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体积小而轻,若水涂在他脚心的蜜正是蚂蚁最爱吃的食物,蚂蚁们在他脚心爬来爬去食蜜,这比用羽毛在脚心搔痒更要痒上十倍。
“哈哈,我、我……哈哈哈……”
袁方听到自己的笑声,已经比哭还要难听,可他还是止不住地笑下去,笑出来的眼泪流到了嘴里,很苦,很咸,就像是他自酿的苦酒。
“怎么,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是不肯吐露实情吗?”
若水走到袁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说也奇怪,本来蚂蚁被香蜜引来,全都盘聚在袁方身周,他就像躺在了一片黑色的海洋里。
若水走近的时候,蚂蚁们却纷纷闪避,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小杏吃惊得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袁方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看到这样的情景,他也忍不住张大了嘴巴,笑声停顿了片刻,可也仅仅是片刻,他就接着呵呵哈哈地大笑起来。
“我、我、我……哈哈,哈哈哈。”
袁方咬紧的牙关开始松动。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全身上下似乎都爬满了蚂蚁,一想到那些细细密密的小虫子在啃噬着他的身体,他就恨不能马上去死。
可他偏偏又死不了。
他知道,要是他不说实话,对方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她会任由自己这样笑死,或是她再狠毒一点,将那蜜膏涂在自己身上,那自己真要被这些蚂蚁活生生地给吞吃了。
一想到他堂堂一介高手,最后的下场竟然是丧身蚁腹,他就不寒而栗。
真的要说出主子的名号么?
袁方内心剧烈地挣扎。
事实上他知道,对方把自己的来历说得一清二楚,想必早就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只是想让自己亲口说出来罢了。
就算让他们知道主子是谁,他们又能把主子如何?
更何况杀人的主意是他自己的决定,和主子完全无关!
“我、我……哈哈,我……哈哈哈……”
一阵比一阵更强烈的奇痒,让袁方难受得啼泪交流,嘴里却不停地发出大笑声,这种折磨简直比世上最痛苦的酷刑还要难熬。
他吞吞吐吐,神色犹豫。
若水也不催他,好整以瑕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她知道自己不但攻破了对方的心理防线,就连他的身体也马上要向这群小蚂蚁投降了。
对方很快就会吐露真相。
他的主子,真的是自己心里猜想的那人吗?
“啪”!
就在袁方心中天人交战,犹豫说与不说的时刻,一样东西突然从天而降,落在地上,然后四分五裂。
在场的三人都没看清那东西从何而来,低头一瞧,却见是一只葫芦,已经摔成了数瓣,葫芦里盛的东西流了一地。
“咦?哪里来的葫芦?好奇怪的味道!”小杏吸了吸鼻子,第一个叫出声来。
“小杏,快退后。”若水一闻到空气中的气味,马上眉头一皱,心中顿生不妙。
这是火油的味道!
紧接着,又一样东西从天而落,却是一只燃烧着的火把。
只听得“蓬”的一声,火光冲天而起,转眼在两人的眼前燃烧成了一片火海。
小杏幸得若水拉了一把,急退数步,这才免得置身火海之中。
她骇得脸色煞白,惊恐万分,紧紧拉住若水的衣袖,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若水盯着脚下蔓延的火油,不停地后退,她知道,这把火不会烧得太久,她们只要退到没有火油的地方,就安全了。
果然,过了还不到一盏茶的时候,葫芦里的火油就燃烧殆尽,火势渐渐熄灭,只余下淡淡的黑烟飘散在空气中。
“咦?人呢?那矮胖子怎么不见了?难道被烧成了灰?”小杏吃惊地指着对面,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傻丫头,这火就烧了这么一会的功夫,怎么可能将人烧成灰?他不见了,自然是被放火的人救走了。”
若水神色平静地道。
其实早在那把火烧起来的时候她就猜到,定是有人出手了!
这人还真是聪明,居然想出来用火!
这把火烧得还真是好,不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救走,还解了那矮胖杀手的苦刑。
蚁群怕火。
这把火烧过之后,所有的蚂蚁都消失不见了,全被烧成了灰。
她跺了跺脚,遗憾地道:“好不容易布下的大网,居然又让这条鱼给溜走了。”
小杏苍白着脸,还没有从刚才的余悸中回过神来,呆呆问道:“什么鱼,什么网?”
“现在就看他能不能顺藤摸瓜,抓到那条漏网之鱼了。”若水没有回答小杏的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
说完,她携了小杏的手,向驿馆走去。
走出两步,小杏忽然福至心灵地拍了拍头顶,叫道:“我明白了!太子妃,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啊?”
若水微笑不语。
这件事的确是她和小七事先计划好的,否则以小七的性子,怎么会答允她和小杏两个人单独行动?
她这招棋就是叫示之以弱,引蛇出洞!
果然引出了一条毒蛇。
只可惜事到临头,还是让这条蛇给溜走了。
“小七啊小七,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才好。”她低语了一句。
虽然那矮胖杀手被人救走,他身上的蚂蚁也被烧了个干净,可是若水涂在他身上的蜜膏,仍会散发出淡淡甜香。
若水有把握相信小七一定会循着这股味道,追踪下去。
那救走矮胖杀手之人就算功夫再高,他带着一个人逃走,轻功一定会打了折扣,以小七的轻功,追上此人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回到驿馆,静静地等候消息。
袁方死里逃生,在最紧要的关头得人相救,只觉得有如腾云驾雾一般,被人提着在屋宇间飞奔。
那人抓住他的腰带,将肥肥的他提在手里,却像提着个婴儿般浑若无事,轻功施展起来,有如足不沾地,有如一阵轻风般,瞬息之间已经奔出去很远。
袁方全身像木头一样僵硬,只有眼珠和嘴巴能动。
他面部朝下,只能看到脚下的屋瓦飞快地从眼前滑过,虽然看不到是谁救了自己,但就凭这手惊世骇俗的轻功,他也猜到了。
“主子,都是属下擅自行动,违背了主子的命令,属下甘愿受罚。”袁方满脸愧色地说道。
“闭嘴!”头顶传来一声冷冷的清叱。
那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袁方心中大定。
只要主子肯出手,他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他倒不怕死,他只怕死得太过窝囊,要是死在一群蚂蚁的嘴里,他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袁方乖乖地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主子提着自己,并没有直奔出城,也没有奔向他们在城里的落脚点,而是东弯西绕,好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难道主子被人盯上了?
不可能啊!
天下间,还有谁比主子的轻功更加高明?就算有人想要追踪,主子会在片刻间甩得对方连影子都瞧不见。
哦,对了!
还真有一个人!
袁方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小七的身影,不禁咬了咬牙。
这小子的轻功比自己都高,和主子不相伯仲,可是主子携带着自己,虽然影响不大,但高手之间,争的就是这一星半点,主子想甩脱掉他,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袁方不笨,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什么太子妃孤身行动,这整件事,分明是他夫妻二人串通好的陷阱!
那太子妃故意不带侍卫,只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丫环,在城里大模大样地走来走去,就像是一个诱人的胡萝卜,而他就是那头笨驴子,居然不疑有诈,一口咬了上去,结果咬在了石头上,崩掉了自己的大牙。
那太子妃压根就没有想杀自己的意思,她抓住自己之后,再次做了个钩,自己就是那钩上的饵,为的就是钓出主子这条大鱼啊!
而她的夫君,那东黎太子正潜伏在暗处,等到主子终于忍不住出手救了自己,他就尾随在后面,紧追不舍。
这真是一个计中之计!
袁方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想起自己枉自聪明,居然落进了一个小女子的圈套而不自知,最后连累了主子,他就愧悔无比,恨不得一头撞死。
“主子,你把属下放下来,那小子定然追不上您的。”
袁方低声说道,声音沙哑。
“放你下来,再拿你的一身肥肉去喂蚂蚁吗?”
淡淡的嘲讽声传来,袁方忍不住脸上一红,想起刚才经历之险,还是心中发颤。
“哼!想追上我,却也没这么容易。咱们倒比上一比,瞧是谁的脚力更快。”
白衣人说完之后,深吸一口气,足下加劲,身形更加飘忽迅捷,忽然转了个方向,竟然向着城中心的方向奔了过去。
小七看在眼里,暗暗心焦,他几乎拼劲了全力,始终没有拉近和前面那人的距离,只看到对方一袭白色长袍,袍角飞扬,闪过一抹华贵的紫。
他心中略觉沮丧,对方手里提着一个人,可自己竟然还是追他不上,说明自己的轻功和对方相比,还是稍逊一筹。
难道自己就真的及不上他吗?
一股不服输的念头从心中油然而起,小七提了口气,内息流转,绵绵不绝,竟然是越奔越快。
他心中一喜,知道这段时间若水给自己炼制的补气丸大见神效,跑了这么久,内力不见消耗,反而充盈鼓荡,丰沛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