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好不容易才寻到了墨府的所在,她奉楚摧城之命匆匆来找宫玄月回去,待看到那树下相拥的二人时,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偌大的庭院里,清冷的月光挥洒大地,为二人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宫玄月怀中轻轻搂着已经熟睡的墨竹,华丽裙裾如孔雀尾翼一般在雪地中平整展开,整齐裙褶如华丽流苏,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显得格外著目。
似是察觉到她来,长长暗红的睫毛惊鸿般掠起,淡漠看着雪地中执扇而立的白芷。
白芷看着他怀里安然熟睡的墨竹,眉眼间沾染了一分忧虑,“魔君,楚殿已经在催了。”
“不是说了明天回去吗?”他才刚把她哄睡着,怎的就有人来催。
白芷有些为难,“回魔君,楚殿刚刚收到了消息,日前大肆养兵蓄锐的古月仙已经向仙界下了战书,现在仙界还未传开消息,所以楚殿先让白芷来禀告魔君。”
宫玄月轻拍着墨竹的背不语,过了一会才想起来反问道:“古月仙?”
“古月仙自从五十年前历经那场大战后被洗涤记忆,已是完全记不得曾经的事了,多年来隐居绝情谷,未曾过问世事。只是近日听闻到一些风声,道是那两百年前便被扔下了忘川河的长乐仙重回绝情谷,虽不知消息真假,但若真是长乐仙,古月仙想为他讨回公道也是情理之中。”
宫玄月眉目间有些恍然,似是忆起了陈年往事,当年宫家与他们家都是手握重兵的将门之家,二人也难得是旗鼓相当的对手,长乐仙被扔下了忘川河,他料到古月仙会起兵造反,当夜还特意只身前去绝情谷找他。
他说,今后若成了敌人,绝不会手下留情。
古月仙只是决然大笑,道,你宫将何曾对任何人留过情,若是哪天令妹亦遭此劫难,只怕你连天下都可以顷刻为敌。
或许长乐对于古月仙来说,不亚于当年千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既然当年他能为长乐仙起兵造反一次,如今也能再为他与仙界为敌。
宫玄月轻叹一声,将墨竹轻轻抱起,走进房间放在榻上,怕她冷,弹指散去房中寒气,紫狐披肩搭在她身上。
他凝视着她安静的睡颜,血色红眸闪烁着细碎光芒,俯下身子在她眉间落下轻浅一吻,刹那间银紫光芒乍闪,一枚奇怪的银色印记自眉间浮现出来,光芒散去后很快又隐没不见。
仿佛一滴水落在沉寂的湖面上,发出巨大的水落声,荡开一圈圈的细纹。他看着她慢慢褪去稚嫩的面容,有了优美柔和的面部轮廓,纤长睫毛上凝结了一层霜花,投下淡淡的阴影,长发如月光般流泻下床榻,华丽帷帘一般垂挂在床沿上。
他似是弯起唇角在笑,手指一寸寸抚过她已有了七分当年模样的面容,千言万语隐没在唇齿间。
丫头,你可以再长大一点,姐姐才能放心地离开。
丫头,人不能没有支撑地活着,等到什么时候,姐姐会亲自来接你回家。
丫头你知道吗,此生你会过得很幸福,身边有太多的人会保护好你,那些苦痛和委屈,都会过去。
……
走出房门,外面积雪不知何时消失无踪,白芷微微倾身恭敬站在一旁,那抹修长的身影安静立在庭院中,在地上投下鬼魅的暗影,青衣素裹,衣裾干净得一尘不染,在微冷夜风中轻轻翻飞着,那人就站在那里,整片星空银河都亮了,星辉万千,月色染霜。
“要走了吗?”见他从房中出来,司马长渊温柔地笑笑。
宫玄月点头,“她就拜托你了。”
司马长渊只是笑,“玄月,古月仙战书一事,你有没有想过,长乐仙若是当真想靠古月仙替他报仇,何以现在才出现?”
宫玄月微微一愣,看着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去,忽然便想起当年亲眼看着长乐被活生生拖下忘川河的惨景,他当时还是女身,一袭长裙站在高高的熔岩断崖上,长乐看着在场所有人的那种眼神他直到现在还记得,极度憎恨,极度厌恶,他当时便想,这个男人若是不死,必当又是六界的一大浩劫。
或许他想要的东西,远远不只是大仇得报。
宫玄月垂下眼眸淡淡轻讽地笑了,华丽红袖一挥,无数血红透明的魔花花瓣纷飞飒沓,化作一道血光踏着蜿蜒花路直飞入夜空中,白芷随即也化光跟上,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那空寂的庭院,眼波中流转出了细碎温柔的流光。
千竹,不会很久了,我、楚殿、魔君,还有魔界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回去的那一天。
等到那一天到来,一切都将会完美结束,一切又将会重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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