敏锐的听到了脚步,那么轻细,大概就想他现在不安定的心情一样小心翼翼。
花士影看着楼下围在桌子边的人,僵硬住身体停在了楼梯中央,他看到了琦珂和楼荑。
习惯性的将手探到了后背,却意识到自己根本沒有带上雏刀,心跳得厉害像是要马上从身体里崩裂出來一样,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可是一开口声音居然在微微的颤栗着:“公,公子。。。”
子慕看着花士影的脸色,回首望了望那桌边的三个男人,什么情况?不过她还是识趣的坐定身子。
靖茗突然咧嘴笑了笑,“快过來坐吧,卜山可是准备好久才有这么一桌子丰盛。”
花士影慢慢的挪动着步子,每下一个台阶他的心就要剧烈的跳动一次。
“听子慕说你们一路上也很是不容易啊。”靖茗继续说。
子慕一脸疑惑的耸耸肩,自己可不记得曾与这位立青公子分享过一路过來的事。看來这主仆二人之间是有什么间隙了,所以说话才这般阴阳怪气的。“那什么,我还是回房去吧,待会让厨子给我开个小灶,这些东西我吃不惯!”她摆摆手就要上楼去。与花士影擦肩而过时悄悄地说:“看你主子的表情,你该不会是背叛他了吧!”这虽是一句玩笑话,不过却成了压垮花士影的最后一根稻草。
花士影目不转睛的望着琦珂与楼荑,终于开口说了句还算清晰的话:“还是为了麒麟玉?”
四人对坐,气氛有些奇怪,他们都不清楚坐在自己周围的人到底是敌人还是同伴。
靖茗深呼一口气,为花士影忉菜,“四海之内皆朋友,你说对吗?”
花士影抓起自己手边的筷子,反过來夹住了靖茗的筷子,嗤笑一声:“公子何时奉行起这句话了,依照花士影对你的了解,他们应该连靠近这间客栈的机会都沒有。”
靖茗松手,任凭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面上,“那是因为我们现在是各取所需的关系。”他望着眼前的楼荑琦珂,“他们想要利用麒麟玉,我可以帮;那么如果我想要知道一些事情,他们也可助我知晓。”
“公子居然也懂得这些利害关系了。”花士影嘲弄的语气,“这间客栈真的可靠吗,别又遇到了黑店,把身家性命都给劫去了才好。”
“花士影。”靖茗突然低沉下头。
花士影止了笑,他明白,靖茗有一肚子的话要问,有一肚子的疑问,他一直都在克制,他在等自己开口。
可是他如何开口?只能等他慢慢失去耐心罢了,别无办法!
靖茗昂起头,他呼吸有些急促,转脸望着花士影,“快点吃吧,别凉了。”
花士影心头一怔,“是。”盲目的往嘴里扒着白饭。
“你们也吃吧,今天算是让你们也好好看看我的好朋友花士影。”靖茗对着楼荑琦珂说。
楼荑放下手中的杯盏,“公子不是有事要我忙帮忙的吗?”
靖茗牵强一笑,“你们坐在这里就是最大的帮忙了。”他瞥了瞥一旁的花士影。
酒足饭饱,各自散去。
花士影的房内,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连雏刀都被这力道惊得震了震。“公子为何要将那么危险的人物放置在自己的身边,你可是忘却了当时他们可是下了杀心的,而如今又跟到了这里,显然居心叵测!”
靖茗从一旁掌了一盏灯走出,“我身边的危险人物到底是谁呢?哼,我居然也分不清了,是啊,一路跟着我的,必定是居心叵测。”他话里藏话。
花士影攥紧拳头,“公子,你有什么话就通通说予我听吧。”
靖茗坐下,“那两个尧崎人,不过是一心想要麒麟玉罢了,第一次的确是有些唐突,可是却并不真的想要我的性命,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对我一无所知,在他们的认知里,我不过就是‘麒麟玉的拥有者’而已。可我记得你曾告诉我,利用失踪的名义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就是为了躲避他们,敢问,他们知晓我就是三皇子吗?”
花士影不语。
“所以,你在骗我。在紫陵郡刺杀我们的人显然与他们不是一路,那么那些人又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他们目的根本不在麒麟玉,完全是因为我是靖灵三皇子,敢问,到底是谁要杀了三皇子呢?”靖茗继续发问,花士影仍然沉默不语,“大哥的丑闻被天下人知道以后,你却一心想要拦住归国的我,你亲口说,你会告诉我一切原由的。但是我看得出,你却一直在回避,我看你就连送周初柔回去的路程也是绕了再绕拖了再拖,并不是因为你想要与她延长最后的时光,而是为了不那么早就回來面对我的质问吧?”
花士影的喉头滑动着,无语凝咽。
“花士影,你的心中到底有什么秘密,现在我很想知道。无论利害,我都想知道。”
“那么公子,我可否先问问你?”花士影终于说话,他浑身有些失力,瘫在椅子上,“公子觉得周扬王上那副金色面具下究竟掩藏着什么?”
靖茗吞了吞口水,“大概是一个王者不能做的一切吧。”
“那么你觉得花士影的这副面具下隐藏着什么呢?”
靖茗挺了挺脊背,他微微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回答,花士影的面具,花士影有一副面具?
见靖茗回答不上來,花士影轻笑,“若是有一天公子你发现,不光是花士影,身边的所有人都戴着一副面具,他们表面上和善,背地里却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们表面隆重,实则狼狈不堪;他们表面坚毅,实则不堪一击;他们虚伪虚荣贪婪饕餮,公子你会如何是好?”
“人总是需要一些必要的伪装的,伪装算不上虚伪。”
“花士影的面具其实是一副盔甲,我蜷缩在里面,守护着一些秘密,自以为是的守护着,自以为是的保护着公子,为公子拦下刀子,保护着所有对我付出真心的人。”
“你,保护着我?为我拦下什么刀子?”靖茗的声音有些颤抖。
花士影认真的大胆的直视着靖茗,“公子,我的盔甲毕竟不是你的,花士影真的有些力不从心了。”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像个孩子一样扭着脑袋。
“你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花士影!”靖茗低吼道,随即沉吟,是哀求般的沉吟道:“你告诉我!告诉我那些带着面具的人是谁,告诉我那些虚伪的人是谁,别再骗我!我要知道一切!”
花士影耷拉着脑袋,忽然痴笑起來,手脚一团乱的起身去包袱里搜索着什么,沒一会便有一封被蹂躏的皱巴巴的信封摔在了靖茗的眼前。
靖茗一眼便认出,那是在紫陵郡时自己交予花士影带给母后的平安信,他有些惊愕,“怎么会在这,你不是说已经送达了吗?”这次是完完全全的怒吼出來,他腾起身揪住花士影的衣领,“怪不得沒有回音,原來你根本沒有送出去。”
花士影轻轻扬起嘴角,“要苦了芸娘娘多思念她的儿子一些时日了。”
靖茗扬起拳头。
“公子,接下來花士影说的每一句都不掺杂任何谎言。。。”
拳头僵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