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若葭之间的小小争端,很快就被陆尘潇抛到了脑后。%し他很快就“意外”地遇到了谢庐溪,并且作为一个好学的晚辈向其请教剑道。
谢庐溪对陆尘潇的请求很是诧异,他那吃惊的表情,连带陆尘潇本人都不免感到了尴尬。
“你……”谢庐溪沉吟片刻,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伸出手为两人斟上茶水,眉头紧缩盯着起伏的茶叶,蒸腾的水雾柔化了这个男人过于锐利的气质,显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温婉来——下一秒,陆尘潇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雷得抖了一下,余琏那句“你会去找谢庐溪吗”像是噩梦一样挥之不去。
随即,陆尘潇就听见对方犹豫的话语——实际上,他几乎是第一次发现这位称为无上剑的男人还有犹豫不定的时刻,他说:“你心未定,不宜练剑。”
很实在的话。
陆尘潇一点也不奇怪谢庐溪的拒绝,实际上,这位不懂人情世故的剑修罕见的顾及了陆尘潇的脸面,没有张口来一句“你根本就不适合学剑”,就让陆尘潇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照顾之感。
但更奇怪的是,明明是实话,谢庐溪说的却不是那么坚定,似乎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这让陆尘潇不由出声试探:“我天资浅薄,心境修为不足,然而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还望谢太师叔指点。”
谢庐溪前去端茶的手就顿了一下。
有戏!陆尘潇的眼神就亮了。
相比于陆尘潇的热切,谢庐溪其实并不怎么热衷。他对此事表现得格外宽容,主因是目前正躺在他袖子里的一封言辞肯切的信。
执笔人姓严,乃是太横的掌门人。
他用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口吻,眼巴巴地指望谢庐溪和陆尘潇行并肩,寝同居。至于效果……总之,谢庐溪还是那么一副对谁都冷冰冰的态度。
但偏偏,有那么一句话,看起来轻飘飘的,却恰巧在谢庐溪心头微微一刺。
严掌门说,人生若得一位能在剑道上相互探讨的知己,何等畅快。
谢庐溪想了又想,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畅快,然而,他总算领悟了为何自己一见到陆尘潇,就有一种不明的剑意盎然之感——那应当就是棋逢对手的兴奋吧。
是的,没错,他可是陆尘潇,是自己的残魂转世。
如果问,谢庐溪是不是擅长剑道,十个人里面有十个会给出肯定回答。但这种擅长的背后,是百年如一日的刻苦修炼。而这种修炼的背后,又是谢庐溪对剑道的坚持和热衷——那么,以此推及到陆尘潇上,无论他的外在表现如何,陆尘潇那筑基时糟糕至极的剑台道基,也是有目共睹的差。
即便谢庐溪对揣测人心并无必要,也委实不太敏感。
但这件事并不需要多少对世事的洗练和通达,只需要谢庐溪能做到换位思考即可。但这么一换位,谢庐溪就感觉心塞——总之,他自己是完全无法想象,苦心练剑却毫无成果的日子,即便一开始,他并不是为了修行而练剑的,只是练剑恰巧成为了他的修行。
如此一来,于情于理,谢庐溪其实都无可推辞。
于是,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无论是陆尘潇,还是严掌门,都忘了一件事:
谢庐溪没教过徒弟。
——没错,这个家伙虽然有心想帮陆尘潇一把,然而此刻脑子却空了,一个字眼都吐露不出来。是的,如果是同辈之间的相互探讨还好,然而对于一位刚刚起步,无甚天赋,甚至可以称得上驽钝的后辈,谢庐溪他……词穷了。
面对陆尘潇的恳请,谢庐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原本气质就冷,神色再一冷淡,立刻就多了一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陆尘潇背后寒毛乍起,颇有些面前剑修随时可能拔出佩剑就砍死他的错觉。良久,谢庐溪清淡的声音才响在耳畔:“我们去剑室。”
所谓剑室,顾名思义,就是专门静心悟剑道的地方。太衡剑派老家肯定是剑室成千上百,绝对不缺。然而云船却空间有限,需要精打细算,因此,这种专门为高级修士所建造的特殊地方就被摒弃了——去哪儿悟道不行,非要在顶多待几天的云船上悟道,这是该有多无聊。
毕竟,有些云船的飞行速度,还不如那些元婴期的修士们自己走来的快。
但云船上没有,不代表着市坊里没有。
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修士,都是有后台有基地的幸运儿,于是各种代替品就应运而生。虽然和大门派没法比底蕴,但应急却是绰绰有余了。
陆尘潇跟着谢庐溪来到了剑室,谢庐溪财大气粗的要了最好的一间。一进门,陆尘潇就是一顿,颇有一种夺路而逃的冲动。剑室里数千道或阴森或浩荡或锋芒毕露或春风化雨的剑意,全部冲着陆尘潇喷薄而来。有那么一瞬间,陆尘潇似乎又回到的肉身被斩的那一刻,恐惧漫上心头。仅剩的一点理智,迫使他站在原地未动。
剑意穿身而过,什么声响也没有。
本也应该如此,这里只是悟道之处,非杀伐之所。剑意只伤元神,不害肉身,而现在陆尘潇精气神皆藏于肉窍之中,隐而不显,所以无伤。当然,这并不是说剑意就是对低级修士无用的事物,只是剑室里收藏的剑意,基本上只是给人感应悟道,强度都没有达到伤人的那个程度,再加上离开主人渐久,缺乏杀意,以至于都有些呆板晦暗,才显得如此无害。
虽然理智上清楚这些剑道基本都是纸老虎,如果陆尘潇以前的修为还在的话,这群良莠不齐的修剑者也能被他砍死大半。但被这样齐齐一针对,即便是诸恶老祖,也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纠结——
这相当于在意识上被成千个至少金丹期的修士锁定攻击——
谢庐溪轻轻地一拂袖,将那些锋芒毕露的剑意们全部打散。他动手很轻,然而依然有几道过于虚弱的剑意,被谢庐溪扩散的剑意碾为粉尘。毕竟,剑意的收集者主要还是以全与奇为目标,对于剑意本身的强大和坚固,反而大多不尽如人意。
见到陆尘潇被那些剑意惊到的情况,谢庐溪也不免微露惊讶之色:“不错。”
在筑基初期就能感应到剑意,这一点确实很罕见。
曾经达到过元婴后期的陆尘潇,厚脸皮地接受了这个夸奖。
谢庐溪让他盘坐在剑室中央,以指为剑,随手一划,他的力量控制的恰到好处,立刻激起了数道剑意的反击。陆尘潇眼睁睁地看着这几道剑意即将落到自己身上——
“镫,镫,镫!”
前三道剑意尽数被赤霄的剑身拦下,陆尘潇勉勉强强做到这一点后,却对剩下的无能为力了。这纯粹只是身体跟不上反应,以至于要被这群纸老虎们欺负。
然而,下一秒,这些剑意又被谢庐溪打散了。
谢庐溪显得颇为差异:“你能感觉得到它们攻击方向?”剑意的优势之一就是发动之时什么征兆也没有,极其难以防御。当然,砍到身上有所察觉,和被砍之前有所察觉,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出现在一个筑基期少年身上,还能说是天赋异禀。
但后者就只能用老不死装嫩和夺舍来解释了。
但反应过来的陆尘潇也觉得很冤,他要是真的习惯让剑意随随便便砍到身上,早不知道都死了多少回了。在还是诸恶老祖的时候,陆尘潇就仅有一次没有防住,而那一次就恰巧让他肉身消亡,险些身死道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陆尘潇暗自戒备,生怕谢庐溪一皱眉,就点破了他的身份。
殊不知,其实谢庐溪心底感到颇为欣慰——是的,他就说,再怎样自己的残魂转世也应该对剑道有天赋才对。虽然陆尘潇的进度是快了一点。但问题是:到底正常的进度在那个范畴浮动呢?谢庐溪真的一点概念都没有。
不过,既然如此,谢庐溪心底也大松了一口气,他想,既然陆尘潇对剑意如此敏感,那么,为何不试试让他直接感悟自己的剑意。毕竟,理论上,两人同出一源,剑道也应当有互补之处。
念及于此,谢庐溪又以指代剑,往虚空中划了一道:“你且好好感悟一下这个。”
剑意裂空,如同无上王者降临,瞬间刺激的周围剑意跃跃欲试,但并无一位上前挑战。正是因为这是最纯粹的道的碰撞,剑意本身反而更加清楚——这不是它们有资格锤炼挑战的剑意,通透明澈,深邃磅礴。
陆尘潇脸上的表情就僵了。
好吧,既然让他感应,他就试着感应一下吧。
但闭眼不过几分钟,谢庐溪又强制性地把他摇醒了,表情郑重:“可有所得?”
陆尘潇面无表情的回望:“……”
他要是感应剑意几分钟就能大彻大悟的奇才,早就在当年和谢庐溪对砍的几百回合内,感应无上剑道成就剑修伟业了好么!他当年生死关头都没有任何所得,你能指望他现在傻坐在剑室里就能突然开窍吗?
显然不能。
是的,无论谢庐溪的内心里如何自信我的残魂转世绝对不会差——
陆尘潇其实很清楚,他对于剑道的那点天赋,面对谢庐溪,大概就和在丹道的那点天赋来面对太史飞鸿一样,充分可以达到让他和对方都心塞的双重功效。但这又有什么办法,陆尘潇本来就属于心思多而杂乱的人,走魔道反而能走得又快又好。
——然而这辈子他已经抛弃魔道了。
陆尘潇又感到了心塞。
最终,谢庐溪和陆尘潇在剑室里折腾了一天,除了验证了一部分陆尘潇早已清楚的事情之外,毫无进益。谢庐溪的眉头皱的快要打结了,直言自己要回去思索一下(其实是写信向掌门人求助)。除此之外,他还赠送了一柄凝成剑型的剑意真元。
这道剑意可不是剑室里那群徒有虚表的纸老虎可比,陆尘潇没指望自己能从上面领悟什么。但这个一旦释放出去,也有谢庐溪正常状态下一击的强大实力,秒掉散修中的元婴大能绰绰有余——
虽然往大自在天和余琏这个层次一比,陆尘潇总有点心虚气短,不大信任谢庐溪。
回到住处后,陆尘潇随手把剑意放到了桌子上,这个太过强大的武器如果放在储物袋中,很容易把低等级的储物袋戳破。因此也只能随身携带。陆尘潇也不怕被偷,他自己拿着无事是因为这是谢庐溪特意赠给他的,换做其他人,光是接触,逸散的剑意也足以废掉他们的双手——当然,仅限元婴期以下。
陆尘潇这样身心俱疲,无知无觉地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下意识地把剑意捞回手中,虽然感悟剑意不靠谱,但确实是短时间能够提升他实力的最好渠道。但冷冰冰的剑意一入手中,陆尘潇立刻就摸到了许多凹凸不平的地方。再定睛一看——
整整一排被啃过的留下的齿印。
等等!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那可是谢庐溪的剑意,一个强大出窍期的修士所凝结的剑意,在整个修真界也是屈指可数的强大存在!居然被什么东西给啃了,等等,这太不科学了——
陆尘潇下意识地往放剑意的地方一看,一个还没有巴掌大的小蜥蜴正鼓着肚子,呼呼大睡。似乎感应到了陆尘潇的注视,这个小东西立刻从睡梦中惊醒,贼兮兮地瞅了一眼陆尘潇,立刻从桌子上翻滚了下来,连滚带拍地窜入太史飞鸿的储物袋里。
太史飞鸿对这个小插曲一无所知。他翻了一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陆尘潇下意识地握紧了赤霄的剑柄。
怎么办?
好想砍死这个气运惊人·天赋异凛·莫名其妙就能捡到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感觉起来很厉害的东西·的主角。人比人,气死人,也不外乎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