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佐很快便进了办公室,这会儿大楼里已经没多少人了,熬夜开会的也基本上散去,经过这一天,每个人都已是极度疲惫,明明上好了枪膛准备射击,却临阵发现火药湿了,如此大起大落想必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你找我?”
“我记得前两天调了个操盘手过来?”
邱佐点点头,顺着她的手坐到对面,“是,开始不是想对付蓝家的么,我从英国那边弄过来的。”
“今天下午那个民工的死以及晚上李生对杨胜的指控,再加上杨胜的死,苍穹的股票肯定会大幅度受到震荡,想办法把市场稳住,另外对Actor的收购要尽快提前了,如果这次的事真的是同一个人弄出来的,那肯定会有人趁着这个时候大量收购我们的股票,把这个人查出来,他如果不是李生交代的那个就一定是杀了杨胜的凶手。”
“我知道了。”邱佐想了下点头,他办事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一切想明白以后才给出答复,因此凌霄下了指示也一般都是邱佐在做。
“行了,走吧都这么晚了,一起走?”
“好。”邱佐见她给自己摆了摆手,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依旧顺着凌霄的话往下说,眼睛忽明忽暗。
凌霄这才伸出根指头冲邱佐作了个嘘的手势,一边给段七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起身开了办公室的门随后又关上,然后无声无息的走了回来,大约等了五分钟,这才上前走了两步,拍了拍邱佐的肩让他站起来,自己坐到了座位上,手跟着伸到桌沿下边开始一点儿点儿摸索,很快,一块硬币大小的圆壳金属便被抠了下来,三两下断了线路。
邱佐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这……?”
“这是窃听器。”凌霄把那小东西拿在自己手里慢慢把玩,嘴边溢满讽刺,“还是道行不够,一个人就敢冒冒失失地过来为一家子报仇,要不是李生跟我说了,还就真让他成了。”
这下邱佐也明白过来,“你知道是谁?”
“不仅知道,我们都认识,只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手,刚才我说的股票的事不用太在意了,但是Actor那边马上要联系上,不论如何这个案子不能丢……明天联系他们老总,我过去。如果我是他,要么会从我和黑社会的关系上捏造,要么就会从对Actor的收购上插手,无论哪一样,我们得先下手。”
邱佐想了想,露出些疑惑来,“那为什么不现在直接就揭穿他?”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她目光微闪,眼神锐利,“打蛇打七寸,既然出手就要保证能一棒子打死他,不能再给他留一点儿捣乱的能力……行,走吧,这回是真的该回去了,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
说着拿了外套便往外走,几人下了电梯便分道扬镳,刚下了主楼一辆车便滑了过来,眼前顿时露出张张扬欠揍的脸来,“霄霄~”
凌霄的白眼往天上望了好几秒才回到地面,满口无奈,“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你下午都没去上课,我正好看新闻了……霄霄,你现在可是棠大的名人了啊……”叶子穆开门下车,嬉皮笑脸,“我不放心你就过来了,我送你回去啊。”说着便为凌霄开了车门。
“小姐。”段七的车子也开了过来,轻轻看了叶子穆一眼,一扫而过。
凌霄只得冲叶子穆努了努嘴,耸肩摊手,“我们今儿这边死了俩人,我保镖不放心……”说着便一头钻进了段七的车子里,“你也赶紧回去吧,我这两天估计都不会去学校了。”
“霄霄……”叶子穆极为委屈的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座位,眨巴着眼睛对她放电。后者立马被这副惨遭蹂躏的小样儿逗乐了,“得,吃夜宵了吗?”
叶子穆眼睛立马变作了漫天繁星,“那去鲜一家,我想吃海鲜……”
“——不好意思。”凌霄的手机忽然响了,忙收回头去打断了他的话,一看那号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子,满心的喜悦掺杂着激动随之溢了出来,是段兴言在香港的号。
“喂……我是凌霄。”尽量把自己的语气变得平和,却还是能从弯弯的眼角看出她此时的喜悦。
可是电话里没有回答。
“段……是你吗?”凌霄慢慢攥紧手机紧紧贴着耳朵,试图去捕捉他的呼吸。
里面依旧没有声音。
几乎是一下子,凌霄便已能确定,绝对是段兴言。
这是一种扎根于本能的熟悉,甚至不需要判断。
凌霄顿了几秒钟,对方没有挂电话,也没有说一个字,几乎是瞬间,她便察觉了异常。可是她依旧没有表现出来,便是连脸色都没有变化多少,声音却渐渐柔和下去,“我是凌霄……这几天过的很好,你不用担心……我很想你,身边一直都有人跟着,很安全……”
她就这么自言自语一个人凭着直觉把自己的情况交代了一遍,两边始终没有任何对话,过了很久,只听嗒的一声,电话断了。
凌霄慢慢把手机放下了,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这是间极为简陋的小诊所,像是已经报废多时,便是连一些设备上都透着斑斑锈迹,正中狭窄的单人床便是整间屋子里唯一的家具,从门口到床边,一道血迹延伸过来,像一条粘腻而冰凉的蛇。
那扇简陋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依旧夹杂着寒意的风冲破渐次变大的缝隙,铺天盖地般呼啸而来,在门被推开的瞬间,段三挂断了手上的电话,同时,手机顺着他的袖口滑进袖子里,几个同样冷厉眉眼的男人低头顺目地站在床边,手上的枪全部举了起来,待看清了进来的人才重新站好,齐齐半弯下身子,“老爷——”
“快”进来的老人示意手下将身后临时找来的男人丢到了床前,子弹上膛,在灯光下幽幽暗黄色的屋子里,带了股子说不出的诡异,“救不活他你今天也不用活着回去了。”
被架着悬空进来的医生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腿还在止不住地哆嗦,一边快速拉着床沿站起来,去检测床上那人的伤势。
床上的人脸上已经没了一点儿血色,在如此的灯光下仿佛血肉都已坍圮下去,而整个上身几乎是都已经泡在了血里,医生身子跟着就是一哆嗦,也顾不得再去看他,忙去了衣物去检查他的伤口,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头上顿时大汗淋漓。
“这——”
“救活他”床前的老人双眼赤红,死死盯着那医生,仿佛只要对方吐出一个不好的字,就能立马要了他的命。
“没,没有仪器,我需要判断子弹到底离他心脏有多远……”
老人的右手狠狠攥了起来,从段三的角度可以发现他因太过用力而稍显颤抖的拳头,像是过了很久,却又像只是眨眼之间,在那医生不知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老人沙哑的嗓音再次响起,“取子弹……就在这儿。”
“老爷……”几个保镖也顾不得尊卑,忙抬头去看他,后者直接把枪从贴身保镖手上抄了过来,枪口对准依旧犹豫不决的医生,郑重的沉声命令,“取出来。”
邯台的风忽然开始变凉,敲打在车子上,都能听见呼呼而过的声响,凌霄握着自己的手机,翻开通话记录手指不断摩挲在那个号码上,却就是没有再回拨过去。
“霄霄?”叶子穆疑惑的看着她,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凌霄把手心重新钻进手中,那条记录正压在她手心下面,都已经被捂湿,听见他叫自己这才回过神来,忙扯了下嘴角,“你先回去吧,我改天再请你行吗?”说完不待他回答便已经转向段七,“我们走……”
车子在叶子穆身前嗖的飞了出去,唯留下他一双略带思索的眼睛。
“小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段七的语气里已是有了明显的担忧,车子在他身下开得飞快,简直就像是飞起来一般。
“没事,他说最近可能回不来了。”
人常说女人的直觉都是极其可怕的,虽不知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凌霄已是有了八成的确信,段兴言该是出了什么事。
——以至于,打电话过来想要听一下自己的声音。
凌霄回家后直接从客厅的楼梯里上了楼,然后一个人躺在段兴言的卧室里,他的床很大,软硬适中,当整个人陷在里面的时候,仿佛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一直萦绕在自己周围,有着上一世的记忆,其实凌霄并不怎么担心他,现在也不过是07年,他至少还有一年会活跃在公众视线里……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安。
她把自己蜷缩在他的被子里,空调的热风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凌霄辗转起身关了它,最后还是开了窗户。风里夹着寒意从外面吹进来,终于将她心底的躁动压下了两分,凌霄就这么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手机就放在身边,一夜无眠。
四年,这个男人,已经渗入她的骨髓。
早上七点不到,便有通电话打了过来,凌霄指尖稍稍抖了下忙伸手去捞自己的手机,待看清来电显示,相较失望,却是松了口大气。
于是撩了下耳边的头发这才接起了电话,“喂。”
“零头儿,你来一趟吧,出了点儿问题。”三石的声音稍显急促地传了出来,“和Actor的案子谈崩了……”
凌霄忙换了个手起身下床,语气里极为森冷,“怎么回事,说清楚?”
Actor是近几年兴起的一家网游公司,《大明传奇》的开发者,而苍穹有意收购,双方的合同已经谈了很久,眼看就要达成,却在这个时候出了蛾子。
“是Actor的老总单方毁约了,今天早上给我的电话,没有任何理由,”听三石的声音已是极度的咬牙切齿,Actor收购以后将会并入传承,而传承正是主要以网游为主,是三石所管辖的领域,这几个月里花的心思不可谓不多,想必是谁遇上这样的事都会气得牙根痒痒。“零头儿,刚电话里说他们老总希望能和你见上一面,我估计他有理由要给出来……”
“刘忠民?”
“不是,我也是今儿才知道,他们和咱们一样,cEo都没露过面,听说这决定是那人直接下的命令,也是这个人要见你。”
凌霄脚步稍稍顿了一下,继而再次往洗手间走,面上稍稍露出些若有所思的兴趣来,“几点?”
三石先是一愣而后立马接腔,语气里也稍稍有了些兴奋,“他说时间随你定。”既然那边要见面那这次的收购说不定还有可能达成,否则接二连三的冲击,苍穹肯定会陷入极度的被动。
“那就一个小时以后,我请他吃早茶。”凌霄随意看了眼表,段兴言当初送给她的那块帝王绿的手表依旧刺得她心口一滞,“地点由他定。”
说完开始快速洗漱,这件事透着蹊跷,按说若是收购出了问题,那肯定是那个人插得手,但现在又换成对方老总要见自家,便是值得商榷了。
差十五分八点,段七送凌霄到了离公司不远的一处茶餐厅,接二连三的出事,她这会儿身边的保镖已是增加到了六个,段七和十六跟着她进去,里面人并不是很多,所以视线刚刚在门口扫了半圈,凌霄便看到了那个约自己过来的人。
凌霄的半步缓了好久才终于迈出去,这一刻她所有要说服对方的自信与策略全部被抛弃在了脑后,因为她知道,这回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合作成功了。
记忆中少年的眉眼已经被打磨出些许棱角,相较以前偏向阳光的气质,现在的他却是更加沉稳,他看着凌霄一步步走向自己,慢慢扬起了嘴角,依稀还能捕捉到两分年少时的影子,却也只有两分了“煊煊,好久不见。”二十岁的男子站了起来,上前一步替她拉开了椅子,面部是不合年龄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