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永昌十四年的京都城真就是风云迭宕,只怕除往前几十年的天下大乱,再没有比这一年更让京都城老百姓心惊肉跳的了!
一大早,满京都的老百姓都在传,安平伯府的世子死了。
怎么死的?
有说是是被之前死在他手里的金玉楼头牌薛明仪的仰慕者给弄死的。也有说是他与人争风吃醋被人打死的。更有人说,他其实就是个变态,不但好狎妓还好男风,小倌倌受不了他变态的折磨,把他给弄死了!
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容锦一边对着镜子描眉,一边对斜坐在身侧的南楼问道:“怎么就传得这么邪乎,不就是死个人吗?”
南楼一脸无辜的说道:“是啊,这些人真的很无聊,满京都城每天都死人,不过就是死个人渣,至于吗?”
“至于吗?”琳琅从外面走了进来,接了南楼的话,说道:“你怎么不跟姑娘说说,你是怎么把人给弄死的呢?”
这话有讲究!
容锦收了最后一笔,扔了手里的眉黛,转身看了南楼,“怎么弄死的?”
南楼嘿嘿笑了笑,摆手说道:“你别听琳琅瞎说,我真没把他怎么的。”默了轻声说道:“不过就是没让他死得太痛快罢了!”
这到是有些说头了,容锦还想再问得仔细些,装扮齐全的杏雨却是看了看天色,对容锦说道:“郡主,该进宫了。”
容锦顺着杏雨的目光,往外看了看,点头道:“好了,我们走吧。”
琳琅等人便站了起来,送容锦往外走。
“扎纸胡同那边……”容锦看向琳琅。
琳琅轻声说道:“容姑娘放心,李远那,我已经跟他谈过了。”
容锦点了点头。
她只愿龙卫和李远不要像红楹那样偏执!
“我已经交待过暖春和红豆了,玉玲珑那注意着点。”容锦边说边往外走,“楚惟一一直不见身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不在端王府,而是去了皇宫。”
琳琅点头,一脸凝重的说道:“双凤还在盯着端王府,昨天送了消息来,说是楚惟一没出来,端王爷却进宫了,姑娘,你今天可以小心!”
“我知道了。”
不多时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二门处,马车早已候在那,容锦上了马车,对站在那的琳琅和南楼摆了摆手,马车笃笃向前,一时离了郡主府,往皇宫方向行去。
西城到南城的马车走得快些也得小半个时辰,一时无事,容锦想起之前的话题,转头看了杏雨问道:“安平伯府的世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杏雨闻言先是一怔,一怔过后瓷白的脸上便好似两坨胭脂没洇开一样,红的能滴出血。
容锦见了不由便愣了愣,她撇头朝柳念夏看去,不想柳念夏对上她的目光,却是飞快的避了开去,脸上同样的也是一片鲜红。
“这是怎么了?”容锦不解的问道。
杏雨眼见得自已不说,自家郡主怕是一直得问下去,咽了咽干干的喉咙,轻声说道:“南楼姑娘不知道在那安平伯世子身上动了什么手脚,那世子跟疯了一样,半路里光着身子,抱着人又是啃又是亲的,最后对着一堵墙……硬是把自已的子孙根给生生的弄折了!”
子孙根?那不就是男人的小弟弟吗?
这要是往后几千年,断了还能接,可这个时代……容锦深深的替安平伯世子默哀了一把。不过想到那些死在他手里的女人,又觉得他这死法其实真心没委屈了他!
“天香楼那边怎么样?”容锦看了杏雨问道:“安平伯府没去找麻烦吧?”
杏雨摇了摇头,说道:“昨天夜里才发生的事,今儿个郡主又一大早进宫,那边就算是有事,怕是消息也传不过来。”
容锦想了想,点头道:“也是。”
当下便将这事按下了不再多想,而是将心思都放在了宫里的事上。
“念夏,你进过宫吗?”容锦朝柳念夏看去。
柳念夏摇头,轻声说道:“我父亲不过是一个从五品,在这京都城如过江之鲫。进宫的外诰命夫人一般都是要三品以上的!”
“那,永城候府的周小姐,你有没有接触过?”容锦问道。
柳念夏自然知道,容锦说的“周小姐”便是未来的太子妃,周慧齐!
她一脸愧疚的看向容锦,说道:“只是小时候见过几面,大了就没什么来往了。”
容锦想了想,也明白过来。
永城候是帝党,皇上面前的红人,又是一品的候爵,想来永城候夫人来往的人自然是非富即贵,柳念夏的父亲不过只是从五品的兵部武选清吏司,以柳念夏的身份,她所说的小时候见过几面,其实应该只是远远的打了个照面,并没有实质性的接触。
见容锦默然不语,杏雨皱了眉头,轻声问道:“郡主,你是担心皇宫里的人,她们耍花样?”
“不是,耍花样肯定是要耍的,只是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会掺和进来。”容锦唇角翘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轻声说道。
“可这是宫时啊!”杏雨一脸错愕的看向容锦,“他们还敢在皇上和皇后眼皮子底下搞事?”
“怎么不会呢?”容锦身子往后靠了靠,轻声道:“你可别忘了我娘当年是在哪里出的事!”
杏雨闻言好半响没说出一句话来。
马车里一瞬间静了下来。
稍倾,柳念夏抬头看向容锦,轻声说道:“郡主,你说睿王爷新抬的那个侧妃今天会不会进宫?”
“会的吧?”容锦想了想,说道:“早不提晚不提,这个时候将王雪嫣提了侧妃,不就是为的这场宫宴吗?”
“那姚侍郎府的小姐今天应该也会进宫的啊!”柳念夏拧了眉头,说道:“睿王爷就不怕这两个给掐上了?”
“放心吧,掐不上!”容锦冷冷说道,“不但掐不上,估计还能拧成一团呢!”
柳念夏不解的看向容锦。
容锦却是已经眼眸微合,懒懒的靠在了身后的垫子里闭目养神。
柳念夏与杏雨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齐齐闭了嘴,也跟着眼观鼻,鼻观心,思忖着这番进宫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到时又该如何应对!
一大清早,玉照宫外,便渐次有马车停下。
无不是珠翠华盖,高头大马毛色水滑油亮,处处彰显着马车主人显赫不凡的身份!
容锦一行人到的时候,马车排队已经排到了金水桥。
“郡主,前面都是马车和轿子。”杏雨撩了车帘,看了一眼后,回头对容锦说道:“怕是得走过去了。”
容锦点头,杏雨便招呼车夫停车,她和柳念夏称下了马车,这才转身去扶马车里的容锦。
来参加皇后娘娘赏花宴的夫人,离得远的坐着马车,离得近的则是乘着轿子。但这会子该到的也都齐了,走在前面的倒也罢了,走在后面的这会子也都舍了马车和轿子,正由府中的婆子、丫鬟簇拥着往前走,也不知道是谁突然间就说了一句。
“永宁郡主来了!”
于是乎,一时间,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回头朝容锦看了过来。
只见马车帘子后探出一只葱剥似的手来。
十指纤纤,被绣着大红寒梅图的袖口那么一衬,只让人觉得肤如凝脂,好似上了层白釉的上等白瓷一般。
众人还没在在这一刹那的惊艳中醒过神来,便见马车里头探出一人。
长发轻挽,堆乌砌云,然一头如缎般光滑清亮的发间却只插着一枝孤零零的青玉簪,那青翠的玉簪,清凌凌,水润润,一看就不是凡品。
众人再往下看,只觉得什么娥眉聚暖,云鬓生香,秋波凝黛,柔荑敷霜……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一张美得叫人几近窒息的脸。
容锦今天穿了一袭月白色绣梅花刻丝褙子,除了发间的那枝青玉簪,她还戴了一对莲子米大小的南珠耳环,除此通身再无一物。只便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对南珠耳环,却因着南珠品质上乘而光华隐现,让她娴雅中透着几分莹静,当真是清丽脱俗美艳绝伦!
对上众人的惊艳的目光,容锦挑了挑眉头,杏核眼中掠过一抹皎皎如月的光华。
呼!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都知道永宁郡主之母昔日是京都第一美人,但谁能想到,永宁郡主的美,却是比当日的容芳华还要美上三分!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却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声。
只这在平时绝对能被忽略的声音,此刻却如同平静的湖面落入了巨石一般,瞬间溅起了滔天的巨浪。
众人微讶。
目光齐齐落在了与容锦身后的马车上。
翠盖珠缨的华车,在马车的车壁上,有个硕大的“睿”字。
睿王府的马车?
没等众人醒过神来,跟车的婆子已经扶了马车里一个年纪看起来约摸十五、六岁,穿一袭粉红银丝绣花蝶纹广陵大袖衣,弹墨蝶纹月华裙,腰间则素着青蓝色的绸缎。外罩一件浅白色的薄纱,衣摆处浅浅绣着蓝色的蝶纹。
容锦瞬间想起那个才被李恺提了侧妃的王雪嫣来,不由便眸子轻眯,仔细的打量起来。
细细长长的柳叶眉,因为描过的缘故,越发衬得她皮肤白皙细腻,一对眼波流轩光华尽显的丹凤眼,正睥睨的朝容锦看来。抹着淡淡浅红的朱唇,微微的挑起一抹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弧度,但不可否认,这张脸真的很漂亮!
见自己才出现,便吸引了众多的目光,王雪嫣精致描画过的脸上,绽起一抹自得的笑,扶着嬷嬷伸过来的手,趾高气扬的一路向前。
经过容锦身侧时,她步子一顿,侧眸朝容锦看去,目光匆匆一扫后,冷冷问道:“你就是永宁郡主,容锦?”
容锦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一抹皮笑肉不笑,并不去回答她的话。
王雪嫣身边的嬷嬷顿时便皱了眉头,对容锦喝道:“大胆,侧妃娘娘问你话,为何不回答。”
容锦使了个眼色给身侧的柳念夏。
柳念夏深吸了口气,壮着胆子上前,对横眉怒目的嬷嬷说道:“这位妈妈,我家郡主一品诰命,请问你家娘娘几品?”
“噗嗤”一声。
围着人里不知道谁发出了一声轻笑。
若是王府正妃,自是一品,但侧妃……在听到那声轻笑,王雪嫣一张粉白瓷嫩的脸,顿时如同被泼了层血一样,涨得通红。
她狠狠的瞪了眼身边趾高气扬向容锦问话的婆子。婆子身子一颤,连忙大气也不敢出的退了下去。
王雪嫣又睃了眼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必竟是睿王李恺的宠妾,除了一些出身名门诰命在身的夫人,大部分人在对王雪嫣看来的目光时,都在第一时间脸上绽起抹讨好的笑。
容锦自忖,这赏花宴就是场鸿门宴,她又露了玉玺,进了那道宫门,还不知道有多少妖魔鬼怪在等着她,区区一个王雪嫣拿来祭刀都不够!
是故,趁着王雪嫣抖着她的小妾风头时,她二话不说,抬脚便往前走。
王雪嫣哪里会知道,容锦竟然嚣张跋扈到这种地步,说走就走。一时间,气得杏目圆瞪,想也不想的,便开口喝道:“站住!”
容锦原不想浪费时间,但转念一想,不趁着这时候人多,杀一儆百,只怕回头那些魍魍魉魉的还不定要怎么找她麻烦。
这么一想,她干脆利落的停了步子,转头朝身后的王雪嫣看去,挑了眉头问道:“你在跟我说话?”
王雪嫣漂亮的丹凤眼冷冷一挑,说道:“容锦,你虽是一品,可这要论起序来,你还得叫我一声表姐,尊卑暂且不论,可长幼有序你总该知道吧?”
呵!
要不是场合不对,容锦差一点就放声大笑。
见过人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样上赶着让人打脸的!
“哦,不好意思,王侧妃,我外祖母就只我娘和舅舅两个孩子,据我所知,我舅舅也只得一子。不知道,你这亲和序是从哪排起来的?”
“你……”
王雪嫣一时间就好似被猫咬了舌头一样,涨红了脸,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因为从小便沦落在外,便是后来走通苏钰彤的路子回到越国公府,也不过是被打发在一间小小的院落里。很多的事,她并不清楚,只知道容锦跟王家有仇。而王苏将她送给睿王时,有些话也是提点过的。
好不容易现在有个能在容锦面前板回一局的机会,她自然要好好利用,谁知道才出手便被容锦给打了个落花流水!
但只一瞬,王雪嫣便收了脸上的恼色,倾刻间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泪光滢滢的看着容锦,泣声道:“容锦我知道你从来就瞧不上母亲,瞧不上我,你觉得我们出身卑微,不屑与我们为伍,可你莫要忘了,你也不比我们高贵多少!”
容芳华失贞之事,虽然已大白天下,但任何时代,涉及到失贞这种事,除非是一死以明志,不然活着都是一种罪!
王雪嫣扯了帕子,作势拭着脸上的泪,但看向容锦的眼睛却是绽放着恶毒的光芒。
得意什么?
一品的郡主又如何?
还不是亲爹都不知道是谁的小杂种!
“你这人真是好笑,既然知道我不屑与你们为伍,又为什么要上赶着来纠缠?”容锦轻嗤一声,半是讥诮半是嘲讽的对王雪嫣说道:“还是说姨娘生的就是姨娘生的?一天不让人打打脸,就怕忘了自已是谁?”
王雪姨手里的帕子一甩,杏目一瞪,便要发作。
只是,便在这时容锦却是陡然抬头,对她身后的方向露出一抹如明月破云的微笑来,“姚夫人,姚小姐,你们来了。”
容锦的话声才一落,王雪嫣霍然一僵,忘了要对容锦斥责的话,而是转身朝身后看去。等目光对上一张清丽婉约如出水芙蓉的脸时,一时间只觉得喉咙里好似卡了根刺一样,叫她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姚秀容了没想到,会在这遇上王雪嫣,一时间不由便怔了怔。
只是她才怔了没多久,走在她前头的姚夫人已然回过神来,她掠过王雪嫣,目光落在容锦身上。
她自是识得容锦的,但……姚夫人微蹙了眉头,一脸疑惑的朝身侧的婆子看去,轻声问道:“阿彩,这位小姐是哪家大人府上的小姐,我怎么不认识?”
前一刻才怔住的王雪嫣,这会子心里不由便生喜,才要开口,不想,容锦却在这时开口了。
“夫人不认识我不要紧,但这位,”容锦指着王雪嫣,笑吟吟的看了姚夫人和姚秀容说道:“两位应该不陌生吧?”
姚秀容秀丽的眉眼顿时拧在一起,两汪秋水似的眸子夹着一抹几不可见的恼意朝容锦看去。
这要是放在三天前,她肯定不知道王雪嫣是谁。但今天,她若再不知道眼前站着的这人是谁,她可真就是白活了!
姚秀容蹙了眉头,才要开口,却发现袖子被人扯了扯,她低头看去,对母亲身侧的彩嬷嬷不赞同的目光。抿了抿嘴,姚秀容垂了脸,作出一副羞涩状。
姚夫人没有理睬容锦,而是侧身对正从身后走来的户部右侍郎夫人说道:“哎,我这才几天不出门,怎的就感觉好像一辈子那么长似的,这些个小姑娘不但人长得漂亮,性子也忒泼辣了些,我们年轻的时候,哪里敢没有长辈开口,就大呼小叫的与人打起招呼来。”
言语间颇有些世风不古的意思。更是毫不掩饰对容锦的不屑和讥诮之意!
一侧的柳念夏听着,便要上前理论,却是被容锦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户部右侍郎夫人哪里愿意淌这趟浑水,打着哈哈便往人群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略提了声音说道:“方夫人,你怎的来得这般早,我还想着你得在我后面呢,不想,你赶在了我前头。”
姚夫人被留在了当地,顿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偏在这时,容锦又开口了。
“姚夫人怕是误会我一片好心了,”容锦眉目含笑的看着姚夫人,说道:“原是睿王府的奴才扯着我攀亲戚,我才想找个能说得话上的人评评理,不想一抬头就看到姚夫人和姚小姐。这才冒昧出声,有失礼之处还请夫人见谅。想来,也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原不知,这先进门的才是大,后进门的只怕不过是空有个名罢了。到也不怪夫人这般怕事!”
姚秀容听着容锦那句“先进门的才是大,后进门的只怕不过是空有个名罢了”一张粉脸顿时气成了五色盘,忍了又忍可还是没忍住。
“容锦,亏得你也是出身名门,难道不知道尊卑之殊,君臣为重,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吗?”
“呵……”容锦轻笑一声,挑了眉头看向姚秀容,“我原不知道,不过现在姚小姐这么一说,我且是明白了。如此还请姚小姐管好你府里的奴才,别乱赶着上门攀亲戚!”
话落,不顾脸红白赤的姚秀容和气得胸脯子乱抖的王雪嫣,转身便沿着宫道缓缓向前。
但凡她所到之处,那些原本挨挨挤挤的夫人、小姐如避蛇蝎猛兽般,倾刻间便让出一条康庄大道,任由她带着杏雨和柳念夏施施然向前。
走了约有个一刻钟的样子,便到了第一道宫门,早有小太监备着轿子在宫门口恭候。
筳席设在了御花园。
虽说已是仲秋的天,但因着宫里不乏能人,愣是将个万木凋零的季节装扮的如同花团锦簇的春天。
有粉红浅白碗口大小开得一片荼靡的木芙蓉,也有三三两两迎风送香几十年的老桂,更有艳红如火,深紫仲彩的紫金花,但最让人惊诧的还是那花型各异,白的、红的、黄的铺阵开去,如同一片花的海洋的各色菊花。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美不胜收!
容锦到的时候,御花园里已经有了不少人。
衣香鬓影,在花丛间穿棱,若不细看,根本就分不清哪里是花,哪里是人!
“郡主,”杏雨深吸了口气,怔怔的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
容锦使了个眼色给柳念夏,示意她来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若仅限是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人自没有这般多。”柳念夏对杏雨说道:“但这些夫人带着自家的小姐,又带着府里的婢女,人自然就多了。再有,像姚夫人这样虽然品阶不够,但却沾亲带故的又占着一些。完了,后宫那些位份不低的贵人自然也要趁这个时间,跟家里的人见见面,或是替娘家那些尚未成亲的小辈谋个前程什么的是不是?这样弯来绕去的,这人,自然就多起来了。”
杏雨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说呢,三品的大员这么多,那四品、五品不是更得往上翻一番了!”
容锦笑了笑,目光淡淡的在人群里睃了一圈,末了,拣了个略显冷僻的位置坐了下来,对柳念夏说道:“趁着正主还没来,你去走一圈看看有没有永城候夫人。”
“是,郡主。”
柳念夏应了一声,便轻身退了下去。
御花园人声如潮,离御花园隔着些许距离的凤仪殿内不时的响起一两声的轻声笑语。
李熙到的时候,里头一管甜甜脆脆的声音正用着她磁糯的嗓音,缓缓的说道:“回娘娘的话,也没念过什么书,不过就是跟着师傅们学了几个字罢了。”
里头吕皇后带着笑意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年前你让你母亲带进宫的《金刚经》,本宫看着笔力虽然略嫌柔弱了些,但却腥在流畅圆转,丰润淳和。若只是略略认识几个字,可不能写出这样一笔劲秀工整的小楷。”
吕皇后的话声才落,另一道轻婉和气的声音便跟着响起。
“娘娘您快莫要夸她了,再夸,她只怕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这道声音落下后,大殿里便响起吕皇后的笑声,“永城候夫人,虽说我们这样人家的孩子,都是往严里教,但孩子做得好了,该夸的还是要夸的。不然,好了不夸,坏了受罚,这谁还愿学好啊,您说是不是?”
“娘娘说得是,是臣妇愚钝了。”
李熙唇角翘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对候在门侧的德宝微微示意。
德宝颌了颌道,侧头对里面说道:“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屋里立时响起皇后娘娘的声音,“这孩子,不去忙他的事,跑我这来干什么?”话虽是这样说着,但还是略提了声音说道:“请太子殿下进来。”
而这边厢,李熙已经拾了袍角走上阶沿,德宝紧接着撩起了琉璃帘子,恭敬的将他送了进去。
屋子里原本坐在吕皇后下首,体态微腴,面如满月穿一袭深杏色绸衫雍容华贵,年约四旬的妇人在看到李熙的那一刻,连忙站了起来,向李熙屈膝福礼。
随着妇人站了起来,原本安静乖巧站在她身侧年约十四、五岁,生得明眸皓齿,穿了件桃红色暗纹衣裳,矜贵中却带着几分淡淡娴雅的小姑娘也跟着站了起来,向李熙行礼。
“永城候夫人快快免礼。”李熙上前一门,作势虚扶了一把永城候夫人。待永城候夫人低眉垂眼站到了一侧,他又回头对一侧的周慧齐说道:“周小姐也请免礼。”
周慧齐依言起身,仍旧眼也不抬的站到了永城候夫人身侧。
李熙这才上前向吕皇后见礼,“儿臣见过母后。”
吕皇后摆手免了他的礼,问道:“你不去忙你的事,跑我这来干什么?”
李熙脸上绽起一抹温润的笑,目光飞快的撩了眼低眉垂眼,大气也不敢出,脸色微微绯红,眼睫颤得如同蝶翼的周慧齐一眼,轻声说道:“儿臣知晓母后召了永城候夫人说话,特来跟永城候夫人行个礼。”
话落,转身对一侧的永城候夫人微微屈膝拱手揖了一礼,“熙儿见过永城候夫人。”
永城候夫人连忙摆手,“殿下客气,这岂不是折煞臣妇了。”
“玉莲,人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他给你见个礼也是应该的,你安心受着便是了。”吕皇后笑着说道。
永城候夫人娘家姓崔,闺名玉莲。
年轻时,与吕皇后也是手帕交。此时呼了吕皇后的话,虽神色间仍见拘谨,但却大方了许多。她目光含笑的看着眼前身长玉立,如玉树临风的李熙,轻声说道:“几日不见,熙下好似又高了不少!”
李熙今年已经十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闻言,笑着说道:“是比去年长高了些,前些日子翻了去岁秋天的衣裳出来穿,才发现又短了一截,还闹出了一场不小的笑话来。”
话落,有意无意的睃了眼一侧,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周慧齐一眼。
自打永昌帝赐了婚以后,周慧齐每季都会送两件她亲手缝制的衣裳进来。李熙说的那短了一截的衣裳,自然指的是出自周慧齐手里的。
正偷偷觑眼的周慧齐目光跟李熙撞了个正着,顿时红了脸垂下头,手紧紧的攥住了身侧的衣襟,呼吸都不自然了起来。
只把悄然打量他二人的吕皇后,看得失笑摇头。
“玉莲你别听他瞎说,尚衣局一月八套的新衣裳做着,哪里就没他穿的了,不过就是在你跟前卖个乖罢了!”吕皇后笑着说道。
永城候夫人崔氏闻言,便笑着说道:“尚衣局是尚衣局的,殿下若是不嫌弃,臣妇府里新请了一批江南的绣娘,回头让她们给殿下制两身新衣送进来。”
“那熙儿便谢过夫人了!”李熙说着便又是重重一揖。
崔氏微微侧身避了开去。
外面的林红这时走了进来,“娘娘,人都到齐了,您看您什么时候过去?”
吕皇后便朝崔氏说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崔氏点头,侧身让到了一边,轻声道:“娘娘请。”
吕皇后扶了林红的手,站了起来,率先往外走,走到一半,见崔氏落后她三步,步子一顿,笑了道:“这又没有外人,玉莲你避着我那般远做甚?”
崔氏笑着略提了步子,但却始终慢了吕皇后半步。
两人似乎都忘记了身后的周慧齐。
周慧齐才要拾了步子跟上去,不想袖子一紧,她回头看去,撞进一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脸上一红,周慧齐飞快的垂了脸,声如蚊蚋的问道:“殿下,您可是有事?”
“慧齐妹妹,我有些话想与你说。”李熙轻声说道。
周慧齐闻言,不由便抬头朝已然走远的吕皇后和崔氏看去,嘴里说道:“殿下,您有什么话还请快说,我娘和娘娘……”
“无妨,回头我从另一条路送你过去。”李熙打断了周慧齐的话。
周慧齐闻言便不再出声,只是看了一眼李熙后,便又垂了眼。
李熙使了个眼色给一侧的古永。
古永便立即悄然的退了下去,同时将大殿内的其它宫人也带了下去。
一时间,大殿里,便只剩下李熙和周慧齐。
李熙放了周慧齐的袖子,略作沉吟后,轻声问道:“妹妹今天进宫时,候爷可曾有话交待?”
周慧齐闻言怔了怔,但很快的她抬起头看向李熙,轻声问道:“殿下是指……”
李熙拧了拧眉头。
神色间便有着一抹几不可见的不悦之色。
“我日前让廖必成去了府上见密见候爷,候爷当时说,会让妹妹带话进来。怎的……”
周慧齐闻言抿了抿嘴,轻声说道:“父亲并不曾让我带话给殿下,但出门前,父亲曾经叮嘱我,让我想办法与永宁郡主交好。”
李熙微微拢起的眉头,顿时便松懈了下来。
甚至是带着几分喜悦的看向周慧齐,轻声说道:“那妹妹是什么意思呢?”
周慧齐在对上李熙那毫不掩饰的喜色时,心里已经冷了冷,此刻再听到李熙的问话,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一时间觉得背脊里好似有条蛇在爬,叫她浑身不舒服,一时间又觉得嘴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的滋味。
“妹妹……”
周慧齐攥了攥垂在身侧的手,抬头看向李熙,轻声说道:“殿下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李熙闻言不由便怔了怔。
但很快,他便醒过神来了,他对上周慧齐巴掌大的脸上那对湛湛如水明眸,轻声说道:“妹妹放心,你我是结发夫妻,你在我心里自是无人能替代的。”
周慧齐笑了笑。
这话她信吗?
她想信,她也愿意信,只是……压下心头如野草般荒长的思绪,周慧齐微微笑着点头说道:“殿下的话,我记下了。”
李熙笑了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不早了,我送妹妹入席吧。”
周慧齐点头,微微退开一步,待李熙走在了前面,她才跟了上前,照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李熙带周慧齐走的是一条通往御花园的小路,静静幽幽的小径上,只有她两人轻轻浅浅的步子声。
周慧齐大多数的目光都是落在前方的李熙身上,只偶尔会将目光看向四处的景致。
就在御花园远远在望,李熙正欲示意他们身后跟着的宫女上前时,一个小内侍急急的跑了过来,李熙步子一顿,朝小内侍看去。
“殿下。”小内侍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李熙跟前,顾不得行礼,急声说道:“殿下,适才在宫门外,永宁郡主同睿王府王侧妃和户部侍郎姚夫人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原本微垂着头的周慧齐,这时猛的抬头朝李熙看去。
李熙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对小内侍说道:“什么样的不愉快?”
小内侍将宫门外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轻声说道:“王侧妃和姚夫人才进宫门,便被皇贵妃身边的苏芷姑姑接去了景祺宫。”
李熙点了点头,对小内侍摆手道:“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是,殿下。”
小内侍退了下去。
周慧齐抬头朝李熙看去,“殿下……”
“慧齐妹妹,”李熙笑着看向周慧齐,轻声说道:“能不能帮哥哥一个忙?”
有那么一刹那,周慧齐觉得心里好似扎进了根针,喉咙也好似被刀刮过一样,但她还是笑着说道:“好!”
“妹妹都不问我要你帮什么忙吗?”
“殿下要我做的事,我总是愿意去做的。”周慧齐红了脸,轻声说道。
李熙闻言,深深的看了眼周慧齐,末了,轻声说道:“元贵妃那个人我最是了解,为人睚眦必报,永宁郡主当众羞侮了睿王府的正妃和侧妃,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妹妹可不可以帮哥哥照看郡主一二?”
周慧齐笑着点头,“我会的,哥哥放心。”
李熙对上周慧齐的笑脸,心里没来由的便叹了口气,待要想伸手抱一抱周慧齐,却发觉两个人离着的距离,实在太远,只得放弃那个念头。
“前几天皇宫闯入刺客,永宁郡主想必会向妹妹打听这件事。”李熙对周慧齐说道:“若是她问起,妹妹便跟她说,刺客已经抓住,关在皇宫的密室里。”
燕离闯皇宫的事,别人不清楚,但周慧齐却是清楚明白的很!
她点头,“我知道的。”
李熙见她这乖巧温驯,一时间只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暖意。
他探手牵起周慧齐的手,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也是不好过的。但不管你信不信,我所做一切,为的不过是你我的将来。”
周慧齐默了一默,脸上绽起一抹强笑,轻声说道:“殿下说得没错,我确实心里不好过,但可是您也说了,这一切为的是你我和将来。这样……我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顿了顿,周慧齐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问道:“殿下,玉玺真的在她手里吗?”
李熙点头,“千真万确。”
两人又小声说了几句话,眼见得有宫女不住的往这边张望,李熙知道,那是皇后派来接头的宫妇,当下便松了周慧齐的手,轻声说道:“去吧,母后在那边等着你呢。”
周慧齐点头,由着后面走上来的宫女带着她往御花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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