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婳秀眉紧皱,许清如既然供认不讳,再审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遂望向朱祐樘道:“虽然许淑女一口咬定是她下的毒,可我觉得此事尚有疑点。(飨)$(cun)$(小)$(说)$(網)免费提供阅读不如先将她关押在宫正司,待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做处置?”
朱祐樘颔首:“便按你的意思办。”又向垂手侍立在珠帘外的德全吩咐道,“将许氏关押到宫正司。”德全立即掀帘进来,押着许清如离去。
张婳心中一动,望向绿翘说道:“去告诉秦宫正,未查明真相之前本宫要许清如平平安安地活着,她若死在宫正司,不管是自寻短见还是被人谋杀,本宫一律唯她是问。”绿翘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你安心调理身子,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处理。”朱祐樘怜惜地拭了拭她额上的汗水,温言道:“你身子虚弱,快躺下歇着。”
张婳揉了揉额头,掌心满是冷汗,心里隐隐感到几分不安,自滑胎后她下身一直见红,未断干净,周谨虽是太医,毕竟是男子,这种事情自然羞于向他启口,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周太医,此次我能平安脱险,陈碧秋功不可没,让她来一趟锦宓阁,我要重重奖赏她。”
周谨答了声“是”,又道:“殿下,太子妃,若无其他吩咐,微臣先行告退。”
朱祐樘颔首道:“下去吧。”周谨行了一礼,恭敬地退了出去。
张婳感到有些疲惫,翻身躺在床上,乖巧地说道:“我想歇一会儿,你去忙吧,不必呆在里陪我。”
朱祐樘替她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我批完奏章再来陪你。”他长身而起,厌恶盯着紫檀嵌螺钿桌上的花枕及平安符,冷声道:“来人,把这些东西统统给我扔出去。”金莲唯唯喏喏地答应,收拾起桌上的物事掀帘出去。
朱祐樘俯身吻了吻张婳脸颊,眼中满是柔情蜜意,微微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去。
不知道是安神香的作用抑或是太累了,张婳很快便沉沉地睡过去,甚至连梦也没有做一个,醒来时已近黄昏时分,守在外面的小环听到动静忙掀帘进来,斟了一杯茶递给她:“小姐,您先喝杯茶。”
张婳低头一饮而尽,手指轻轻摩挲着瓷杯上的斗彩并蒂莲纹,沉吟道:“你找人查一下,许清如最近见过哪些人?她家中是否出了什么事情?”
小环点点头,问道:“小姐,您怀疑许淑女是受人胁迫不得不对您下毒么?”
“许清如生性孤傲,不屑争宠,又无意太子妃之位。我实在想不出她要加害我的理由。”张婳秀眉微蹙,说道,“何况最近这段时间许清如整日神情恍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肯定有事瞒着我。”
小环从她手中取过茶盏放在紫檀矮几,深以为然地道:“奴婢也觉得许淑女不像心肠狠毒之人。”
这时,陈碧秋掀帘进来,屈膝行礼:“奴婢参见太子妃!”
“快请起。”张婳抬手拢了拢发髻,微笑道,“你救了我,我还未好好重赏你。金银珍宝这些阿赌物想必殿下已赏赐你,我就不再赐你这些俗物,你可有什么心愿?”
陈碧秋忙道:“太子妃言重了。救死扶伤乃医者之本,奴婢不敢要什么赏赐,也没有任何心愿。”
“宫中规距,有过当罚,有功当赏。等你想到想要什么心愿再告诉我。”张婳轻咳了一声,拿丝帕拭了拭唇角的茶渍,“既然你来了,就替我把一下平安脉。”
陈碧秋恭敬地答了声“是”,趋步上前,伸指搭在她皓腕上,凝神半晌,蹙眉说道:“太子妃脉象细直而软,状如丝线,呼吸短气,胸中大气下陷,阴分亏陨。敢问太子妃,这些日子可是下血不止?”
张婳颔首,秀眉凝着几分忧虑:“为何一直不见好转?是不是很严重?”
陈碧秋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可否让奴婢看一下周太医的药方?”
小环忙从梳妆台上的雕花锦盒里取出一张药方递给她,陈碧秋接过后低头认真地看了很久,眉头紧皱,似在思考什么。
张婳心头一跳,问道:“陈医女,我的病是不是很严重?”
陈碧秋沉吟半晌,犹豫着道:“太子妃多虑了。您的病症只是寻常的毛病,并非什么难症。从这张药方来看,周太医早已诊出您的病症,并已经对症下药,只要您按时服药,短则三日,长则五日,定可以药到病除。”
张婳暗暗松了一口气,温言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太子妃,太医院还有很多事情,您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陈碧秋行了一礼,恭敬地退了出去。
窗外暮色四合,小宫女进来将榻前的两盏宫灯一一点燃,张婳没什么胃口,草草用过晚膳,准备洗漱就寝,小环从外面掀帘进来,拿起玉梳一下一下梳理着她瀑布般的长发,说道:“小姐,奴婢方才出去打探了一下,许淑女家中一切如常,并未听说出了什么变故,而且许老爷为官清廉,不可能有什么把柄落在万氏手中。”
张婳手指轻叩着紫檀桌面,皱眉道:“既然家中没有发生变故,她这些日子为何总是心事重重?
“对了,奴婢听许淑女身边的小莲说,前些日子许淑女收到一封书信,看了后很伤心,哭了很久,后来出宫去法华寺办完法事回来,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精神恍惚,不知道是不是和这封书信有关?”
“搜一下许清如的寝宫,看看有没有办法找到这封书信。”
“小莲说许淑女看完信后当场便烧掉了。”
张婳秀眉微蹙,沉吟道:“许清如一定有事瞒着我们。你找人去打听一下那些伺候许清如长大的老妈子和丫鬟,试试能不能问出什么秘密。”
“明儿一早奴婢便让小顺子出宫去一趟许府。”
正说话间,绿翘匆匆掀帘进来,脸色有些难看,禀道:“太子妃,刚刚宫正司传来消息,许淑女在狱中自尽了。”
“什么?”张婳腾地站起身,从紫檀衣架上取了一件玉色水仙花暗纹长衫披在身上,径直向外行去。
绿翘吃了一惊,忙追上前说道:“太子妃,天色已晚,明儿再去吧。”
张婳面色微怒,冷声道:“秦宫正怎么当差的?我不是吩咐过她好好看着许清如么?”转眼间,已来到仪门处,绿翘眼见拦不住她,忙命人传来轿辇,扶她上轿,匆匆赶到宫正司。
却见秦宫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台阶下,诚惶诚惶地说道:“下官有负太子妃所托,下官应死。”
张婳步下轿辇,皱问道:“还不快带路!”
“是!”秦宫正忙爬起来,在前面引路,走下狭窄逼仄的台阶,一面解释道,“您派人传话后,下官便派了两名奴才盯着许淑女,就怕她自尽。可下官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将毒药藏在牙缝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咬破毒药自尽了。”
昏暗的牢房里,许清如倒在地上,白色的衣裙沾满污泥,仿佛一朵枯萎凋谢的白梅。张婳走到她身边蹲下,心中悲凉,你说过你性子清高孤傲,宁折不屈,但凡你不愿意的事情,宫里还没有什么人可以强迫你去做。究竟为了何事你甘愿和她们同流合污,充当她们的刽子手下毒谋害我呢?为什么你宁可选择死也不肯相信我呢?
绿翘叹道:“许淑女自尽,下毒之事无法再查下去,真正的幕后凶手又可以逍遥法外了。”
一阵阴风不知从何处吹来,石壁上的油灯明灭不定,秦宫正感到寒意嗖嗖,肌肤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开口劝道:“太子妃,牢房秽气太重,不宜久待,您还是回宫吧。”
许清如瀑布般的青丝逶迤于地,唇角噙着一缕黑色的血迹,圆睁的双眸宛如一潭死水,是对自己的命运感到彻底地绝望吧?
张婳伸手替她阖上双眸,宫中规定犯罪的嫔妃不但死后不得进入皇陵,而且也不给下葬,奴才们多半用一席草席包裹尸体丢入乱葬岗了事。
“去宫外置一块好地,好好将她安葬了吧。”
张婳长身而起,忽瞥见石壁的角落里用石头刻着一行字,定睛细看,不觉痴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七个字似用血雕刻般刺目,道尽了无数宫中女子的辛酸与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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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下了一场雷阵雨,空气湿润清新,翡翠玉盘般的荷叶上盛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微风拂过,水珠骨碌碌地滚动,煞是可爱。
张婳望着满池盛开的荷花,阴霾的心情似乎渐渐明快起来,弯腰摘了一片荷叶慢慢地吃着,入口涩而微苦。
碧桃替她拂去发髻上的落叶,笑着说道:“太子妃,您若喜欢,奴婢多摘些荷叶回去,拿来做荷叶鸡,很香的。”
张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一名小宫女忽快步走过来,行礼请安后,恭敬地说道:“太子妃,贵妃娘娘在前面的拥翠亭饮酒,请您过去小酌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