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小多站在红玉村的村口,看着西方那一轮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上的血红落日,再次想起了五年前父亲带他回紫雷国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他的眼睛微微眯着,夕阳将他的小小身影拉伸延长到远处的旧井边上,显得有些古怪。
算了算时间,父母已经死去五年了。
五年的时间,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只是青雉的面庞上毫无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有些阴翳的眸子中,透露出的是阴沉和不甘。
远处有一只晚归落单的野鸟,正站在树上呱噪,叫得小多有些心烦。
“叫得真难听。”
小多探手甩出一张锋利的铁片,寒光一闪,那正站在树上的野鸟身首分离,掉落地上。
“光焰,带回去,晚上加餐。”
一只看上去足有小牛犊一般大的巨犬懒洋洋地从旧井边上站起身来,这只大狗背上燃烧着点点火焰,看上去颇为奇特。
它叼起死去的野鸟,走回小多身边。
“为什么你天生就会封印术呢?”
小多有些赌气地看着光焰,摸了摸它背上的那些火焰,触手很温暖,光焰小心地控制了体内的封印力波动,这些火焰完全不会烧伤小多。
下午的时候,小多正缠着老师,躲在学堂里想要问些关于封印力的问题,只是爷爷那个老顽固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粗暴地打断了小多的提问。
“那个老顽固,嘁!”
一想起爷爷,小多就一阵头疼。
说什么不让他修炼封印术是为他好,让他安心地呆在村中,安安稳稳地活着……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小多来回踱着步,眉头深锁,仔细思考着一个问题。
“光焰,你会和我走的吧?”
小多停下脚步,有些期待地看着身边的大狗。
光焰没精打采地“汪”了一声。
“好,有你在就行了。”
小多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暗暗下定了决心。
夕阳落山,夜幕降临。
小多吃完晚饭,看着爷爷臭着一张脸回了房间,又去隔壁跟老师做完晚课。
拜别老师,小多安静地回到了自己房中。
那位教书先生放下书本,有些好奇地看着小多离去的背影,嘀咕道:“今天居然没变着法问封印术的问题,奇怪奇怪……”
小多回到房间,发现光焰不在,也不知道是去哪里偷懒睡觉去了。
他摇摇头,走到书桌边上,提起笔,开始在纸上认真地写着字。
此刻的光焰,正温顺地趴伏在小多隔壁那间屋子中,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老人没有点灯,漆黑的屋子中透露出些许诡异的氛围,只有光焰背后的几许火苗照亮了这间不算太大的屋子。
“就这样吧。”
许久之后,老人摇了摇手,光焰微微点头,退出了屋子。
老人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不知为何,嘴角流露出些许淡淡笑意。
……
小多听到开门的声音,发现光焰回来了。
“你这蠢狗,又去哪摸鱼了?”
光焰慵懒地在他身边躺下,微微抬头看着小多。
他笑骂一声,提起一张纸,纸上写着一个名字。
小多走到光焰身边,指着那个人的名字念道:“方寒。”
他仔细地盯着那个名字,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变得十分严肃。
“当年杀死阿爸阿妈的,一共有七个人,可是我只知道方寒的名字。”
“那么我们的第一目标,就只能是他了。”
小多将纸放在光焰身前,道:“烧了。”
光焰微微张嘴,吐出一口小火苗,将那张写着方寒名字的纸张点燃。
火光燃烧间,将方寒两个字吞没。
“阿爸跟我说过。”小多看着脚下尚未烧完的火焰,木然地说着,“他要成为这一世的封印王。”
“那么阿爸未完成的梦想,就由我来完成好了。”
白纸完全化为灰烬,冒着点点青烟。
已是夜深人静。
小多看着地上的青烟,忽然莞尔一笑,对着隔壁那个老顽固的屋子做了个鬼脸:“不让我学封印术?”
“老顽固,我自己学!”
“离开村子,看你还怎么管我!”
“光焰,悄悄滴,偷偷滴,声张滴不要!”
“咱们走!”
……
天印历2015年1月。
“总算跑出来了!”
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从草丛中钻了出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嘟囔着,“笨狗,快点,趁着没被爷爷发现,快跑啊!”
说话间,草丛中钻出一条大狗,因为在草丛中钻出的缘故,它原本柔顺的毛发蜷成一团,头顶之上还粘着几片树叶,看上去颇为狼狈,大狗不满的低声吼着,停下了脚步,对主人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少年听到吼声,回头一看,大狗正坐在刚钻出的草丛边,看着身后的道路,似乎不愿跟着这个不靠谱的主人继续前进。
“笨狗,都到现在了,总不能不讲信用了吧?说好的跟我一起出去,我当封印王,你当我座下第一神兽的啊!老在村子里窝着,你就只能被当成烧火背柴的畜生了。想想隔壁那只老火焰猪,当了一辈子的烧火工,最后老了还被杀了吃肉,多惨啊不是?还不走?喂!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当一只有出息的火焰犬好不好?!”
大狗不屑的摇摇头,这下干脆整个趴在地上不动了,用爪子在地上扒拉了两下,然后肚皮朝天仰躺着。
少年见它如此惫懒无赖,无奈走上前去,想要拖着大狗前行,可是他这身材和大狗相比,实在过于矮小,似乎拖不动这条装死的笨狗,只有放弃。
时值半夜,一轮黄月当空而照,周遭也没什么树木遮挡,月光倾洒而下,照的小树林里也算清晰可见。只见眼前这少年,一身黑衣黑裤,乱糟糟的黑头发,五官倒也算得清秀端正,正愁眉苦脸地瞪着自己的火焰犬,蓦地一拍脑袋,少年从身后背着的布包里拿出一块生肉,周边就地寻了点干草树枝,在火焰犬旁边堆成一个柴火堆,“光焰,来口火。”
那被唤作“光焰”的火焰犬翻了个身,依旧保持着趴着的姿势,张口大嘴,对着那堆柴火哈了口气,一股小小的火苗从它口中喷出,点燃了那堆柴火,少年寻了几个大树枝,搭成个架子置于柴火堆上,又掏出一把小匕首,将那块生肉切分成数块,再将树枝削尖了,串上肉块,开始烤了起来。
光焰慢慢坐起身子,似乎挺满意少年的做法,见火不太旺,又张嘴朝柴火堆喷了一口。
“你这破狗,就有吃的时候最卖力气!”少年一边烤肉,见光焰终于有了反应,不禁出声笑骂,“一会儿吃完了咱们就上路,你可别在不走了啊!”
光焰张嘴打了个哈欠,也不回应,眼睛只顾盯着少年手中的烤肉。
“这肉还是隔壁李老头家的,前几天宰了那只老火焰猪,我偷偷去切了几块肉下来,你看,你一辈子窝在村里,最后就是这个下场啊,哎,可怜那只猪帮李老头烧了一辈子火,最后就是这个下场。光焰那,你跟着我小多,以后就是吃香喝辣,成为封印王座下第一神兽,威风的很啊!嘻嘻……”
那自称小多的少年一边烤着肉,一边对着光焰诉说着老火焰猪的辛酸血泪史,手上动作也慢了下来,光焰肚子饿了,不满的看着小多,嫌他烤肉速度太慢,对着火堆又喷了一股小火苗。
“哎哎哎,笨狗,再加火肉都被你烤焦了,停停停,一边呆着去,就知道捣乱。”
小多说着,用匕首切下一小块肉,放嘴里尝了尝,“外焦里嫩,刚好可以吃了。”
一人一狗,在黄色月光下,囫囵的啃着烤肉,不一会,那一大块烤肉就全进了腹中。小多毕竟年少,饭量不大,两块肉下肚便饱了,大部分肉全进了光焰肚子。
那光焰吃掉肉,意犹未足,小多无奈的摆了摆手,打开布袋,“就带了这么点肉出来,想吃就跟我往前走,前面林子里有火鸡,我们捉几只烤了吃。”
说罢,小多拿土覆灭了火堆,看了看光焰。光焰歪头想了想,回头看了眼来时的方向,低声叫唤了一声,跟着小多朝远离村子的林子走去。
“这就对了。走着。”
小多一路哼着小曲,曲子大概是“天印有7个月亮,就有7个怪兽;有7个怪兽,就有7个英雄;7个英雄,人们叫他们封印王。我就是下一个封印王,啦啦啦……”
唱着唱着,一人一狗渐渐走进了一片小林子。小多的步伐也慢了下来,嘴里哼着曲子也声音渐小,直到无声。光焰也慢慢跟紧了小多,金色的毛发慢慢变亮,毛发之间隐约可见细微的火苗闪动。小多自幼生长在后面的村子里,带着光焰跑遍了村子四周,知道这条通往村外的林子每到晚上都有点凶险,不禁打起了精神。小匕首紧握在手中,慢慢地走在林中的道路上。
“冬天了,蛇应该都冬眠了。那只大熊怪应该也睡了,没啥问题,很快就能走出去了。前面就是水月亮湖,过了湖就出林子了,恩,没事没事……”
自言自语间,一人一狗已经行到了一片湖泊之前,这林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林中有一座小湖,村里人叫做水月亮湖,小多自幼便听说了不少关于这湖的传说,走过的时候不免有点小心,害怕那湖中水怪从爷爷的故事里冲出,将人和狗拖下湖中饱餐一顿。小多正想着,忽然觉得今晚这林子似乎安静的有点过分,平时应该是夜行的生物活动的时间,怎么今晚一只夜鹰野鼠也没见着?正感到奇怪,光焰忽然停住步伐,全身毛发倒竖,小多跟着光焰,停下脚步,小匕首横于胸前,心想不会真有水怪吧?正紧张间,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怪声音从湖畔传来,光焰立于小多身前,张嘴便朝声音传来方向吐出一口火球,这火球如小孩玩的皮球那般大,速度极快,很快便落在怪声传来的地方,那处正好位于湖畔,岸边几棵老树被火球点着,噼啪燃烧之间,点亮了那处空间,小多心中一惊,只见湖畔一条十来米长,合抱快有一个成人腰围粗细的巨蛇正吐着信子,冷冷地看着自己。
“这死蛇不是冬眠了吗!怎么这时候醒了。”心中念头一动,来不及多想,小多翻身爬上光焰背部,他正是小孩子身材,坐在光焰这巨型犬身上正好合适,“往后先退,绕到树后面去!”光焰得令,急速开奔,小多回头一看,那巨蛇扭了扭身子,似乎行动不便,但还是飞速的向着自己追来。
小多一拍光焰脖子,光焰心领神会,它与小多配合多年,自是知道主人何意,张嘴向道旁喷出数团火焰,四周的林子一点就着,小多从怀中掏出两张纸牌模样的铁片,运力向两旁甩去,只见铁片打着旋儿飞出,燃烧的树木便被这两张铁片切断,倒在身后。
那巨蛇为燃烧的树木一挡,一时害怕火焰烧身,不敢上前,眼见一人一狗就要消失,不禁狂性大发,不管不顾地冲向前去。
追了片刻,眼见那大狗就在前方,巨蛇眼睛一阵红光闪过,张嘴欲咬,不曾想背后忽然一凉,一张纸牌模样的铁片扎在身后,巨蛇一阵恼怒,回头一看,忽然一阵寒光闪过,巨蛇的双眼已经被两张铁片扎中,顿时血流如注,痛的巨蛇人立而起,扭曲着身子,撞倒了不少树木。
原来小多在逃走之时,趁着火光掩护,在经过一棵大树时,跳上树杈,趴在树枝之间,吩咐光焰继续向前,以光焰为饵,从其身后偷袭了这巨蛇!
双眼被毁的巨蛇狂性大发,蛇身四处撞击,蛇尾狂甩,一时间小树林间狂风大作,树倒石飞,小多与光焰会合之后,眼见这蛇暂时寻不到自己,吩咐光焰一声,犹豫一下,从身后布袋之中掏出一张纸片。这纸片与方才小多所掷铁片模样相似,只是纸上画着奇怪的纹路,极其工整,似乎暗合某种规律,小多食指中指夹着纸片,忽的指尖青光闪过,那纸片之上的纹路渐渐亮起,似乎要冲破纸片而出。
光焰脖子后仰,深吸一口气,蓦地吐出一个如井盖般大小的火球,击在那蛇背之上,巨蛇吃痛,回身向着火球来的方向,血盆大口一张,就要冲将过来,当是时,小多指尖一甩,纸片带着青光,正击中巨蛇张大的嘴巴,纸片劲道不减,竟然从巨蛇口中击入,透体而出,带着一蓬血花,从巨蛇后脑飞出!
“碰”的一声,巨蛇仰面倒下,小多松了口气,忽感到劲力丢失,一时间脚下竟然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光焰走上前去,护在小多身前,眼见那巨蛇似乎死透了,才放下心,低头用舌头舔了舔已经躺倒在地上的小多,小多哈哈一笑,正准备夸奖光焰一番,忽见光焰神情一变,犬牙交错,凶狠地看着树林深处,发出阵阵吼声。
“怎么了?”小多惊异的看着光焰嘶吼的方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条火焰犬绝不会无缘无故露出这副模样,定是还有危险。
“啪!啪!啪!啪!”只听传来四下掌声,“有意思啊有意思,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能杀了这黑龙蟒,真是有意思。”
只见林中走出一个中年男子,拍着手,慢慢向小多行来,“小朋友,别怕,我不是坏人。”
小多和光焰互看一眼,光焰将小多负在背上,小多边伸手向布袋中掏去,边大声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