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在冰凝送出那金钗时得了启,他们其实可以典当一些没有标记的普通首饰,毕竟装扮作寻常百姓,唐嬷嬷其实准备了不少金银饰物。〔〕
不需要为银两愁,三个人一路游山玩水,好不快活。对于从出生就在皇宫,难得出宫也是前呼后拥仆从环伺的父子俩,这一趟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身心的自由自在,也头一次理解了寻常人生活的艰辛。
保成虽然从小就被要求自己穿衣用膳等,但其实在他不注意的地方,大事小事都有宫人打点,仅衣服,就有选裁刺绣浆洗熏香整理等等,而这一路衣食住行样样操心,没几天肉嘟嘟的小下巴都小了下去,但他眼睛越的晶亮有神,神采奕奕。
康熙除了关注国计民生,更多时候注意力都在皇后身上,其实从去年那次地震就可看得出来,皇后越的温和,可惜只是对保成如此。如今那些皇后温柔娴淑的过往,在他记忆力逐渐模糊,好像她天生就是这样的冷冷心,却牢牢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爹……爹?!”保成抬高嗓音唤他。
“嗯?”康熙猛地回神
两人正在水边泡脚,保成白嫩的小脚丫踢踏着,溅起片片水花:“您在看什么呢,我都喊了好几声了?”
“哦,我想事儿呢,你娘一个人在那边,泡好了快起来吧。”康熙拿过干毛巾,递给他擦脚,自己也站了起来。
“好。”保成爬起来,胡乱抹了干净,穿上鞋袜,一边问:“爹,到底有没有山贼啊,不会是被吓跑了吧?”
康熙拍了他一下,笑骂道:“怎么,没看到山贼,你还可惜了不成?”
他们听当地百姓说了这一带有山贼,杀人抢劫无恶不作,可偏偏这一片是必经之地,康熙并未接到有关山贼的奏报,想想大概只是小股人马,仗着他有几分功夫,带着妻儿闯了进来,但也让保成传来海东青小云隐在云层里,以防意外。
这里三面环山,山势险峻,丛林密布,却是个埋伏的好地方,找了一视野开阔点的山谷,停马歇脚,顺便解决午膳,两人取水现了这一处,顺便就过来泡一泡,一直坐在马车上,腿都有些酸胀。
父子俩说笑着往回走,冰凝那里已经煮上了,远远香味就飘了过来,不由加快脚步,保成更觉腹中空空的难受。
冰凝听见动静,抬头就见保成捂着小肚皮、一脸垂涎盯着锅里,不由好笑。
“馋成这样,口水都流下来了,羞不羞?”康熙取笑保成。
保成下意识抹了抹嘴角,哪有什么口水,耳边狂笑声响起,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哪有这种专门欺负儿子的阿玛?!出了宫,阿玛越不正经了!
不再理他,缠着冰凝:“是不是小鸡炖蘑菇,您早上特意买的?”
冰凝点头,她不重口欲,可也知道孩子长身体呢,和她可不一样,现在他们在外头,偶尔风餐露宿的,很担心亏了保成,所以除了马车上备的糕点,还会尽量买些新鲜的菜拾掇好存在储物袋,路上不便的时候吃。〔〕
“谢谢额娘!”保成小脸焕幸福的光彩,得意的冲康熙抬了抬小下巴。
康熙脸一黑:“这么喜欢吃鸡,等回去了顿顿都让你吃!”
保成皮皮一笑,不再捋虎须刺激他,围着冰凝忙活起来,帮忙递东西,摆放碗筷。
不得不说,冰凝做菜还是有点天赋的,至少小鸡炖蘑菇已经成了拿手好菜,保成喝尽碗里最后一口汤,小脸油光水滑,挺着圆滚滚的小肚皮意犹未尽:“真是太好吃了!”
康熙点头,大为赞同,皇后手艺见长啊。
冰凝嘴角勾了勾,刚开始做得不好吃的时候,这两人还不是这样捧场。
用完膳,洗碗刷锅就被康熙和保成抢去做了,冰凝将其他杂物一一收拾好放回马车,又拿出外袍放在一边,等父子俩嘻嘻哈哈跑回来,袖口衣摆果然湿哒哒的。
将他们换下的衣裳挂在车厢后头,保成眨巴着眼:“额娘,这衣裳还要留着?”路上洗衣服不方便,主要是晾不干,基本换了下来就丢弃一旁。
冰凝点了点头:“我刚刚才现,换洗衣服就剩下两套,这件只是湿了,先留着以防万一,等进了城,再多买些备着。”
他们几个都爱洁,衣裳本来就每天都要换的,自己动手做事脏得更快,唐嬷嬷准备了一整个月的衣裳,才半个月不到就告罄了。
康熙叹了口气,搂着保成:“还说要体验百姓日子是怎么过的,穷苦人家,过年都舍不得做新衣裳,我们是穿一件丢一件,太奢侈了。”
保成歪了歪脑袋,强词夺理:“反正也不算浪费,上次把那么多衣裳送给破庙里那些人,他们多高兴!”
冰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瞥了眼康熙:“除非你放弃现在的身份,否则永远没办法体验他们的生活,寻常人怎么可能像我们这样游山玩水,你只要知道百姓过得怎样就可以。”
“你说的是。”康熙默然,随即释然一笑。
马车在林间快速奔驶,保成吃饱喝足,昏昏欲睡,康熙将他抱在膝头,一手搂着,一边拿起昨晚墨风送来的奏折批阅,冰凝靠车厢闭目养神,悄悄将神识扩展开来。
两侧丛林密布,前方道路变得狭窄,路也越的不平,速度缓了下来,马车晃悠得厉害,康熙索性将奏折收进了储物袋:“还是我出去驾车吧?”
话音刚落,保成直起身子,眼还没完全睁开,嘴里就叫着:“阿玛,有山贼!”
“什么,快停车!”康熙一惊。
“就在前面,小云看到了!”保成眼睛晶亮,跃跃欲试。
冰凝也现了前方不远处的夹道旁大树上静静趴着的人影,按住想掀开车帘的小家伙:“别动,有十几人,小心点。”
“我出去看看。”康熙把保成放到冰凝身边,轻声叮嘱:“乖乖的不要出声,保护好你娘,知道吗?”
“嗯,保成会保护额娘!”保成紧握着冰凝微凉的手,小脸绷紧,郑重点头,再没有对敌的兴奋。
冰凝眉眼冷漠褪去,轻轻摸了摸他脑袋,柔声道:“额娘不会有事,放心吧。”
此刻马车已经停了下来,离那棵埋伏有人的大树只有三十丈远,倒不用担心对方射箭。康熙挪到车门口,一手抽出长剑戒备,一手小心掀开车帘一角往前看,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场面僵持了约一刻钟,车厢内呼吸可闻,保成不安的动了动,小声问:“爹,现在怎么办?”
他们退无可退,也不熟悉地形,拖下去对他们可不利,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敌暗我明是大忌。
康熙握紧手中的剑,他自己不惧,总归担心误伤了妻儿,保成虽然武功骑射也算不错,到底气力不足,最多自保,这帮人看起来也不像乌合之众。
“我下去应付一阵,你让小云下来,先送你们去到安全的地方再来接我。”康熙说着,就要跳下马车。
“等等。”冰凝拉住他:“你不是带了新型弩箭,先杀几个。”
“这,我看不见。”康熙回头,迟疑着拿出弩箭来。
得益于冰凝当初给出的机关工艺,几个月前终于研究出了新型弩机,改良后的弩机轻巧容易携带,能连数十箭,射程更是普通弓箭远远不及,这次巡幸塞外上三旗都配备上了,也是有意在蒙古各部面前展示强悍实力。
只是这里却不合适,他仔细观察过,那树枝叶茂盛,人藏在里头什么也看不见,若非小云他们根本现不了山贼埋伏,弩机可以连数箭,但这样乱射一气,效果不好,反倒可能曝露他们身份。
“我看得见,我给你指方向。”冰凝说罢,让保成退后一点。
“你,你看得见?”康熙瞠目,皇后根本没往外看过?!保成傻乎乎的张大嘴,木头似的听从吩咐。
树上的山贼等得有些不耐烦,本来如果马车经过,他们从下而下可以占尽地利人和,偏偏那车停得那么远,他们可不认为藏得这么隐秘还被现,但这么长时间,里面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有些就开始蠢蠢欲动,就在这时,领头的忽见马车内一点寒光,汗毛直竖:“不好!”
尖锐破空声响起,其他山贼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排翎箭流星般接二连三激射而至,那领头人瞳孔紧缩,只觉胸口一痛,身体猛然后飞了起来,恐惧的张大嘴,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大当家!”
“啊!”
……
惨叫声四起,砰砰砰不断有人影摔落,那一地鲜血横流,肢体横陈,也有当场没死的,痛得鬼哭狼嚎。
山贼本性凶悍,都是亡命之徒,幸存者眼见得这般惨况,都激起了血性,纷纷跳下树来拔剑冲向马车,又一排飞箭而至,拔刀去挡,谁想到那力道极强,生生被带着后退了好几步,没来得及站稳,箭又已射到,又有几人接连殒命,血肉横飞。
“天啊,是弩箭!”有已经看出不对的,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转身就逃,这一溃逃,山贼惧意已生,再无抵抗之力。
康熙提剑跳下马车,一通厮杀,就连保成也拔出小剑加入进来,此时大都已经负伤,哪里还是他们父子的对手,两人根本不理会哀叫求饶声,从弩机射出第一箭到战斗结束,不过一刻钟,场内除了康熙父子,再没有一个站着。
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血流成河,倒是最早掉下树失了战斗力的捡了一命,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爬到康熙他们面前:“好汉饶命,饶命啊,我们是迫不得已……”
“爹?”保成气喘吁吁靠在康熙身边,剑上还在滴血,这是他第一次真刀真枪拼斗生死,这时才觉出害怕来。
冰凝也下马车走了过来,趴在地上的山贼蓦然瞠大眼,痛苦的脸孔扭曲。
“带他先回马车。”康熙将保成推到冰凝身边。
冰凝颔首,俯身将保成抱了起来:“有没有受伤?”
“没。”保成紧紧搂着她脖子,哑声道:“额娘,放我下来吧,我能走。”
“保成累了……”
康熙收回视线,转过身,恰好看见那几个山贼眼内一闪而逝的怨毒,沉下脸,眸光幽暗深不见底:“你们都是何方人士,为何在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