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醉于鹤发童颜的秉世仙容,又觉得那如野鹤闲云般的超逸能使人见之忘俗,宫千世不由上前一步,仍觉不足便又近前些……
“姑娘?”
一声轻唤让宫千世顿住身,她尴尬地别开眼,清了清嗓子掩盖住刚才的失神。“啊?咳咳,有事吗?”
“山人此番前来,是为收一物,赠一物。”
“嗯?啊,差点又忘了!”猛然想起文雅之前的交代,宫千世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话,只自顾自地说道:“文雅说,呃,多谢你当年幽浮上的救命之恩。”
“哦?七年前举手之劳,不想她能记挂至今。”
宫千世闻言心下一惊,没想到她真的遇上了什么高人,虽然他通身的气派让她叹服,但真确定了他是世外高人后,她还是有些诧异的。可是,如果他真的是鹤发童颜的高人,又怎会披头散发的呢?古代人可是要束发的呀。
“那个,你怎么披散着头发呢?”
“日诵黄庭,参玄悟道,早已不思束发之累。”
“……那可以剃光啊!”
“吾非僧。”
“那还是可以剃光啊!”
“……山人此番前来,是为收一物赠一物。”
嘎?怎么突然给她换话题了?慢着,收一物……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我想起来了!”宫千世回想起往事,佯做嚣张道:“我还有皇后命呢,还不快来跪拜未来的皇后!”
“哦?后命之事何人所言?”
喂喂喂,管他是核仁还是果仁啊,反正就有人说过。
“……还能有谁!”按下因想起当年某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而产生的怒火,宫千世煞有介事地哼了哼。“当然是高人咯!”嗯嗯,现在看来当初的那个乞丐老伯很大可能也是个高人呢。
“诶~~江湖虚言时有,不可尽信,再者,如今哪还有什么帝后。”
“……”那她当初的那个经历算什么?
“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姑娘若是愿意,终能如此。至于……”拂尘一扬。“此物今日合该物归原主。”
宫千世先是一脸茫然,然后觉得腕间一空,便低头看去,“咦?我的镯子呢?”再抬头一望。“哎,怎么到你手上了?喂喂!那是我的东西你怎么能乱拿呢!”
“此物原就是山人所有,今日它与姑娘缘分已尽,故此收回。”
“你胡说什么啊,这镯子我从小就戴着的,怎么变成你的了!”
“那姑娘可还记得这镯子是何时所得?何人所赠?”
“当然……”困惑地抓抓头发,宫千世发现自己还真不知道镯子的来历。“呃,小时候的事谁记得啊,反正,反正从记事起我就戴着了,总不可能是你送的吧?”
“非也,山人亦是受人所托,但这镯子内侧的符纹便是吾所为。”
咦,他怎么知道?
这镯子外表看上去很像一般的白玛瑙手镯,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贴着手腕的那一面却印着些奇怪的暗纹,不仔细看是绝对看不出的。
“可是,这也不能证明就是你的啊……”
宫千世焦急地揉着空荡荡的手腕,心里着实不自在。因为不曾取下过,她早已觉得镯子是自己的一部分,现在突然被莫名其妙的收走,她怎能接受。之前的事情尚未弄清,现在又来了新的怪事,宫千世越想越觉急火攻心,眼似铜铃,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你,你怎么能硬抢呢,你们到底是谁啊……白头发的……是想干什么……桃花妖精吗……”
“姑娘,”轻声打断她的话。“事之急者不能安言,姑娘何不先平心缓气……若仍是那般急性,便枉来此一遭了。事既完毕,山人便先行告退,望姑娘日后务必多加保重。”
“嗯?嗯……”见言之有理,宫千世竟未注意到后面告辞之语,只垂眸沉思,理好思路,即而抬头道:“是这样的……欸~~你怎么走了呢!?别走啊!”
眼见鹤发童颜翩然离去,只怕就要羽化登仙,宫千世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然而,她却惊恐地发现,前面那人明明在缓步徐行,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很快,那人便消失在山脚转弯处,等宫千世赶到那里,早已不见他之人影。扶着石壁喘息不定,宫千世微微瞀乱,一发连骂人的心都有了。
唉~~说好的赠送一物呢?不过,至少这一次不是以睡梦中醒来为结束……
当宫千世意志消沉地回到公寓时,已经快正午时分,她虽饥肠辘辘却无半点胃口。机械地将书本拿出放好,她呆望着自己空空的手腕,有点头闷心酸。突然,一张纸条从两书之间滑落出来,宫千世拾起一看,竟是张细长的阴阳玉暗纹华笺,笺上面还画着许多看不懂的图案符号。
嗯?这是什么东西……啊!难道是鹤发童颜那位所赠之物?可是,有什么用处呢?
宫千世将纸笺前后上下查看了若干遍,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突然,她灵光一闪,沉吟片刻,把玩着发梢似有踟躇。半盏茶的工夫后,她才有些赧然地左右瞥了瞥,再用两指夹住纸笺移至胸前,然后甩飞镖似的将其甩出,同时口中念念有词道:“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看着纸笺在地球引力和空气阻力的共同作用下缓缓飘落地面,宫千世默然无语,须臾,两朵红晕飞上了她的脸颊。
心里干笑两声,宫千世急忙跑到房门口两边张望,再锁上房门,捡起纸笺瘫坐在床边。接着,她又尝试了许多方法,结果是,她的脸更红了,羞的,然后,脸色转白,气的。攥着纸笺,宫千世忽然觉得自己是被猴子给耍了,哦,不对,是被当成猴子给耍了!
喂喂!她刚才那些可笑模样不会被隐藏在哪里的摄像机拍下来了吧?
宫千世不会表达感情不代表她就没感情,别看她现在一脸若无其事,其实心内早就风云涌动、翻江倒海了。慢慢举起手,她狠狠地将纸笺朝前摔去,不想这一回,纸笺非但没有落地,反而开始在空中快速的自旋起来。
耶~~现在是什么情况?
愈转愈快的纸笺骤然绽放出一道强光,惹得宫千世以手护眼,等她再睁眼瞧去时,一副“画”竟出现在她面前。仔细研究之后,宫千世才发现这是个一人高的通道口,应该就是文雅讲过的什么虫子洞什么门的东西。
一时间,宫千世顿陷两难之地。她固然想进去一观,可若是有去无回怎么办?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文雅,她绝对会立马进去并且永远不再回来,可偏就有一个文雅将她牵绊住,让她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又研究了半日,宫千世才惊喜地发现她竟然能用意念控制这个虫子洞的开阖。即如此,只有傻子才不会进去呢!简单拿了点东西,换好鞋背上肩包,宫千世就欢天喜地地跳了过去,又试验了几次开阖控制,她才放心的让“洞门”消失。
此刻,宫千世身处巷子尽头,将胸针摄影打开,她便沿路走到外面,来至街上,只见这里道路宽敞洁净,来往路人熙熙攘攘,两边买卖秩序井然。宫千世心知自己来到古代,却不晓得具体是哪个朝代,她便一路漫步,四处打量。
道路两旁广厦千万,没有现代社会的高楼大厦却让苍旻显得更为广阔,一应连人心也宽和了许多;沿路百姓古朴厚实,完全没有快节奏生活下的浮躁气息,相较看去,倒也让人舒心。如此地方让宫千世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很好,宽心自然,没有半点工业科技带来的味道,不过好像比那边要冷些。
沿路逛着,宫千世只觉得有两点遗憾,一是她忘了换身汉服又披头散发的,不过她看到不少异族之人,就当自己也是披发左衽好了,这倒还不很碍事。第二点就有些难办了,她现在可是身无分文,就算想给文雅买点手信也是不能了,而且,看这边的日头也是晌午,她刚好还未用过午饭,偏偏沿街各种小吃香气诱人,对她来说可算是折磨……
不过若是她以后能常来,这次就将就着吧,权当初来乍到探探路,回去再做打算。想到此,宫千世摸摸咕咕作响的肚子,努力将视线从右前方那个三层高的豪华酒楼上扯开。
宫千世看到的这个装饰华美的三层建筑名叫景醉楼,它是这一带最大的酒楼,午饭时分,楼里座无虚席,店家正忙得不可开交。
此时,在三楼的一间雅间门口,四名清俊小厮垂手默待,雅间内有两名气度不凡、举止舒徐的年轻公子,正对坐在窗下桌前。两人自斟自食,并不让小厮进来伺候,因为他们有要事相谈。
左边男子身穿藏青色墨竹刺绣交领长衫,腰系丝绦乾坤结,头戴苍龙纹抹额。右边男子一身瑞紫祥云暗纹滚边交领长衫,腰束滚金刺绣腰带,上用绦丝系着枚九龙鸿蟠环霄佩并一个锦袋。
“唉,上回可是被你害惨了……”说话的是桌子左边的青衫男子,略含哀怨的语气。
“嗯?”另一边的紫衫男子满脸云淡风清,竟无丝毫在意。
“不知怎地,那件事竟直传到我家祖母耳中,你亦晓的,她老人家早就深居内院,不管家中事宜,可此番竟为那事将我责罚一顿,你说你……”差点洒出几滴伤心的泪水,青衫男子瞪了对面的罪魁祸首一眼,而后者依旧满脸若无其事,无动于衷,让他看得有些冒火。“你,你当初叫醒我便罢,为何毁了那袖子!”
“兄此言差矣,”紫衫男子停箸正色道:“弟那日见兄劳累沉酣,实不忍打扰。为兄之安睡,莫说只是袖子,便是那金丝玉线织成的锦衣也是毁得的。”
诚恳的话语任谁听了都觉得真心实意,可青衫男子没有错过说话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戏噱。他们两人自小一同长大,不啻兄弟,同吃同睡也是常有的,可哪一次这家伙被压到袖子要起来不是一掌把他拍开的,青衫男子愈想愈气得头顶冒烟。
“哼!我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可太冤枉我了……”
抬手阻止话头,紫衫男子淡淡说道:“叫吾出来就为这般小事?”
小事?他竟敢说是小事!?
青衫男子双眉飞扬,差点破口大骂,可转念一想,又不由得跨下脸来,有些不甘心地开口道:“今早占课结果,便是要你遇一人避一人,故叫你来此。”
“……那日星斗有谪,华盖灼耀,现在遇避两人又与之何干?”
“当然有其道理,其余诸事俱已安排妥当,你只照做便是。”
“如何遇得一人,又是何人?”
青衫男子并不回答,而是以指扣桌。
紫衫男子眉宇微蹙,继而又问:“避一人又待怎讲?”
“携所遇之人去寻。”
“……既然要避,为何又寻?”
“寻后再避。”
“怎不直接避?”
“为引出那人!好了好了,此事交割完毕就回到‘正事’上来,就你前番……”
蓦地停住,青衫男子发现对方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望着窗外出神。于是,他也跟着望眼瞧去,只见街上人群骚动,然后,他目光定住,轻唤紫衫男子并使了个眼色。
莫不是所遇之人来了!
话说宫千世正忍下肚饿,决定在这里找个类似“无人涧”的地方,这样以后她想独自静待,就不用“出门”了。同一时间,宫千世又偶然瞥见路旁的古董器玩店,便想着下次一定要将文雅带来。
唔,就是不知道从这里拿个新制成的瓷器回去给古董专家鉴定结果会怎样。
就在她驻足沉思之际,耳边突来轻诞话语。
“哟,这是哪来的小娘子啊,打扮得这样稀奇古怪,敢问是打哪来的?不过嘛,这模样倒是极好的,不如让大爷我陪陪小娘子如何?”
宫千世不防,倒被唬了一跳,她转眸冷眼觑着说话之人,只见他锦衣玉带,珠光宝气,一派放诞不经,满面涎皮嬉笑,真真是标准的纨绔子弟一枚。
见美人冷着张脸,纨绔子弟立刻堆上讨好轻佻的笑,涎皮赖脸欠身道:“小娘子,小美人,你要是跟着爷,保管你……”
“没兴趣。”淡淡地打断话头,宫千世抬腿就走,心里只觉得阵阵恶寒。
史料未及的反应让纨绔子弟如被点了穴一般愣在原地,一旁的贴身小厮赶紧推他道:“爷,爷!人要走远了!”
“呃,啥?”纨绔子弟回过神,眼瞧着美人扬长而去,便急忙吩咐左右道:“快!快将她拦下!”
四个壮实护院得令,一溜烟跑到宫千世面前一字排开将她挡住,此时,纨绔子弟并小厮也赶了上来。
“哎呀呀,小美人儿~~怎的爷还没说完你就跑了呢!你哪里知道,若跟了我,那可是……”纨绔子弟开始滔滔不决地讲着跟了他的好处,身旁的小厮也跟着一唱一和,两人直比街头说相声的还卖力。
只可惜,宫千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只想快些摆脱这无谓的纠缠。因为戴着文雅送的电击戒指,她心里并不很惊慌,但审情度势,她又少不得一番计较。
撇开说话的主仆两人,这四个护院牛高马大,一看就是戴鸡佩豚的练家子,她可没把握能在躲过他们攻击的同时瞄准发射,若是不慎被擒住,就再没希望了,所以,决不能对他们贸然开枪。
再者,虽说擒贼先擒王,但如果她先弄晕那个纨绔子弟再趁乱脱逃,且不说这里人群密集,就算周围开阔也难保他的手下会善罢甘休,万一有两个以上的人追上来,她这样做就还是太卤莽了些。
突然,宫千世灵光一闪,注意已定。
嗯,这样或许可以一试。
此刻,景醉楼上两人正静观其变,片刻后,青衫男子低语呼唤,一个黑色身影应声出现在他身侧。
“回去禀告,就说立刻准备,只待示下。”青衫男子吩咐道。
道声喏,黑色身影便一晃而逝。
青衫男子又吩咐店家撤去桌上残席,并交代了几句。
“不出手相助吗?”紫衫男子问道。
“不急,且先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