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不修并没有在这样负面的情绪中沉溺过久,独自在山洞中冷静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他带着之前从空虚散人身上弄来的文鸟,去了傅不旅那里。
傅不旅接过那只化成了符纸的文鸟,解读了上面携带的信息。震惊,诧异,无奈,这样的表情交替出现在她脸上。
吴不修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打扰傅不旅,只能等。
傅不旅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笑嘻嘻的模样:“大师兄,这次真的是喜忧参半了。据这只文鸟看到的景象来看,净月宫似乎正在秘密收集男修,此为忧;而一手操控此事的是净明二宫主,并非净月大宫主,净明二宫主道行有限,处理起来容易不少,此为喜。”
吴不修默了默,不是净月在捕猎男修,这他知道,但是他想知道而不知道的事,这只文鸟却也是不知道,这叫他有点难办。
算了,等身体恢复一些,还是自己出去看看吧。
吴不修离开了朱雀堂,穿过回廊绕过排屋,拐过假山,与迎面而来的宁凉正面对上。
虽然竭力装作坦然,吴不修却还是有点慌。
扫了眼神色如常的宁凉,吴不修绝对不会想到,面前的这位弟子在不同的昏迷时段,跟他做了一个同样真实同样*蚀骨的梦。
吴不修老脸火辣,在宁凉的问候声中只点点头便走开。
擦肩而过,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脑中闪过梦境里荒原镜像中神色各异的宁凉,再想想现在这个面无表情的宁凉,吴不修并未停下脚步。
停下了,又能如何?他终究是搞不清楚自己对宁凉到底是什么心情。
不过,会自发的梦到与宁凉做那种事,大概他,真的对宁凉是有那么几分在意的?
罢了,等棘手的事解决了,他会挑个时间,好好理一理。
秋风飒飒,宁凉站在拐角处,看着吴不修的身影一点点远离,冰山般的面孔像被打上了一层柔光,棱角分明的五官一点点温柔了起来。
视线移开,盯着手边的栏杆,上面的刻痕依稀可见。宁凉伸手抚摸着幼时留下的痕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内心某个角落被牵动,那口型,终于随着笑容,一点点定型为一个字:修……
风过回廊,宫灯轻摆。严师师的声音传了过来,宁凉蹙眉敛起笑意,快步离开,将严师师的呼唤丢在了身后。
严师师气吼吼的盯着宁凉的背影跺脚:“大师兄!”
宁凉不想再听,也不乐意再听,有些事,早点说明白了,就会早点减轻带给对方的伤害。
他已经直言相拒,且毫不迟疑,问心无愧。
白虎堂内,申不直惊呼连连:“大师兄,你体内的这股气流,竟然正在一点点弱化,像是……像是——”
“不必忌讳,直言无妨。”吴不修见不得打哑谜。
申不直豁出去了,迟早路师弟也会知道,与其那时候让路师弟动怒,不如现在就说出来吧。仰面饮尽一杯茶水,申不直道:“像是已经被你体内的内丹一点点吸收了。”
吴不修不傻,真的,他已经明白了这句话让申不直为难的地方。
这个世界对他太过不怀好意,这气流一定不是善茬。悲剧的是,在具体性质还没有搞清楚的情况下,这气流就已经被他的内丹吸收了。
这下,就算他不想作死,似乎也已经在作死的康庄大道上一往无前了。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呜呼。
吴不修走出白虎堂时,忽然换上了一颗文艺青年的心。
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这富丽堂皇的逍遥派,看看他身上没个正形的衣着,他想通了,真的。
左不过一个死字,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他都在梦里跟最怕的人和谐了,还怕别的什么?
霸王义气尽,贱妾何聊生?呸呸呸——他才不是贱妾。
果然,有些东西不能脑补过度。该打,真该打。吴不修再次鄙视了自己一把。
随后,他整个人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主动请缨去了轩辕宫监工。
一天下来,跑前跑后,吃了不少的灰,琢磨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吴不修干脆去了迟不惑那里,胡乱一比划,让迟不惑临时编织出来一个竹制的头盔。
头盔拿到手,吴不修有点嘚瑟,神经兮兮的将头盔扣在头上,他又去找钱不多要了点边角布料,自己动手开始制作口罩。
施工现场,安全第一,卫生并列。这是吴不修一直坚持的正义。
既然修缮轩辕宫并非一天两天可以完成,那他何不让自己心中舒坦一些呢?
第二天,效果出奇的好,弟子们都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瞪着吴不修,甚至有人光顾着看他,差点被脚下的砖料绊倒。
吴不修发现他玩大发了,不过,既然已经玩大发了,索性就全派动员吧。
于是,迟不惑作为堂堂的一代铸剑师,硬是被吴不修指派了去做头盔编造师;钱不多作为一代钱串子,硬是被吴不修撺掇了去给弟子们缝制口罩。
再然后,吴不修嫌石料磨手,干脆又让钱不多赶制了一批厚实的麻布手套。
说到底,就算是修真界的人,也不至于修缮个房屋就要用上高深的隔空取物之类的术法。
体力能够做到的,非要掐指诀念心法去做的话,那就妥妥的是在装逼。
装逼挨雷劈,且装且珍惜。吴不修珍惜绳命,绝不想挨雷劈。
当轩辕宫施工的弟子们都全副武装了,钱不多和迟不惑也被吴不修折腾得眼冒金星了。
很快,轩辕宫的维修宣告结束。
吴不修站在自己指挥完成的建筑前,自豪感爆棚,不抖上一抖,那简直就不是他吴不修了。
哼着来这个世界前刚刚学会的小苹果,吴不修目露喜色,顶着一众弟子或诧异或惊悚或膜拜的复杂目光,屁颠屁颠的回了自己的青龙堂。
前腿迈进,后腿提起,吴不修却愣住了。
耳中传来一男一女吵架的声音,吴不修如遭雷击,神了,绝了!!!严师师与宁凉吵架了!
这是原著没有的地方,吴不修暗戳戳的想着,原来宁凉还会与人吵架,简直是世界第十大奇迹。
正要遁走,吴不修却被宁凉喊住:“师尊——”
吴不修只得转身,将差点抖到天上去的尾巴收好,换上严肃的表情,向冲突的中心走去。
尽管他很努力的想要目不斜视,然而,傲然而立、冷然如修竹的宁凉,还是刺到了他的视线。
偏偏,宁凉穿着的,正是一件白底纹青碧竹叶的直裾深衣。
目光顺着宁凉修长的体型上移,吴不修盯着那一头绸缎般的黑发,喉中干涩。如果他是基佬,大抵是会被这样的宁凉惊艳到的吧,大概。
可如果他不是基佬,为什么眼光锁定在宁凉身上后就移不开了?果然还是因为那个乱糟糟的羞耻的梦境吧?
吴不修来到两人身边,横眉怒目:“什么事?”
宁凉没有说话,只目光炽热的盯着吴不修,直盯得吴不修想逃。
薄荷般清冽的气息覆上来时,吴不修才发现自己已经毫无防备的中了招。
视线越过宁凉凑到他眼前的黑发,他可以看到严师师大惊失色的绝望表情。
昏头昏脑的,吴不修听见一个失望神伤的声音在叹息:“大师兄果然心仪师尊吗?我……”
小女子匆忙逃离的脚步声传来,吴不修忽然有那么一点庆幸。
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只能徒劳的在空中乱抓一气,直到宁凉饿狼一般在他唇边咬了一口,他才因口中血腥味的刺激而清醒。
他不是个喜欢大呼小叫的人,因此他忍住皮肉的刺痛,推开了宁凉:“为何要利用为师来拒绝她?”
喘息连连,宁凉涨红了脸别过头去:“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那又是为什么?白痴!吴不修默默的骂了一句,甩手逃离。
宁凉扶额,背对吴不修离开的方向,始终不敢回头看一眼。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宁凉羞耻的想着。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最终只得跑去后山,纵身跃进深潭。
冰凉的水温将体内飙升的热度降下,宁凉把自己闷在水下,直到实在憋不住了才冒出头来。
抹去脸上的水,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不远处的吴不修,正宽衣走向由潭水冲成的河道。
宁凉再次下潜,一点点向目标靠近,心跳声让他差点分辨不出水流的声音。
吴不修来这里的目的与宁凉一般无二,正努力让自己冷静,他却觉得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缠上了,那个不怀好意的生物,正拽着他不由分说的向水下沉去。
水中,他的眼睛被人从后面捂上,双唇被另一个体温覆盖。
不做反抗,积蓄力量,猛力挣脱。吴不修当机立断,脱困后疾速上浮。
可惜他钻出水面,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远处,河道与潭水交接的地方,宁凉不声不响的将脑袋冒出了水面。
到底还是羞涩,没敢太过强势。宁凉默默的鄙视了自己一把,在吴不修发现之前,他已经穿上衣衫走山洞离开。
孟炎的处理结果,姗姗来迟。
经过连续几天的会议,除巩不破之外的六位高层一致决定——软禁。
吴不修体内的乱流已经无法再探查出来,修真界的医疗大师申不直,羞愧得无地自容。
在给受了刑讯的孟炎处理伤口时,他总是会不自觉的停下,陷入思考——那股乱流到底是什么?
吴不修觉得,既然已经诊断不出来了,那就算了,他也该去办正事了,就算要死,也得死得清白。
宿主老爹顶着的污名一定要去掉,否则远在某处山村的亲人们,定然会遭到无辜牵连。
用这副躯壳久了,不属于他的那份亲情并未凭空多出来,只是,他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发一回善心,顺便做一做垂死的挣扎吧。
负隅顽抗什么的,听起来就带感,有木有?
决定已下,盘旋在心头的困惑只剩下与宁凉相关的梦境,以及在水底偷吻他的人。
吴不修并没有刻意去调查,他已将自己判定为将死之人,在这消极认命的情绪下,他觉得被人亲几下,不算什么。
也许,那个人也是宁凉?
心头冒出这种猜测的时候,吴不修发现自己竟然怀有了几分期待和雀跃,这种苗头,在这几日似乎越来越强烈了。
他不肯直视的内心,正一点点躁动不安起来,逼得他不得不直视自己可疑的属性——大概真的是……弯了?
居然对着某个可能会阉割他的人……弯了?
贼老天,要不要开这么荒唐的玩笑?向天比出一个中指,吴不修咬牙切齿的进屋收拾东西。
安排好一切,吴不修临走时,却因为一件事,不得不推迟了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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