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终究是没有吃成,颜苒和温容安匆匆赶回宫中。
温承衍也尾随而来,并让颜瑶回去将这个消息转告给珉阳。
三人来到寿康宫,只见盛帝、皇后、云太妃、萧遵等人都在外面焦急的等候。
苏虞从房中走出来,向盛帝禀道:“圣上,太后娘娘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微臣不才,并未找出太后娘娘突然发病的原因。”
太后的病情突然恶化,却病因不明,不免令人揣测纷纷。
盛帝也觉蹊跷,下意识便想命人去请一方真人。
苏虞抢先道:“圣上,不如请咒禁医师……”
颜苒快一步上前,扬声打断了苏虞的话:“圣上,不若让微臣试试。”
太医署按医术职能分工不同,共分为四科,分别是医科,针科,按摩科和咒禁科。
其中,咒禁科掌咒禁、驱邪祟,诸如此类原因不明的疾病,会被认为是邪祟作怪,便会交由咒禁科处理。
可是苏虞向来对自己的医术引以为傲,怎么会检查不出太后的病因,还突然提到咒禁科?
很明显,他想要将太后的病因引到邪祟作怪上。
颜苒当然不能如他所愿,便打断了他的话。
盛帝曾亲眼见过,颜苒一针就令太后的病情有所好转,又有一方真人的箴言,对她还是很信任的,遂点头应允。
苏虞却是面色一僵,但转念想到太后的病因确实隐秘,又心下稍安。
太后服过安神药,如今已经睡下了。
颜苒仔细诊断一番,确实没有发现太后的体内有何不妥之处。
不过,但凡病果,必然有因。
颜苒又向冯御医和李御医询问,通过他们对方才太后病况的描述来看,她判断太后应当是惊吓过度或怒急攻心,才会导致病情有变。
如今,她服用了安神药,情绪已经稳定下来,自然是找不到病因的。
可是,倘若颜苒将此推断说出来,对方咬准寿康宫守卫森严,无人进出,谁能吓到或惹怒太后,岂不是更加坐实了邪祟作怪一说?
颜苒心思微转,了然于胸。
她便向盛帝禀道:“圣上,太后娘娘此番发病,乃是中毒所致!”
颜苒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谁人如此大逆不道,竟敢谋害太后?!
盛帝登时大怒:“颜御医,此言当真?”
不待颜苒回答,苏虞就急着反驳道:“不可能!”
他说着,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缓声向盛帝解释道:“圣上,微臣并未发现太后娘娘有任何中毒之兆,会不会是颜御医诊断有误?”
颜苒当即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回怼道:“苏医丞,你既已自认不才,查不出太后娘娘的病因。如今我找到了病因,你又有什么资格质疑?”
苏虞被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愤而问道:“那依你所言,太后娘娘中的是什么毒?”
颜苒转向盛帝,解释道:“圣上,太后娘娘中的乃是附子之毒。”
苏虞闻言,冷笑道:“附子之毒会令人腹胀腹泻,肤寒抽搐,太后娘娘哪里有这些症状?”
颜苒鄙夷的瞥了苏虞一眼:“苏医丞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太后娘娘服用的药方当中含有天南星,此二者相克,会产生毒性,可令人心跳加速,气血逆行,形似惊吓过度或怒急攻心而引起的心悸或胸痹,严重者可令人死亡。”
苏虞还欲反驳,颜苒分明是胡说八道,因为太后根本没有中毒,她分明是被气犯病的!
可盛帝却已然信了颜苒的话,不再给苏虞辩驳的机会。
至于为何区区药物相克之毒,其他经验老道的御医却检查不出,盛帝毫不犹豫的认为是他们医术不精。
他当即下令道:“速速封锁寿康宫,全力搜查,每一处每一人都不能落下,务必将给太后投毒之人揪出来!”
盛帝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温容安也归队进行搜查。
很快,温容安便呈上一根银针,禀道:“圣上,此针有毒!”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神色各异的看向了颜苒。
毕竟,颜苒每日为太后施针治疗,这寿康宫中使用银针的人也只有她了吧。
如今这针上发现了毒药,难不成是颜苒意图谋害太后?
可是,刚才找出太后病因的人明明是颜苒,她怎么会自掘坟墓呢?
况且,就算她想谋害太后,也不会用银针吧,否则岂不是自投罗网?
还有,颜苒和温容安有婚约在身,如果真是颜苒下毒,温容安也不至于这么急着大义灭亲吧?
苏虞也有些懵了,闹不明白颜苒到底要做什么。
颜苒不慌不忙的站了出来,仔细辨认了一番那根银针,坦然道:“圣上,此针确实是微臣给太后施针所用。不过为安全起见,这针每日都会更换一套,用过之后就会马上送回太医署。并且每次施针之前,都会由微臣和冯御医及李御医一同检查,微臣绝不可能有机会用此针毒害太后娘娘!”
冯御医和李御医纷纷为颜苒作证道:“圣上,颜御医所言甚是!”
不待盛帝表明态度,萧遵就冷哼道:“呵,颜御医能找出连苏医丞都看不出的中毒之法,可见用毒的手段高深,想必也有本事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太后下毒吧!”
在场的诸位御医齐齐静默了一瞬,还是年纪稍长的冯御医站出来澄清道:“恭亲王误会了,这天南星和附子相克会产生毒性的药理并不算高深,只是颜御医年纪小,脑子动得快,老臣与诸位御医未能及时想到这一点。所以,如果颜御医为太后施针时,在银针上涂抹了附子,老臣定能辨认出来!”
萧遵哪里懂得这些,如今被打了脸,有气发不出,憋的面色铁青。
苏虞的脸色也很难看,冯御医这话岂不是在暗示同样年轻的他脑子转的也不快,只能说明他天才神医的名号是徒有其表了。
颜苒忽然惊呼一声:“难道,有人偷走了我们原本应该送回太医署的银针,并用此银针毒害太后,妄图将此罪责嫁祸给我们?”
银针有毒,牵扯到的可不只是颜苒,还有与颜苒一同侍奉太后的冯御医和李御医。
两人闻言,面色惊变,齐齐跪地喊冤道:“圣上,微臣是冤枉的!定是有人包藏祸心,以此谋害并嫁祸微臣!还请圣上明察,还微臣一个清白!”
这事态的发展虽然有些曲折,但走向还是符合萧遵的心意的。
于是,他也言辞恳切的进言道:“父皇,这银针原本是要送出宫去的,一路上经过了何人的手,又遇到了什么人,都该调查清楚。如此看来,就不能单单只搜查寿康宫了。”
萧遵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犹犹豫豫的说道:“儿臣记得,颜御医如今住在寿宁宫,且有一间药房,贼人会不会就是从那里偷得毒药的?”
盛帝觉得萧遵所言有理,但因牵扯到云太妃居住的寿宁宫,他面露犹豫之色。
云太妃马上表态道:“哀家问心无愧,圣上尽管去搜查便是!”
此言正合萧遵心意,他请求道:“父皇,太妃的住处怎可由下人随意翻查,不如由儿臣亲自去吧!”
盛帝正觉得有些不妥,萧遵如此做法正好解了他的为难。
他赞许的看着萧遵,越发觉得这个儿子不仅能力出众,而且还很贴心,对他更加倚重。
颜苒看着萧遵急不可耐的模样,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他们今日做的这一出戏,无非就是为了引出太后被邪祟缠身病重,而后顺理成章的提出搜宫一事。
接下来,想必他们会在云太妃那里搜到什么腌臜物,然后将太后生病的罪责推到她的身上吧!
云太妃是颜苒的靠山,萧遵大概是想釜底抽薪,先扳倒云太妃,再处理颜苒就方便多了吧。
只可惜,颜苒已经将太后的病因钉成了中毒,便是在云太妃那里搜到什么,也与太后的病因无关。
而且,萧遵若是搜不到什么还好,若是搜到了,只会反受其害呀!
颜苒隐晦的看向云太妃,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汇一瞬,又马上分开,眼中俱是信心满满的志在必得。
果然不出所料,萧遵当真在寿宁宫搜到了诅咒人偶。
萧遵将人偶呈给盛帝,一副难过的模样,艰难的开口道:“父皇,这是儿臣在云太妃的寝宫找到的,上面的生辰八字是皇祖母的。”
说着,他又痛心疾首的对云太妃道:“太妃娘娘,本王一向敬重您,您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历来巫蛊之术都是禁术,盛国律法言明,凡有行此术害人者,轻者流放,重者斩刑,皇亲国戚亦不例外。
盛帝年少时,也曾被先皇的嫔妃用此法谋害过,这东西一出现,可是戳了他的心窝子。
他厌恶的连看都不愿多看那阴毒的咒术一眼,就怒火丛生的将装有人偶的盒子狠狠地扔到了云太妃的脚边。
云太妃却是面色无波,俯身捡起了人偶,冷笑着看向萧遵,寒光涔涔的目光中还夹杂着一抹说不清是蔑视还是怜悯的光芒。
萧遵心头一凛,还不待想清楚什么。
只见冯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哭道:“圣上明鉴,这人偶上的生辰八字,是太妃娘娘的啊!”