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多个夜与白的交替,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定。
细细的回数一下,槐梦说来到这个家里的日子,至今已经是一年多又近二年的时光了。
槐梦说报读的两门培训课程已经结束,她婉拒了主办方专为学员们推荐的相关工作岗位,她觉得在原天城高中毕业之后再考虑自己工作的事情会比较合适。原胤则在前阵子发表于知名报刊上的一篇医学论文,并且获得了非常不错的评价。而原天城一改了以往的玩世作风,他将全部的精力都集中放在了学业上的同时,一边等待着去美国留学的申请批准下来。
她的嘴角边洋溢着一轮上弦月,槐梦说持着手中的水杯轻倚在落地窗旁看着今晚的夜色,实际上就在几天前,她刚和原胤渡完了一个难得的小假期而自欧洲回来,这段的出行里他们并没有采购过多过量的纪念物品,大部分的时间只是两个人简简单单地相互依偎着彼此,他们一起徒步地走过了很多很美的道路街头,现在再度地开始了平凡又温暖的普通生活。
现今的生活就如她想象中的一般完美,虽然在有时候会产生出些许的小小瑕疵,不过对她来说是并不要紧的,因为她已经将悠远前的梦愿终于如实地达成了,她拥有了一个温暖的家,然后创造出了一个理想中的自己,并且得到了生命中觊觎已久的东西,所以保持现状的继续下去就可以了。
而今晚,虽然看到的是一个没有繁星点点的无边暗夜,却在槐梦说的眼里显得是那么的美,那么的美……
“唉——”一声轻叹响起。
是谁?是谁在叹气?
侧躺于客厅沙发上的槐梦说,半睡半醒的她在隐隐约约之间听见了一个似远又似近的轻叹声,仍是意识混乱的她便怀着疑惑的念头想要起身来探个明白。
可槐梦说尝试了几次的直腰起身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是完全的动弹不得,而且就连她脸面上两张轻薄薄的眼皮也不够气力提起!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唉——”又是同样的一声轻叹响起。
是谁?又是谁的叹气声音?到底是谁在槐梦说的耳边,对她连连不止地轻声哀叹着?
仅剩下一丝微薄的感知的槐梦说,觉得纳闷的是她明明记得自己的前一刻只是在沙发上浅睡了一小会儿,为什么会在下一刻自己的身体就变成了一个疑似是年迈中风的瘫痪老者?
“亲爱的,你总是不愿意我如此亲昵的唤着你,而是让我像一个陌生人般的直呼着你的名字,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并没有真正地走进到你的心里呢?又或者,当我真正的离开之后,你会对我有所牵挂吗?”
说话的人是……原胤?
槐梦说猜想到,接着她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难以置信了,因为这种沙哑如锈的声音分明就不是原胤的嗓音所发声出来的。
但在传送入耳的话意中确实是有着几分熟悉的口吻,却含带着一副全然陌生的嗓音,他是否真是她记忆里的人,这令槐梦说更是疑虑了。
全身的肢体和肌肉都没有半点张力的槐梦说,她拼了命地想要作出一些有效的挣扎动作,但是她怎么也使不出一分劲的力道,究竟她的身体是怎么了!
难道说是她出了什么意外才导致自己的身体变成残疾而动弹不得了吗?
看不见、说不出、动不了,所以原胤才在一旁照顾着一个与死人已经完全没有区别了的她而伤心哀悼着?
不要!如果真实的结果已经是这样了,那么这个生不如死的空空躯壳,她宁愿不要也不想害人害己地用折磨着他人的方式继续地苟活下去!
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猛然地睁开双眼,原来是一场梦?
槐梦说望着屋子里四周的空无一人,然后才惊觉到刚刚的一段幻想只是久违了的睡眠瘫痪症。
她的梦魇在这近两年来都没有再找上过她,已经久得让槐梦说都差一点忘记了,对以前的自己来说每一天晚上的夜梦惊魂都是一桩习以为常的免预约相会了。
槐梦说有些晃神地抬起手将自己额头上的一层汗水抹去,神色尚且不定的她便顺势地瞧了一眼在墙壁上的挂钟,挂钟里的指针则停留在了约为凌晨四五点的位置,天未亮。
“嘟嘟嘟!——”这时,紧接着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将还未回魂的槐梦说给吓了一大跳!
槐梦说愣了一下,她的手上有着几分的迟疑,每逢在夜半突来的电话总是会让人感到些不安与烦躁的。
面对显示屏上的一串陌生号码,她接起电话的手还是忍不住的发着一些微微的颤抖,可能是在夜晚惊醒而感到了些许的寒意吧?槐梦说这么告诉自己。
电话接通后,槐梦说应答了一声,在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一个犹如轰炸般的急讯,震得她的脑袋发出了一阵一阵嗡嗡隆隆的鸣响声,然后她就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槐梦说觉得自己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了,轻逸如羽的身体被浮行在空中停止不下地盘旋回转着,轰轰作响的耳边长满了刺痛的荆棘,她不禁地自问了一句,又是梦吗?
……
槐梦说的无声,原天城的沉默,都再也无法唤醒眼前这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人间的万般伤痛与诸多不舍,始终抵不住死神降临的无情掠夺,原胤的死亡时间推断为凌晨四点钟左右,他的死亡原因是烟熏致死,法医说唯一幸运的是他死前并不十分痛苦,这是上天对他仅存的一丝仁慈。
经过警方的调查结果,这起纵火案件是人为的蓄意谋作,作为目标人物的原胤先是被人打晕后再锁进了杂物房里面,法医推断他在火起后应该有过短暂的清醒意识并试图逃离求生的,不料被困于房中的他却再度被浓烈的烟熏晕倒后陷入昏迷而沉没于火海中了。这家被纵火的医院里具体死伤人数尚在统计之中,而这起纵火案的凶手也被证实是已经同样的葬身火海了,关于纵火犯的真实身份是日前一名由原胤负责主治的病人的家属,其有较严重的家族精神病史,因无法接受妻子的病逝而责怪于身为主治医师的原胤身上,曾多次对原胤进行言语上的恶意恐吓但未被追究,最终在纵火的当天,身带着过量危险品的他藏匿于医院的男厕所里潜伏了整整二日后,趁着夜深人静时实施了他谋划已久的纵火计划并且在这场火灾中以自杀的方式了断了一切。
太平间外,停步的槐梦说侧头回望了一下,怀疑有谁在她的肩膀上是不是压着了一座万重山才会使得她提不起自己的半个步伐吗?
眼前的场景另槐梦说感到分外的眼熟,以及那种从里面传出来的一股淡淡的烧焦味道,就像当年年幼的她站立在停尸房的外面一样,只是远远的望着门口处,明明没有闻到任何的气味却在鼻间中充斥着浓郁的尸体残焦味。
槐梦说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这个面目全非到已经完全分辨不出容颜的碳焦尸体面前,她终于相信此刻的原胤是无法再对她有所言语了。
她伸出手掌,轻抚上他血肉模糊的脸颊边,一分一毫地寻找着印象中依稀的轮廓残影,就像往日的原胤在平时那样子如此爱抚着她的一样。
摆在面前的银饰闪了一下灼眼的光亮,槐梦说的手中是一枚已经略有变形的铂金戒指,这是原胤的遗物,如今人不在了,一切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槐梦说伸出手,她正准备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的配对戒指给一并地摘取下来,谁知一滴晶透的水渍掉落在了戒指的戒身上,发出了一声细微的低鸣!
这一声鸣响开启了槐梦说的远遥往事,以前种种的画面如波涛汹涌的一般袭向了她的眼前,那些被打被骂且受苦受难的过去都从封闭的记忆里一一的回笼出来了,犹如一只从心口里再次伸展出来的魔爪一般……
混混沌沌的度日如年,而那个人——是谁?
于火化前的瞻仰仪容,槐梦说看不清躺在木棺里所谓的原胤的一张空白脸孔,那又是谁?
等到最后的骨灰下葬入土,槐梦说同样也看不清楚在黑白照片上的一张错乱图像,究竟是谁?
在葬礼结束后的回程中,一直双双处于静默状态的槐梦说与原天城,两个人都选择了不言也不语地向着前方一条看似是没有天边尽头的道路而永无止尽地途步行走着。
阴霾的天气落下了蒙蒙细雨,凄风苦雨伴唱着鸣鸣哀歌,前后两茫的这条路,已经走了多久了?
身子渐渐淋湿的槐梦说抬起头来,没有人会回应她的问答,上空的层层露水融入了早已湿润的眼眶中,分不清这淡淡的咸涩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槐梦说收回了仰天的脸面,全然一片模糊不堪的视线里却看到的是同她一样泛着赤红的另一双眼睛,究竟是眼睛在流泪,还是心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