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书房争吵之后,朱祐樘非但未踏足仁寿宫,反而夜夜留宿润雪阁,与万宝珠朝夕相伴。本章节由芗`忖`暁`説`網www。XiangcunXiaoshuo.com提供
小环抓了一把鱼食撒入锦泰蓝大瓮里,引得鱼儿们争相抢食,撇撇嘴说道:“小姐,奴婢听说这些日子万侧妃经常向殿下抱怨润雪阁风水不好,吵着要搬到霁月殿住,殿下已经答应另替她建一座比霁月殿更宽敞更金碧辉煌的宫殿。”
张婳抄完一卷金刚经,放下笔,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肩膀,淡淡地道:“她便是想要太子妃之位,我也可以拱手相让。”
“不可以让!”小环双眼圆睁,急道,“小姐,宫殿,奴仆可以让,太子妃之位绝不可以让。”
张婳莞尔,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小环却愣了愣,惊喜地叫道:“小姐,您笑了!奴婢终于又看到您笑了!”
张婳笑了笑,长身而起,伸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佯怒道:“大惊小怪。难道你还巴望我哭么?”
“小姐,奴婢已经很笨了,您再打下去,猪都比奴婢聪明了。”小环摸了摸额头,装作满脸委屈地说道。
张婳忍不住“噗哧”笑出来,说道:“把这卷《金刚经》送给太后,我去太液池采些莲藕。”
小环不解地问道:“小姐,太液池那么远,您何必亲自去采莲藕,吩咐小顺子他们去做就行了。”
“我想亲自为太后做一碗莲子羹。”张婳眸底闪过一抹伤感,心下暗叹,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替太后做吃食,如果今晚一切顺利,她和高斐将会去塞外草原,此生都不会再踏足京城半步。
小环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一脸讨好地说道:“小姐,您真是孝顺太后。”
张婳淡淡一笑,掀帘出去,抬眸望着天际悠然飘浮的白云,唇角微微扬起,过了今晚她就自由了!
转过长街,却见四名太监吃力地抬着一口箱子迎面而来,领头的太监身材瘦小,右颊有块很大的黑痣,正是乐工局的阿丑。
“奴才参见太子妃!”阿丑和太监们顿住脚步,纷纷跪下行礼请安。
张婳命他们起来,盯了一眼黑漆箱子,随口问道:“又准备了什么新玩艺儿?”
阿丑恭敬地答道:“奴才新学了障眼法,准备明儿晚上表演给皇上看,奴才正赶着回去练习,先行告退。”
张婳又瞥了一眼黑漆箱子,微笑道:“去吧。”
阿丑行了一礼,正欲离开,忽听一人喝道:“站住。”不由心中一凛,慢慢转过身,脸色微变,生硬地喊了一声:“汪公公。”
汪直嫌恶地皱了皱眉,冷声道:“原来是你这个丑八怪。”
阿丑低垂着头,眼中闪过一抹惶恐,战战兢兢地想要退下。“啪”的一声,汪直手中的佛尘重重地敲了一下黑漆木箱,斜眼望着他,冷冷地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阿丑额上沁出冷汗,垂头答道:“奴才新近学了障眼法,打算明儿御前献演。这个箱子是用来表演戏法的。”
阿丑上前打开箱子,只见里面堆满五颜六色的戏服,令人眼花缭乱。汪直伸手抓了一把戏服扔在地上,居高临下地说道,“把箱子里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我要仔细检查。”
小太监们立即将木箱倾倒,色彩斑斓的戏服堆得如小山般高,在夕阳下闪动着绚丽的光泽。
张婳瞥见阿丑的右手紧握成拳,一直微微颤抖,似乎十分惶恐与紧张,犹豫了一会儿,曼声道:“汪公公。”
汪直似刚刚看到她般一脸的惊讶:“奴才该死,竟没瞧见您也在这里。”又极敷衍地行了一礼:“奴才给太子妃请安。”
张婳低头在地上寻找,装作焦急地道:“咦,掉哪里了呢?”又望向汪直问道,“汪公公可否帮本宫一个忙?”
汪直毫不犹豫地直接拒绝:“太子妃,这可真不凑巧,奴才还赶着去未央宫伺候贵妃娘娘,恐怕没有时间帮您的忙。”说罢又用拂尘拔动着地上的戏服。
张婳褪下腕上的金镶合浦南珠手镯,塞到他手里,焦急地说道:“本宫方才不小心掉了一只镶羊脂玉兰花金戒指,虽然不值几个钱,但这枚戒指是殿下送给本宫的,万万不能丢失,麻烦公公一起帮忙寻找。”
汪直摸了摸金镯子上拇指般大小的合浦南珠,笑道:“太子妃吩咐,奴才岂敢不遵?”
“多谢汪公公。”张婳满口地道谢,又望着阿丑皱眉道,“还不快把戏服和箱子搬走,别在这里碍手碍脚,防碍本宫寻找戒指。”
阿丑如获大赦,恭敬地答了声“是”,和小太监们手忙脚乱地捡起戏服,抬着黑漆木箱飞快地奔走了。
汪直倒未阻拦,说道:“太子妃,您稍等片刻,奴才去找几个小太监过来替您寻找。”
张婳满脸感激,说道,“公公若寻到戒指,麻烦差人送到锦宓阁,本宫还要去太液池替太后采些莲藕。”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汪直满口答应:“太子妃放心,若寻到戒指,奴才定会差人给您送过去。”
“有劳汪公公。”张婳客气地道了谢,转身离去,到太液池采了一些新鲜的莲藕,回到锦宓阁后亲自下厨做了一碗莲子羹,又亲自送到太后寝宫。
太后舀了一匙莲子羹,温和地说道:“你身子还未大好,别再操劳这些锁事,快回屋躺着歇息,听太医的嘱咐,每日按时喝药。”
“孙媳再陪皇祖母说会儿话再回屋。”张婳有些依恋地伏在她腿上,太后也是真心疼她的人,过了今晚此生都不可能再见到她老人家了,心中颇有些伤感和不舍。
太后见她对自己十分依恋,心中对她的疼爱又添了几分,轻抚着她的发髻,慈祥地说道:“好孩子,听皇祖母的话,尽早搬回慈庆宫,姓万那个狐媚子整日和祐樘腻在一起,哀家看了就心烦。”
张婳轻轻地“嗯”了一声,温驯地答道:“过几日孙媳便搬回慈庆宫。”又略坐了一会儿,方起身告退,清澈的双眸含着一抹依依不舍,“皇祖母,您早些安置。孙媳明儿再来看您。”
从延寿堂出来,张婳并没有直接回锦宓阁,步出仁寿宫后,漫无目的地走着,晚风夹着白兰花的清香徐徐吹来,心情十分地复杂,入宫后的一幕幕走马灯似地在眼前闪过,不知不觉走了很久,忽地顿住脚步,望着远处书房纱窗上透出的温暖烛火不由痴了,难道真的是心之所至,脚之所至?
此时此刻朱祐樘想必正坐在灯下批阅奏章,说不定万宝珠或紫玥陪伴在身边红袖添香。
她静静地站了很久很久,黑玛瑙般的瞳仁闪动着晶莹的光泽,心中默默地说道,祐樘,我祝你早日君临天下!你英明睿智,爱民如子,将来必定可以名垂青史,成为一代明主!
祐樘,保重!
张婳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书房,转身决绝离去,迎着晚风一路急奔,可耳畔却不停地回荡着他昔日的誓言,我朱祐樘对天发誓,若他日登基,不设三宫六院,不纳一妃,今生今世只爱张婳一人!
祐樘,对不起!我好累好累,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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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天际忽雷声大作,一道闪电撕开了宁静的夜幕,乌云滚滚,大雨倾盆而至。张婳在雨中奔跑,脸上淌着不知道是雨水或是泪水,眼前一片模糊,不辨方向地向前狂奔。
远处河边围聚着十数名侍卫,仿佛在打捞什么,或许有人不小心溺死在河里。张婳没有停下脚步,宫中时常发生一出又一出的“意外”,对生命的消逝早已经麻木了,奔了很久,终于回到锦宓阁,浑身早已湿透,发髻,衣服上不住地淌着水,像只落汤鸡般狼狈不堪。
刚踏入殿门,绿翘,小环等人众星拱月般地围住她,七嘴八舌地说道:“太子妃,您去哪里了?怎么淋成这副模样?快进去换身干净的衣服,不然会得风寒。”
张婳径直走到净房,沐浴后换了身素净的衣服,看了一眼铜漏,离戌时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正准备去库房取包金叶子带在身上,却见绿翘神色匆匆地掀帘进来,眉头紧皱,眼中充满惶恐与惊骇,似遇到了极棘手之事。
张婳心头一凛,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绿翘脸色凝重,低声禀道:“太子妃,有一名女子在外面求见您。”
张婳拿起玉梳梳理着绸缎般光滑的青丝,困惑地问道:“那女子是谁?”
绿翘眼中闪过一抹惊惶,声音竟带着几分颤抖:“她是五年前病死的雅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